小声点儿，表姐就要高考了

@ 刘琛琛

晚餐时，球球看到桌子上出现了一道不认识的菜，形状长得像大耳朵。外婆说：“这是鲍鱼。”球球还没看清楚，舅妈已伸出筷子夹到了表姐碗里。

“我也要吃鲍鱼！”球球哭了。“小孩子吃鲍鱼不好，会长出大耳朵的！”外婆哄球球。球球不信：“表姐为什么不怕长大耳朵？”“表姐就要高考了，她长大耳朵好，能听到更多的信息！”外婆连哄带骗地解释。

听说，去年的高考状元，高考食谱就是每餐吃一只鲍鱼。结果今年高考来临前，本地鲍鱼的价格直线上升，由一斤九十元卖到了一只九十元。九十元钱，对别的家庭可能是九牛一毛，对舅妈一家来说，则是孙悟空的三根救命毫毛少了一根。舅妈和舅舅，不仅要供表姐读书，要赡养病歪歪的外婆，还得受妹妹妹夫所托，照顾快三岁的球球。

球球的爸爸妈妈去了日本打工。只有等第三个春节时，球球才有机会见到他们。舅妈说，等球球的爸爸妈妈赚到了钱，就回来买大房子。有了大房子，球球一家就搬出去住，不用这么多人都挤在小房子里了。

球球喜欢很多人都在小房子里住，热闹。可是舅妈不乐意，她经常当着球球面抱怨说：“屋子太小，放个屁别人都听得见。”

“表姐就要高考了，连屁都要憋着放哟！”外婆抱着球球，小声地提醒球球。

只要表姐在家复习，球球就看不成动画片，外婆也听不成收音机，连舅舅也不准大声咳嗽。

离表姐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趁着表姐不在家，舅妈和舅舅大打出手，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砸了个粉碎。舅妈哭叫着说：“孩子要高考了，你还有心思跟我打架！”外婆拉不住儿子和媳妇打架，气得脑溢血发作，住进了医院。

“表姐就要高考了，不要跟表姐说我们在家打架，要是表姐问起外婆，就说外婆到乡下亲戚家玩儿了。”舅妈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球球。

餐桌上，球球每天都能看到一只像耳朵一样的鲍鱼。舅妈和舅舅每天踩着风火轮似的，医院家里两头跑，两人都迅速地瘦成了风筝，风一吹，都能飘起来。

离表姐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医院突然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外婆年龄实在太大了，医院的医生没能留住病重的外婆。

“表姐就要高考了，不要告诉表姐外婆已经死了！”舅妈流着泪叮嘱球球。

球球懂事地点点头，他看到舅舅沉痛地用一张白布，蒙住外婆的脑袋。

明天表姐就要高考了。球球目不转睛地看着表姐正要将一只新鲜的鲍鱼喂到嘴里。看着垂涎欲滴的球球，表姐停下筷子，说：“来，球球，吃一口。”“不吃，表姐就要高考了！”球球摇摇头把眼光拔回来。“真乖！”舅妈感动地摸了一下球球的小脑袋。

这天夜里，球球被一泡尿憋醒了，肚子都要胀破了。没了外婆给自己端尿，球球只好静悄悄地爬下床，打着赤脚自己去撒尿。刚走到厕所门口，一只大手捂住了球球的嘴巴。球球小绒鸡一样惊恐地挣扎着。“别动，再动就杀死你！”黑影低声威胁说。

球球吓得尿了裤子，尿水滴在地板上，“嘀嘀嗒嗒”的，像报警一样。

表姐就要高考了，千万别让她听到客厅的动静。球球心虚地盯着表姐的房门。

黑影顺手摸了一只袜子，塞到球球嘴里，恶狠狠地警告：“坐着，不准动！”

球球盯着黑影，眼珠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黑影被球球盯得心虚。钱没有偷到，却被球球看见了相貌。一不做二不休，黑影将球球轻轻一拎，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大旅行包里，一个孩子也可以挣笔收入的。贼不空手嘛。

球球一声都不敢吭，心里默默地想，小声点儿，表姐就要高考了。

欲何依摘自《小说月刊》
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