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梵语译音,即佛陀。意思是“觉者”或“智者”,指觉悟了的人。觉,跟“睡”是相对的,从睡梦的状态到觉醒的状态,这种改变就称作觉悟。佛教徒认为觉悟即是觉知各种事物的原理,而能了了分明,就像从睡梦中觉醒一般。汤显祖有一出戏剧《邯郸记》,是他的“临川四梦”之一,讲一个总是感慨人生潦倒,以为“大丈夫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宗族茂盛,方可言得意,”的年轻人——卢生,在一个桥头小店歇脚时碰到行行色色的人,其中有一道人,卢生和他讨论人生应当追求成就功名时,忽然困倦来袭,道人递给他一个枕头,他于入睡时进入其中,茫然前行。先是莽撞之中,因祸得福,入赘富贵人家,由夫人引导求取功名,得中状元,得做高官,却几经仕途坎坷,宦海沉浮。低沉处几被置之死地,而又总有机缘再起,后终于理想得偿:位极人臣,封公食邑,上追父母,光耀门楣,封妻荫子,一片繁华,自己也享有太平富贵,良田千顷,娇妻美妾,荣显至极。却由色上得病,年寿八十,归天而去。终末之时妻子号啕之声将其唤醒,原来只是枕上一梦,及醒时,店家黄粱米饭尚未煮熟。想及自己所求一生,至高也不过如此,结局也不过这般,而一生图景,在梦中已然看遍。长叹一声,一时看透,随那个道人,也就是吕洞宾出家了。
时间长短,尽取决于个人感受,与爱因斯坦讲的相对论同理,一生尽可以缩于一梦之中,而此一梦之醒,有人却要用一生来完成,甚至终生不悟,终生执迷。看透自己一生所求终果,不过尔尔。认识到自己的当下状态,即与身处梦中无异,这就是觉悟。这只不过是一出戏剧,书生在梦中所历,就是“睡”的状态,在梦中他的追求,他的愿望,我们凡人全都有;他的经历,我们也都可能有,或者我们所经历的也莫不与此类似。从修行或者已经觉悟的人看来,佛是觉者或者智者,由他们的眼睛来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仍然生活在睡梦之中,如同在茫茫暗夜里一样,被不自知的动力驱使,去追求那些无法永恒、无法把握的东西,而营营碌碌之后,尽皆归于一空。
关于佛,必须了解的是,大乘佛教徒和小乘佛教徒对“佛”的理解是不同的。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同是佛教的不同派系分支,其实本来“小乘”就是大乘佛教徒对修小乘佛教的教徒的一种蔑称。大乘佛教徒觉得自己信奉的教义是大车,可以载很多人。而对方呢,是小车。原因是在小乘佛教徒看来,在无限的时间轮回之中,在广袤的宇宙之内,只有一个佛,就是释迦牟尼。其他人修行是为修成罗汉果。他们的努力修行——“时时勤拂拭”就是为了使自己觉悟,修成罗汉,同时也就达到了修行的最高顶点。大乘佛教的教徒称小乘佛教徒的修行者为“自了汉”。意思是修行到他自己这里就结束了。在大乘佛教徒看来,修行远不止如此简单,还有很远很长的路要走。大乘佛教认为,修行要经过几个阶段,最低的阶段,或者说如果是从零开始,零就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芸芸众生。然后如果开始起心修行,悟到佛教的真理,觉悟到人生的真谛,就是修成了罗汉果。这样一种果报,一种结果,自己觉悟了,知道了人生的真谛与大道,但并不就此自己关起门来,停留在这个阶段。自己觉悟之后还要用自己觉悟到的东西通过某种方式启发别人,点拨别人,自己乘船渡过河,不能直接上岸就走,而是要再想法度化他人,到了这个层次,就是菩萨。我们看《西游记》里面就有很多菩萨,救苦救难,扶助众生。这就是比较典型地受大乘佛教的影响。在这之后,继续修行,功德圆满,智慧双全,就可以成佛。在大乘佛教看来,只要能够觉悟,谁都可以成佛。不仅仅是众生,所有山河大地,草木国土,都有佛性,都可以成佛。
相应地在大乘佛教教义里,人也可能有三种觉:第一种是“自觉”,修成的人属于罗汉;第二种是“觉他”,即使他人觉悟,修至此处即成菩萨;而第三种,“觉行圆满”,就成了佛。凡人要想成佛,就必须渐次修行。只有那些自己觉悟之后,又能使他人觉悟的修行者,智慧圆满,功德无量,才能称作佛。就是这样,小乘佛教教徒修行的最终目标就是修成罗汉,即自己觉悟。传统印度大乘佛教教徒要在自己觉悟之后,再以自己的无上智慧度化他人,求得最后能够成佛。大乘佛教认为只要一步一步地修行,谁都可以成佛,所以古往今来,茫茫宇宙之中,佛的数量就如同恒河畔的沙砬数目一样多。说来貌似比较诱人,但对个体来说,成佛虽是可能,在时间上却是无限地遥远。解决了这个问题而更胜之一筹的,就是后来中国的禅宗,是源于大乘的观念而进一步发扬之,认为“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就是说每个人的心中都自有清净佛性,只要你向内观照,发现自性,就可以“立地成佛”,并且永不退转。如此,中国南宗禅成立之后,很快遍布中国大江南北,为信众广泛追随,更是得到了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喜欢,流播很快很广。
释迦牟尼,即乔达摩·悉达多,最先成佛,是佛教的创立人。在各种传说中,他被捧得非常高,拥有种种玄虚的神通与最为慈悲的性格,可以救苦救难。但其实释迦牟尼并不是神,这个梵音词翻译过来是“释迦族的圣人”。最初的原始记载之中,他的经历非常简朴,即使在他建立佛教之后,释迦族也只是将其当作一个圣人看待而已。由于后代弟子的崇拜心态以及为了适应佛教的发展,在百姓当中争取更多的信徒,才制造出各种传说,众口相传时那些后世的信奉者又尽量发挥自己的想象,不断地补充新的故事内容进来,而渐渐地竟然有了神话色彩。释迦族是当时印度国境内的一支贵族。释迦是贵族姓氏,但又不属于当时印度最高种姓婆罗门阶层,而是第二高贵的种姓刹帝利阶层。经过后人渲染的很多佛教故事都说乔达摩·悉达多是当时印度境内一个小国——迦毗罗卫国的太子,说他父亲是一个国王,翻译过来称作“净饭王”。但实际上,在今天尼泊尔的南部的迦毗罗卫国,面积并不大。所以净饭王并不是如我们想象中的同中国古代君王一样,拥有无上的权力与无边的土地财富,只同中国古代一个小的附属国的侯王差不多,有自己的封地和生活在上面的子民。乔达摩·悉达多也不是我们所理解的意义上的“太子”,而只是一个贵族公子哥儿。他的名字悉达多意思是“意义成就”或“一切义成”。净饭王年岁很大才有乔达摩·悉达多这么一个儿子,对他很是疼爱。除了给他丰厚的物质条件外,也给他请了很多老师,教他当时印度社会中流行的诸多思想知识,比如婆罗门教、摩尼教一些宗教内容以及其他生活知识与技艺。乔达摩·悉达多非常聪明,学习很快,掌握了老师所教的知识之后,不时地提出自己的问题,对人生,对社会,常有自己的理解与思索。乔达摩·悉达多19岁娶妻,26岁生子。依今人的眼光看来,属于是比较完满的人生:贵族子弟,学识渊博,有妻有儿,仿佛笼罩在完满的光环之中。但乔达摩·悉达多自幼就喜欢沉思,渐渐觉得现有的知识无法解决他所思考的问题。比如说生老病死,无常苦痛等等。所以29岁时,他选择了出家修行。
在乔达摩·悉达多时代,印度社会大概有大大小小的二十几种宗教流派,也有很多思想风潮。他小的时候听过各派师父的教导,了解当时所有的思想知识。这些教派之中许多也有自己的解脱之法,但是在他看来,这些都无法解决他的“大问题”,即生、老、病、死等这些决定人生然而人又无从控制的事情。他出家之后,先选择了两个苦行的师父,这种苦行来源于瑜伽,是通过使自己身体受苦的方式,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致沉沦于世俗生活之中,追寻与一个想象中的“神我”的重合。而为了不耽溺于肉体欲望,便要使自己的肉体时刻处于受虐待的那么一种状态,有的人可能是用沙子或者土把自己埋起来,或者通过长时期保持一种不是很自然地姿势甚至用绳子捆绑自己等等,反正目的就是让身体不十分舒服从而保持神经的清醒。乔达摩·悉达多当时是通过挨饿的方式,几天才吃一点东西,只是保持不死而已。他在苦行林中修行六年,一无所获,他认为即使自己可以忍受苦行,这对自己思索的问题的解决也并没有实质方面的帮助,所以放弃了苦修。他在尼连禅河畔沐浴,并接受牧女的供养,然后坐在毕钵罗树下苦苦思索。终于有一天夜里悟通大道,亦即是后来的佛教的大义。早晨他起身,向本来随从他的五个人宣讲,五人听信他所讲大义,决定随他出家。悟得大道之时他已成佛,他所悟到的内容即是佛法,五个愿意随从他出家的人是最早的僧,此时,佛、法、僧三宝俱全,佛教成立。佛教创立之后,释迦牟尼沿着恒河一带,走了很多地方去宣教,直到八十多岁因病去世。据今天的资料来看,在当时印度信奉佛教的人并不是很多,占主流的依然是婆罗门教。
关于乔达摩·悉达多的生卒年,有许多个版本的说法,就如同我们的孔子一般,两个人生活的年代也大致相同,按照现在比较通行的说法,乔达摩·悉达多是生于公元前565年,卒于公元前486年,而孔子是生于公元前551年,卒于公元前479年。如果孔子属实曾经问道于老子,那么刚好乔达摩·悉达多在老子之后,孔子之前。这是关于乔达摩·悉达多的真实故事。我们今天看到的太多佛教故事中关于释迦牟尼的出生与经历都有很“炫”或者很“玄”,甚至很荒诞不经的内容。其实这也并不为过。如同我们今天看到的《诗经·颂》里面那些民族史诗,也有这样的内容,也有很多神话色彩,不但没有人去质疑故事的真假性,甚至不会影响到《诗经》的现实性。那些只是先民们对他们的始祖衷心的崇敬加上美好的想象力的体现,这体现在任何一个民族原始传说或者任何一门宗教创立故事或者任何一种思想流派创生史料里面,随之流传后世。
后来的佛教信奉者们运用他们全部的智慧与想象,加了太多的神话色彩创造出种种奇异的传说与传奇故事在释迦牟尼身上。比如说很多佛经里面讲乔达摩·悉达多的诞生,都说是公元前6世纪时,古印度国北部的一个小国叫迦毗罗卫国,他们的国王——净饭王和他的王后摩耶夫人,年纪很大却没有儿子,后来摩耶夫人梦见长六支长牙的白象,感而有孕,在按照当地习俗回娘家生产的途中,经过蓝毗尼花园的时候,受到花香的诱惑,就走入园中,然后手扶一棵无忧树,从右胁生下了太子乔达摩·悉达多。
对比我们的民族史诗,《诗经·生民》讲周民族的始祖后稷,是他母亲姜嫄走路时不小心踩了天帝的大脚趾印,感而有孕。他生下来之后,姜嫄觉得这个孩子不祥,因此,“诞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寘之平林,会伐平林。诞寘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姜嫄把后稷丢在小巷子里想饿死他,结果牛和羊都跑来喂他奶吃。把他放在冰上,鸟雀用翅膀温暖他。在如何都无法处死他的情况下,姜嫄把他带回家。结果后稷在少年时就表现出对种植庄稼的天赋,终于成为一代英才,带领他的民族不断地发展,也才有了后来的中华民族。而在我们的文化中,关于孔子,关于老子,这类传说一样地层出不穷,这是什么,这是先民们美好而瑰丽的想象。我们接受之后,心内的尊敬与信赖因之增加,这也是它的作用之一。而由这些神话故事传说而开启的后代子孙们的想象力,亦是价值无穷的。只可惜,现代社会中,不要说神话没有了,连小孩子们读的童话中,想象力都日显贫瘠与匮乏,与日益丰盛的物质恰成反比。
再比如关于乔达摩·悉达多悟道时刻的说法,悉达多一人在毕砵罗树下发誓道:“我如果不圆成无上正等正觉,宁碎此身,终不起座。”后来经过四十八天禅坐,在中国农历十二月七日晚上,经历超人间的恐怖和艳丽的种种境界,降伏魔罗的试炼和最后的烦恼障,示现种种美妙境界。到中国农历十二月初八日午时,终于大彻大悟,得道成佛。人们无法推测感知佛陀当年独坐树下证得大道的具体过程,便用自己可能的想象形象化了当时的过程,更有甚者在其间还填充了有魔鬼来破坏,悉达多努力克制不为所动的情节。无论如何,这是人们在思维中试图复原释迦牟尼悟道过程的美好意愿。
又比如关于佛陀之涅槃,佛经常讲是为令众生于佛法中生珍重心,进而实践解脱之道,佛陀于八十岁时示现涅槃。《妙法莲华经·如来寿量品》中有载,“诸善男子。我本行菩萨道所成寿命。今犹未尽复倍上数。然今非实灭度。而便唱言当取灭度。如来以是方便教化众生。所以者何。若佛久住于世。薄德之人不种善根。”据比较早期的佛经记载,佛是因病逝世,又有说法是因为其时吃了别人供奉的病猪肉。但这些说法都很难使那些心怀美好圆满意念的佛教徒们接受,所以就为释迦别造了理由,将他的灭度也划入他的慈悲心的一部分。为了求圆满而删改增添事实,这也是在哪里都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