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深宫宠

文/萧四娘
图/莎蔓萝

我喜欢宋临很多年,为了他什么难以描述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为了让他对我死心塌地,我给他喂了一种药。他既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儿子”,我用这个秘密做要挟成功地嫁给了他。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要紧,我不要脸我怕谁!

楔子

大梁的神医谷有口号:只有我们不想治的病,没有我们救不回来的命。

春光明媚的一日,方愔愔慕名而来,甩下一沓银票:“我的心被伤得破了个洞,要那种可以让男人对我死心塌地、不离不弃的药才能让伤口愈合。”

谷主心里犯难,面上却依旧笑得高深莫测:“药只能医人,不能医心,姑娘这是何苦?”

方愔愔点点头,又掏出一沓银票:“够不够?”再掏一沓,“够不够?”

如此五次之后,谷主面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有缘相见都是朋友,妹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有我在,没意外。”

一个时辰后,方愔愔揣着谷主所说可开启人生新大门的“神药”回了长安,喂给了某人吃。

翌日,她多了个看着有五六岁大的儿子,母凭子贵,顺利嫁给某人。

方愔愔:帮我问候谷主他全家。

第一章

“哎呀贵妃娘娘,您才二十二岁怎么就有白发了?这发质好干,像草一样……嫔妾这有专门研制的药水,洗护二合一,还能白变黑,不如嫔妾给您试试?”

陈美人家里是开药行的,护肤护发都极是拿手,口才又是一等一的好,昔日就是因着这个技能在选秀中杀出重围的。

——我一头如墨长发一甩,发梢轻轻扫过宋临无名指,他指尖轻动,发丝在他手中滑过,悸动在他心中游走……

想想这美好的画面,我激动地点头:“来,放马过来吧!”

陈美人得令,笑眯眯地拆开我的发髻。

我没想到这所谓的护发过程如此漫长,眼看着太阳日渐西斜,我心里有些忐忑:“陈美人,还要多久才能好?”

陈美人又拿了个翠绿色的小瓶子,倒出同颜色的液体滴在我头上:“再过两个时辰差不多了,”

我抖着唇:“本宫申时还要去接小皇子,能不做了吗?”

陈美人“呀”了一声:“嫔妾忘了这茬,可……可中途停下的话,娘娘的头发会掉光的。”

我:“……”脑补了一下我光明顶的发型,到时候宋临就不是悸动,而是休掉我的躁动。我深呼吸,随后吩咐贴身宫女皎皎:“小皇子醒来后赶紧接过来,不要乱走,不要乱走,不要乱走,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就这样我还是放心不下,左胸口里的东西“突突”跳得骇人。申时过了两刻,小皇子还没出来,我一颗心沉了谷底,又等了一刻,陈美人拍了拍掌:“大功告成。”

一听这话,还没等她为我绾发,我便夺门大步冲了出去。

我是在御花园的凉亭外顿住的。

夏日里荷花开了御河满池,清风吹来,激起涟漪阵阵。

凉亭上四五个妃嫔围坐着,中间的石案上坐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娃。他圆圆脸,大大眼,一笑脸颊边还挤出来两个小梨涡。

此刻他正甜甜地笑着问王贵嫔:“母妃还说了什么?”

王贵嫔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开口模仿:“不瞒各位妹妹,有小皇子那一夜……是我强迫陛下的。我爱他那么多年,他不管不问,不理不睬。女性的骄傲让我低不下高贵的头颅,于是我就拿了他的裸画威胁他,哈哈哈……”

男娃娃还在笑,脊背却僵得笔直笔直的:“父皇怎么可能向这种低级威胁低头,他可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薛常在接话:“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方贵妃怎么回的?哦是这样的,她说,‘才不怕他不低头,我在他脚抹了油,一滑一倒蒙上头,恩恩爱爱到永久。’”

“哈哈哈……”

薛常在那杀猪般的爆笑声终于让我缓过神,我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男娃娃扭过头,深深的小梨涡盛满夕阳的金光:“母妃来啦!”

我一听这称呼,一个趔趄,差点儿把自己摔死,颤着手将他抱下来,对着满凉亭的人怒目而视:“你们几个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书!大嘴巴,这个月月俸扣光!”

一片哀号声里我霸气侧漏地转身,回到妙愔宫将寝殿门一关,将手中娃一放。

他负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汗毛竖起。

“方愔愔,随意编派当今圣上,这可是大不敬。不过你是贵妃,怎么着也要留个全尸,匕首、砒霜、上吊绳,你选哪个?”他肉嘟嘟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扑通”一声跪下,直接抱住了他的腿,声泪俱下:“她们向我刨根问底,我又不好坐视不理,对待陛下一爱到底,只能用谎言蒙混过去。”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我一看我这耍宝有用,继续道:“况且我若是死了,‘宋小宝’不就成了没娘的孩儿了?”

我和宋临的孩子,也就是眼前这位,小名小宝。

我和宋小宝的秘密,也是我能顽强活到现在的最好砝码。

果然下一刻,我的下巴被嫩白嫩白的小手掐着抬起,可爱的宋小宝眉头蹙了蹙:“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

我可怜巴巴地眨眨眼:“那我就去跳御河。”

这一番折腾后,我拉着宋小宝的手送他回去。他住在陛下寝宫,青元殿的一处偏殿,院中遍种青竹,环境幽静,除了我和宋临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子宋小宝身患隐疾,每日只有申时到酉时之间两个时辰清醒,其余时间都在偏殿昏睡。皇上疼惜皇子,每到这个时辰就会进来相陪。宋小宝一个时辰和母妃玩,一个时辰和父皇玩。

我送他进屋后便在门前的翠竹前坐着,因为他不让我走。

夜幕降临,我困得打了个哈欠。门被推开,有人站在我面前,长指卷着我一缕头发一扯,我头皮一紧,睁开眼。

“刚才在凉亭里朕就发现了,你居然换了个发型。”宋临脸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语气少见地有些温柔。

我素来是抵抗不了宋临任何的撩拨,当下便用星星眼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宋临笑了:“很丑。”

我:“……”

第二章

我方家在大梁,可谓是家喻户晓。

一门出了两个皇后,三个丞相,四个帝师,随随便便叫出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我祖父是先皇的帝师,是以我从小就经常随着他在皇宫玩,我六岁那年就认识还是太子的宋临了。

他生得粉雕玉琢,一笑脸颊边还有小梨涡。

我对宋临的感情说不好是怎么来的,可能是因为我天生是个颜控,他偏偏从小帅到大,半分没长歪,刚好是我喜欢的那个模样。

于是及笄那一年,我红着脸去表白,随后被拒绝了。

彼时已长成温润少年的宋临身量已高过我一个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开了口:“你也算和孤有些血缘关系,近亲成婚生出来的孩子会很笨。”随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

那夜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醉了,坐在房顶上搂着我大哥方槐哭得声嘶力竭:“这种鬼扯的借口他也好意思说出口,是啊,这么扯他都能拿来拒绝我,啊啊啊……”

我大哥不厌其烦,拎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整个人悬出屋顶停在半空,我瞄了一眼下面,顿时晕了过去。

我恐高。

作为方家人,我从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宿醉之后我打起精神,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追爱之旅,追到世界充满爱,宋临还是不理睬。

先帝驾崩,宋临即位娶了好几个妃子,我爹方丞相豁出老脸去求婚,宋临就当耳聋听不见。我一颗心飘飘荡荡,像是无家可依的弃婴。

这时我大哥在外面浪回来,和我提起神医谷,于是我二话不说,卷了他在外做生意的银子,去神医谷求来了“神药”,回来去见宋临。

怕他不见我,我托我爹传的信上写明:见这一次,再不纠缠。

我不曾想日近黄昏,宋临竟是直接上门来,他的面色晦暗不明,眼底有我看不清的挣扎。那一刻我心头有冷风吹,他竟是为了和我不再有瓜葛,主动来找我。

伤心难过只是一瞬,我举起手里的青瓷碗:“你喜欢的银耳羹,我专门去学着做的,你尝尝……”

向来我说东宋临绝对往西跑,这次他竟直接过碗一口气喝完,喝完眼眶都红了。

嗯……看来他激动得想哭。

我难受得想一头撞死,面上却还在笑,笑着看他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看着他捂住小腹眉宇皱起……那羹里放了神医谷的“神药”,想来是发作了。

马上,宋临就会对我死心塌地,不离不弃了。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宋临身子一寸寸缩小,变成我第一次见到的,五六岁的模样。

我们对视一眼,互相都看得清对方神情的茫然。僵硬了三秒,我牙齿打战:“宋……宋临……”

宋临到底是皇帝,没像我这样吓得结巴。他看着我:“羹里放了什么?”

我数年如一日地见缝就钻:“对你的爱。”

宋临嘴角疑似抽了抽,又道:“先别声张,看看情况再说。”

这个情况就是,申时一到就自动变小,酉时一过他就自动恢复正常。一连几日之后,宋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想了个主意。

他对外说我爱他如狂,多年前生下儿子独自照拂,因近亲成婚,儿子身患顽疾,所以不敢送到宫中一直瞒着,这次无意被他发现。皇家血脉不得外流,于是要迎皇子回宫,并封我为方贵妃。

我:“……”

宋临刚刚登基,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晓内情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虽然过程没像我想的一样,好在结果还是好的。

没人会质疑我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因为男娃娃就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也没人质疑我会说谎,因为我追宋临的悲惨事迹早就传遍大梁上下,连后宫宋临的妃子都感动不已。

于是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做了贵妃,申时到酉时变小的宋临就成了皇子“宋小宝”。

身份变了,热情不变,我还是那个为他痴、为他狂、为他日夜变流氓的方愔愔。在皇宫里除了感化宋临外,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拉着他后宫里的人扯皮。

一是宣告主权,二是找乐子。

但是薛常在那几个大嘴巴差点儿坑了我之后,我决定再也不和她们玩了。

刚好我大哥又出去浪了一圈回长安城,传了信进皇宫说他想见我。翌日一早,我就换了身装扮低调地出了宫。不过旬月未见,大哥脸颊凹陷,愁眉苦脸,哪里还是“长安第一骚”的方槐方大少?

“别提了,我这次去西边做生意让人骗了,你想办法给我弄点儿银子补上。”还没等我开口他又补充,“你没有宋临也有,或者你希望我去找神医谷谷主谈谈心?”

被戳了下七寸,我收起抬起就想踹他脸的脚,哭丧着脸:“宋临要能帮我,你都能上树。”

“这么笨的脑子一点也不随我。”方槐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于是这日下朝后,尊贵的皇帝陛下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尊敬的朋友你好,你孩子和未来孩子的娘在我手,若不想一尸两命,请速带十万两银票,独自来赎人。

落款:佛山艳三少。

第三章

我方家一门大多入朝为官,只有我大哥方槐是个异类。他喜欢走南闯北混江湖,做做生意成暴富。也多亏了他,我过了许多年奢侈名媛的生活,我没想过方槐会有落魄的一天。

不知道何时他在佛山上盖了几间房子,从窗口看出去,湖光山色映入眼底。我诧异:“你要是实在缺钱,把这房子卖了不就好了?”

“不行,这里是留着日后炒房子用的。就算暂时走错了路,也要记得日后的暴富。”

听这一套一套的词,是我亲大哥无疑了。

美景过眼后,我叹了口气。

宋临那么不喜欢我,他真的会来吗?怕他不来,我故意在信上加了句我肚子里有娃娃……毕竟当初是因为“宋小宝”,我才能留在他身边的。

但信送出去我就后悔了,我真傻,宋临没碰过我,我是绿了他还是无性繁殖怀了娃?这不是摆明了骗人嘛!

等过了申时还没动静,我拍了拍方槐的肩膀:“得了,你换个人敲诈……”话还没说完,我瞥见窗外的一个小小的人影,迎着夕阳红光,有些艰难地一步一挪地往上爬。

方槐“咦”了一声:“怎么是我大外甥来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摸过来一个鬼面具戴在脸上,匕首抵着我的脖子就出去了。

宋小宝喘着粗气,涨红的小脸上密密麻麻全是汗,他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着,紧皱的小眉头终是松了些:“这是银票,你过来拿,放了她。”

“你递过来我再放!”

我一脚踩在方槐脚背上,宋临平日看着沉稳,其实脾气又臭又硬,把他气急了甩手走了怎么办?

没想到宋小宝居然真的过来了,短粗的手指捏着张银票递过来。方槐接过,匕首却忽而一转,从我脖子移到宋小宝脖子上:“哦呀呀!你儿子在我手上,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

我:“……”您这么机灵,怎么不去戏班子演戏?

宋小宝幽幽地看向我,神色平静:“你身上没什么值钱的,别管我,你走吧!”

可能是对宋临非分臆想多年,我硬生生从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里听出了心疼的意味,我心中顿时激荡,将鞋一脱,抠出藏在鞋垫夹层里面的银票,这都是这些日子我声泪俱下编故事,王贵嫔那些妃子给我众筹的,说我感动大梁,感动你我他。

方槐这才收手,将所有银票卷进怀里,让我们哪来的回哪去。

“你为什么要过来呀?”下山我抱着宋小宝,脸红红的,问他。

怀里的小人儿双手勾着我的脖颈儿,转头道:“你是我母妃你忘了?”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就在要背过气之际我只觉手臂很酸,酸到我抬不起来,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什么,刚想放手,但怀里的宋小宝已经变回了正常身量的宋临,直接将我压倒。

腰下大概是几块石头,硌得我差点儿吐血。可宋临那张我朝思暮想多年的脸就在我面前放大,神色有些惶然无措。

山风,吹百草,吹得我多年思绪澎湃涌动。

我脑中“轰”的一声,没忍住微微抬起头,亲在他的嘴角。

小皇子冲出宫去至今未归,宫里顿时炸开了锅。我和宋临一起回去,更是让宫人惊诧,我淡定地摆摆手:“小宝想我了去找我,陛下想我和小宝了就扮成小太监出来找我们了。对了,小宝留在我娘家了,今夜不回来。”

宋临穿着不合身的太监服,脸色黑了又绿,绿了又白。

行走江湖,必备的就是衣裳。每次出门我都穿一身太监服,外头再穿一身宫女服,但想想刚才在狭窄的马车上我将衣裳脱给宋临时那动人的一幕,我就恨不得撞墙而死。

因为宋临说:“你真的是方家小姐,不是方家四少?”

顺着他有些灼热的视线低头看了看我的“一马平川”,我人生第一次对他吼:“咋啦!我平我乐意!吃你家大米啦?”

思绪回转,我捂着发红的脸转身匆匆往妙愔宫走,暗自想着,明日问问陈美人她家有没有啥丰胸秘方……

方槐敲诈银子之后并没有如我所想去西边将银子补上,而是没几日就在长安城开了间茶楼,名字也很简单粗暴——方氏茶楼。

方丞相的“方”。

因着方家的影响力,开业那日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几乎全去捧场了,气氛一度十分热烈。我换了身装扮隐在人群里,见方槐那张满是碍眼笑意的脸,恨不得用一口银牙咬碎他。

做生意被骗了?

我信了你的邪!

被骗的滋味实在太难受,我撸着袖子就要上去搞事情,还没等我动,我的手忽而被人牵住。那掌心的温热直往心口钻,我怔怔地望过去,宋临眸色平静,不言不语。

他一不高兴就这副模样,我小手指勾着他的手,迅速认错:“我不应该偷跑出来,不应该想搞事情,不应该……”

“你想怎么搞事情?”宋临淡声打断我。

我一蒙,他补充:“加我一个。”

我:“……”

第四章

宋临是先皇后所生的嫡子,出生就被封了太子。先帝妃嫔众多,宋临的兄弟的数量也是论打算的,他能稳居太子位直到登基即位一直没被推下去,我是很服气的。

今日方氏茶楼里来了两位王爷,齐王宋寓,明王宋青城,这二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开怀,像是茶楼赚的银子都归他们一样。

我掂着手里的铜板,坐在对面的酒肆二楼,等着那二王刚准备踏入,我便拎起脚边一大袋的铜板“哗啦”一声从窗口扬下去。

天上掉钱,不捡的是蠢蛋。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冲过来捡,茶楼前瞬间空荡,就衬得那小胳膊小腿的人格外扎眼。

我们等到过了申时才出来,宋临隐身中,宋小宝正式上线。我去酒肆后厨的灶台掏了把灰抹到他脸上,再把衣服撕烂一点,一个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的可怜孩子就这么出现了。

他几步跑到方槐的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哭着喊了一声:“爹!”

方槐瞪大了双眼,吓得一个趔趄,齐王道:“槐兄,这位是……”

“我是他的儿子。”宋小宝咬着唇,不依不饶地搂得更紧,“‘阳春三月江南岸,夫妻双双把家还。’爹,你对娘说的誓言怎么能这么忘记了呢!我娘等不到你,郁郁而终了。”

人群一阵唏嘘。

“虽然你是我娘的第十八个男人,可她对你是真爱啊!”

齐王默默离方槐远一点。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对我负责,孩儿不怪你,只怪我命苦。”宋小宝突然松了手,一步一退,抖着唇,“我不会连累你的。”随后转身就跑。

方槐白着脸:“快把他抓回来问清楚!谁坑我!”

但乌泱泱的人群将茶楼包围了,别说是人,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宋小宝把脸上的灰擦干净,绕了一圈才“噔噔噔”跑上来,彼时茶楼前已经是一片混乱。仗着人多看不清,有人把臭鸡蛋烂菜叶往方槐脸上扔。

宋小宝不够高,我抱着他看,看方槐吃瘪我们都笑出了声。怀里的人扭过头,带着笑意的眼就那么看着我:“愔愔。”

如果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么亲密地叫我的名字。

我心口像是支了口锅煮着蜜糖,被他这么轻轻一搅,甜滋滋的。

我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就听他道:“你把解药给我,成吗?”

一句话,将方才所有的遐想悸动全都碾碎成渣。怪不得他要跟过来,还第一次曲意讨好地帮我出气。原来是……有求于我。

我默然不语,他从我身上下去,有些艰难地坐上长凳:“我知道是你在那银耳羹里下了药,我才会每日变小。我让暗卫去神医谷,谷主说他给你拿的药只有一份,解药是它、毒药也是它,如今普天之下只有你手里有解药,能让我恢复正常。愔愔,这几个月纵容你,而今你把解药交出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我心里念着这句话,右手指甲抠进掌心,抬起了头,委委屈屈地看他:“当时下药就怕没效果,一瓶全都倒进去了,一点儿都不剩,我也没有呀!”

眼前人顿时没了方才和煦的表情,小小的脸上一派阴郁之色。

小二提着茶壶来添茶,我却再没看热闹的心思,深吸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字还未出口便被压在舌底,我大喝了一声,“小心!”

我霍地站起,一脚踹上桌案,连带着宋小宝坐的凳子一齐被踹得向后移,小二自袖间掏出的匕首就这么一下子挥了个空。

小二手腕一转,眼看着又朝宋小宝而去,我心下大骇,冲过去死死环住小二的腰身,将他拖着往后一甩。那小二身子在空中画了个弧线落地,抽搐了两下竟是晕了过去。

我啥时候这么大力气了?

来不及细想,我拉起宋小宝就要跑,这时店里坐着的人居然都站起来,聚在一起步步逼过来。

被算计了。

我脸“唰”的一下白了,小腿都在发软。我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又拖着宋小宝这个拖油瓶,胜算基本为零。

身后娇嫩的小手将我紧握成拳的手掰开,柔软的触感轻轻抚着早已经被抠出血的月牙形伤口,我抿抿唇,将他提到前面:“你们放他走吧,孩子是无辜的。”

领头的人长得凶神恶煞的,他嗤笑一声:“知道‘做梦’两个字咋写吗?”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木棍挥过来,我一把将宋小宝扣在怀里,硬生生用胳膊接了这一下,想象的断胳膊的惨剧没有发生,反倒是凶神恶煞的家伙被我这一下弹开,非常优雅地摔了下去:“你……你这女人居然这么厉害!”

我额角青筋一跳,随手一挥,他的跟班被我这隔空的一掌打得三个后滚翻之后落地。

这下我彻底沉默了。

宋小宝看着我,面色从阳春三月天转成寒冬腊月地,最后粉嘟嘟的嘴巴一咧,冷冷一笑。

……

这日最后,新晋“打遍长安无敌手”的本贵妃,踏着滚了一地昏厥哀号的人回了皇宫。这日晚上,方槐的家信就传了进来——

那酒肆也是我开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虽不仁,哥不能无义。美救英雄套餐送给你,宋临小心心夺给你。

就知道那些人是来演戏的,演得那么拙劣,存心的吧!就是报复我去砸场子的吧!

还小心心夺给我,夺你二大爷啊!

第五章

因着方槐那大尾巴狼的搅和,我和宋临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

他说我大哥苛待私生子,怕我也跟着学坏,所以以后再不许我去青元殿,也不许小皇子来找我。

这旨意要多奇葩有多奇葩,可他是皇帝,没人能抗旨。

宋临的脾气,这么多年我也算领教过了,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圣旨下了之后,王贵嫔她们组团来慰问我:“娘娘别难过,有一就有二,这个不让见,大不了再生一个。”

我默默看过去,陈美人附和着:“话糙理不糙。”

我其实很佩服宋临的,他这个后宫如此欣欣向荣,一派和谐,他是怎么做到的?

王贵嫔的话在我脑中一直盘旋,如果我能再有个孩子,是不是就能彻底绑住宋临了?我就这么静静坐着,从黄昏日落到星辰漫天,最后的结论是,无解。

我摇了摇头,翻身上床。

这一夜我做了梦,梦到了十二岁的那一年。

我跟着祖父入宫,皇宫里正值腊月,御花园梅花开遍,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皇子公主都在规规矩矩地赏梅花,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不过宋临却不在,他是太子,这个时辰一贯是在上书房写字的。

我心中哀叹,他们好可怜哦。

我呼啦啦冲进雪堆里,乐疯了似的在里面打滚,齐王那时候年岁更小些,当下就忍不住,眸子亮晶晶的,我一把将他拉过来,抓起一把雪糊在他脸上:“姐姐带你玩。”

开了个头,后面就都收不住了。堆雪人,打雪仗,我们疯了一个下午。

几个皇子公主纷纷感染风寒病倒,我爹气坏了,带着我去皇宫认错,我无措地看着脚尖等在抄手回廊下。有脚步声踩在雪上,吱嘎吱嘎响。

我闻声回头,金光笼在一片白茫茫上,有些刺眼。

面色清冷的少年走过,我垂眸:“见过太子殿下。”

他轻轻颔首,算是致意,走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下来:“伸手。”

我怔了怔,他又说了一遍,我才伸了手。宋临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一个小小的雪人就这么落在我的掌心。

“你们堆得太丑。”他轻飘飘地说了这句话便走了,我看了看雪人,又抬头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手心是凉的,岁月却漫长。

……

这梦还没做完,我便醒了,被皎皎叫醒的。

天还未全亮,我脑中空白一片,哑声嘟囔着:“有什么事啊?”

“娘娘,大国舅爷被抓起来了,外面全都乱了套了。”

我反应了片刻才知道大国舅爷说的是方槐。

我胸口有些闷,心头倒是平静,听着外面一声声的闷雷响,再过会儿估计就下雨了,可真是个好天气呢!

皎皎带着哭腔:“娘娘,您……您不是吓傻了吧!”

我摇头,平静地穿衣,平静地梳洗,平静地用早膳,随后将伞扔开,踏入风雨里,沿着记忆里的那条抄手回廊一直走到青元殿前,直直跪了下去。

方槐开方氏茶楼是假,借此拉拢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才是真。他与齐王宋寓,明王宋青城合作,买卖官职。二王提供买官人名单,方槐借着方家的名声为其架桥铺路。

在将徽州知府一职卖给了一个油头满面,除了钱啥都没有的暴发户之后,有人看不惯,匿名将这件事捅了出来,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二王被调查,方槐直接被押进了大理寺。

我爹一个堂堂丞相,在这么尴尬的局面中一句话都说不了,说就是包庇亲子,只能让我大哥的处境更加难堪。

大雨滂沱,我整个人浑身湿透,可那殿门紧闭不开,我只觉心寒犹胜天寒。

“宋临!”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吼了出来,“宋临你出来!你不是想要解药吗?你出来,我把解药给你!如果你不出来,我就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门猛地被打开,露出宋临那张暴怒中的脸:“你威胁我?呵呵……方愔愔,你以为你真能威胁得了朕?”

我知道不能,可只有这话才能将他激出来。

我敛起方才的癫狂,膝行到他身前,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水雾弥漫间抬头望进他的眼:“我大哥……你放过我大哥一次……他自小和你认识,他虽然顽劣但一直本性不坏,你知道的……这次……这次定是有所误会,或者他是被猪油蒙了心,被下了降头……你……你放过他一次……”

我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到最后半直起身子紧紧环住宋临的腰身,泣不成声:“宋临,看在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为你吃了这么多的苦的分上,我求你,求你放过他,就一次,就这一次……可好?”

胳膊下环住的人僵立着,久久不语。半晌,他的手移到后腰,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一下一下将我奉上去的一颗心踩碎。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方槐。上次你伙同方槐将朕骗去佛山的事情,朕不会追究,但方愔愔,朕不是傻子。”

我愣了愣,忽而笑了:“宋临,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

雨停了。

风仍在喧嚣。

第六章

从青元殿回来之后,当夜我便发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谁坐在榻边,将我抱在怀里,为我擦汗,给我喂药。那药可真苦,我昏迷中还在咬紧牙关推拒着,便有柔软温热的东西撬开我的唇齿,任我怎么挣扎也躲不开,只能被迫着将那苦得令人倒胃的药尽数咽下。

喝完了药,额间又被换了凉凉的帕子,那人将锦被裹到我快喘不过气,最后连人带被一起被他揽住。

我恢复能力一直是奇葩般地好,下半夜我便退烧醒了过来。

这夜月光尚好,让我清楚看见躺在我身侧的宋临。他睡梦中眉宇也在蹙着,似是有烦心事。鬼使神差间,我的指尖按上了他的额间,想要轻轻抹去那褶皱。

我的手刚要放下,却被人猛地抓住。宋临目光炯炯有神,不见困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还好,不热了。”他额头贴过来覆上我的,轻轻触着,喃喃道。我吸了吸鼻子,另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脖颈,唇落在他的脸颊,他的眼,他的鼻,一路游走,眼泪也抑制不住地一路滑落。

“愔愔不要哭了。”宋临指尖擦去我眼角的泪,我却是以唇掩上了他的,只是片刻他便反客为主,将我压在身下,有些急切地亲近。

……

这番意乱情迷后我囫囵又睡过去,再醒过来,身边的宋临已经上朝去了。

我抬手摸了摸有些红肿的唇瓣,手摸着昨夜他睡的地方,轻轻笑了:“宋临,我累了,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因涉及两位王爷和名声赫赫的方家,这一场风波来势汹汹,大有将朝堂彻底洗牌之势。可在调查中段,大理寺卿却发现,这一次官位买卖案,方槐说是参与,但是实际账目上他没有得到一两银子,和买官的人也没有半分接触。

案发初期方氏茶楼几个指认方槐和齐王、明王往来过密的小厮突然间翻供,称是被人收买逼迫才说谎,方槐更是一问三不知。

与此同时,丞相向陛下呈上奏折,告老还乡。

方家虽未沾惹这案子太深,但随着方丞相离开朝堂,方家随之落寞已成定局。不多时,方槐被无罪释放。

齐王、明王被贬为庶人,永不许再回长安城。

短短一个月,真是天翻地覆。消息传到我这时,我正捧着一碗梅子汤喝着。一碗汤见底,宋临过来了。

这段时日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日日缠着他了,我们的关系仿佛是调换过来,改成他每天到妙愔宫报到。

他来我就笑脸相迎,毕竟要注意礼节。可宋临不太喜欢我这般乖巧,正如现下他双手扳过我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愔愔,你就想这样冷着我一辈子吗?”

我乖乖地摇头,就着这个姿势向前亲了亲他的嘴角。宋临似是松了口气,手也跟着放开。我将碗放到一旁,自枕下摸出样东西递过去:“没有一辈子,今日是最后一天。”

先帝亲手盖上玉玺的遗旨,上面写着让宋临废了我的位分,放我离开皇宫。

“先帝临驾崩前给我留了空白的圣旨,字是我一笔一笔写上去的,明日我就要走了,宋临,我再也不会烦你了,你开心吗?”

宋临捏着遗旨的手青筋暴突,再抬起头竟是红了双眼:“不许走!”

“你不信我,我说我大哥没罪你不信,我说我喜欢你你也不信,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个可恶的渣男伤透了我的心。”我夸张地捂着心口,抖着手控诉着,“我要去浪迹天涯,和别人潇潇洒洒。”

我摇头晃脑地演得起劲儿,若是平时他早就笑了,今日却瞪着猩红的眼,神色悲戚。

我手再一伸,将翠绿色的小瓷瓶自枕下摸出来:“这是解药,过去是我太想不开,非要一棵歪脖树吊死,现在,我只想活。”

宋临摩挲着瓷瓶,一滴泪总算砸下来,差点儿烫得我投降。

我潇洒地翻身,暗自比了个剪刀手。

小样,看我折腾不死你。

第七章

我方家和还是太子的宋临,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宋临母后早早过世,先帝对这个孩子除了希冀还有愧疚。宋临能安然从太子坐上皇帝位,也都是我方家一直暗中在后面维护支持着。

这是先帝的意思。

我追宋临的事情,有我的情不自禁,也有我全家和先帝的暗中鼓励。他们巴不得我和宋临合二为一呢!

想我一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去哪儿都被人喊“加油,拿下宋临”,能不热血沸腾?能不斗志昂扬?

先帝感念我家这些年的付出,他深知一家做大,势必就会招风,在临薨逝前除了给我空白圣旨外,还嘱咐我爹,尽早撤出朝堂,护住方家一门。

方槐开方氏茶楼,一是为让吊不怀好意的人上钩,譬如那二王;二是想以此为开端,让我爹有理由辞官,让方家不那么惹眼。方槐做事谨慎,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离开长安城这日,微雨。

从马车看出去,城墙上没有望妻石,城门前没有拦截人,宋临真的一点儿也不可爱。

“你说你一个早拿到剧本的人,何苦跟那个啥也不知道的人置气呢!”方槐叹了口气,“毕竟人家又没有透视眼,看不穿你的心。”

“可我也有脾气啊,我真的累了,他那个没事就跩得二五八万的面瘫脸我也真的是看够了……”我喋喋不休。

方槐直勾勾地看着某处,摸了摸下巴:“我去,这宋临很可以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登时惊掉了下巴。

夕阳西下,河边柳下,站着我刚刚在骂着的人,他的前面有块巨大的冰块,冰块雕成一个女子的模样,虽然不精细,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我。

我毫无形象地翻下了马车,看宋临一步步地走近我。

“我知道方家一直帮我,我才有今天。所以我才不安,不知道我喜欢的姑娘靠近我,是不是只是他家中授意。我不想拿她一生做交易,所以我一直拒绝她,一直抗拒接受这一切。

“愔愔,你说你想活,那我就让你好好地活,换我从此在你这棵歪脖树吊死。你让我笑我就笑,让我哭我就哭。”

“愔愔,对不起。”

这些话,我等了太多年。我非常不争气地扑进他的怀,泣不成声,然后我发现我依着的怀抱一点点变矮,最后我差点儿扑空。

“你……你没吃解药?”

突然出现的宋小宝,差点儿闪了我的腰。

他圆圆的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红晕:“怕你真的不要我,随时准备用孩子把你留下,毕竟宋小宝还是皇子。”

他计划通,真是巨可爱。

我看着他的脸,和我初见时的一样,就好像那些过去倏然再次上演。

五岁的宋临,来到我面前。

十二岁的宋临,将小雪人放在我的掌心。

将我的心,就那么悄然偷走。

走过十个春夏,他喜欢我,我喜欢他。 YMIwfhRJvo6dl4o73B16RHsNGTCdBJDlUacDsJWolg1qdS1YnZRcMaObulVmryQG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