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诗句,绝大多数都是押韵的,我们今天没有把握能够复原那些韵的声音,因为两千多年来,声音有了很大的改变,而我们用来查对“韵”的参考书,都是在《诗经》成书超过千年之后才编撰出来的。
目前通用的“国语”,只有四声加上一点点“入声”,这是一套相对简陋的声音系统。古代汉语至少在声调上一定比现代语复杂得多。此外,古代汉语使用的声母和韵母,也和现代语有很大的差距。可以这样说,现代“国语”在声音上,恐怕是中国有史以来最简陋、最单调贫乏的一套系统。
说闽南语、客家话、广东话的人都知道,这些方言里的声调、韵母都比“国语”多得多。为什么“国语”会在声音上那么简陋?或说,为什么选了声音上这么简陋的系统来作为统一的“国语”呢?
回答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是倒过来问:相较于“国语”,为什么这些方言在声音上都那么丰富?因为如果不动用那么多声音,语言里会产生许多同音字,很容易造成误解,带来不便。较多的声调、声母、韵母,交错组合成众多发音,可以大大降低同音字、同音词出现的比例。
“国语”中同音字、同音词的频率其实高得惊人。言谈中,我们经常要靠上下文关系才有办法判定别人口中发出的音,代表的究竟是众多同音字词中的哪一个,也有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诉诸牵涉到文字的辅助说明,来确定音所代表的意义。例如我说“没有异议”,为了怕人家误以为是“没有意义”,我得解释:“是相异的异,和议论的议。”
在声音组成上那么简单、简陋的“国语”,依然能够使用无碍,是因为大家都已经有了普遍的文字经验,文字统一了大家对于这些声音的认知与想象,靠着文字的存在、辅助,大幅降低了同音字会带来的误解,也就扩大了对于语言中同音字的容忍程度。
我们无法还原《诗经》的声音,不过《诗经》的韵文形式,大有助于我们追溯、理解中国古韵的规律。翻开任何一首作品,我们都可以借由其整齐形式,列出拥有同样韵母的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这样的句子里,“鸠”“洲”“逑”这几个字是押韵的,也就是有同样的韵母。如果遇到了《诗经》中形式上该押韵的字,在《佩文韵府》一类的后世韵书中分在不同的韵里,或者更常遇到的,用我们今天的念法念起来完全不押韵,那我们就知道中间有了韵上面的转变,也就能够试着从中整理、探查古今声韵的改变轨迹与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