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提起中草药,大概每个人都会条件反射想到一个字——苦。中药确实大多数都是有些苦,而有一种草药,却是例外,那就是甘草。甘草,顾名思义,甘即甜也,因其性平味甘,故又被称为美草、蜜甘。
嗓子痛泡几片甘草代茶,咳嗽含几粒甘草片,可能好多人都对甘草的味道并不陌生。甘草本身便具有清热解毒、润肺止咳、补益中气的作用。
说到此,如果你以为甘草不过就是一种味道甜美清热解毒的小草而已,那可就错了。甘草可不是一般的中药,翻开中医院里每天开出的处方,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方子里都会看到甘草的身影。甘草入药,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在南朝时即被医药学家陶弘景尊称为“国老”。唐代医家甄权也说:“诸药中甘草为君,治七十二种乳石毒,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调和众药有功,故有国老之号。”
国老是什么?国老就是良相。前有管仲、诸葛亮、狄仁杰,后有张居正、曾国藩等等,个个都是文韬武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俊杰。而一株甜美的小草居然能够被尊称为国老,不能不让人称奇。这就是因为甘草有着独一无二的功效:调和诸药。
中药有四气五味之说,这其实就和人的性格一样,指的是药物的个性。有的药为热性,脾气火爆,比如附子、干姜;有的药太过寒凉,会伤脾胃,比如知母、石膏;有的药峻烈刚强,会致腹泻,比如大黄、芒硝;有的药补性特强,比如人参、当归;还有的药有毒性,比如乌头、巴豆等。而甘草则具有最温和平稳的个性。和热药同用,它可以缓解热药的过热之处;和寒药同用,它可以缓和寒药的过凉之处;和补药同用,能缓和补力,使作用缓慢而持久;和寒热相杂的药物一起使用,可以协调其持平;和有毒的药物同用,可以缓解其毒性。
所以不论名贵或是寻常,是个性刚烈乖张还是冷峻阴郁,只要和甘草在一起慢慢煎熬,都会变得温和平缓,易入脾胃,达到最佳效果。甘草如和风细雨,无形之中就把它的甘平之味慢慢渗入,润物细无声。
明代陆粲《庚巳编》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御医盛寅有一天早晨刚进御药房,就感到头痛眩晕,随即不省人事。由于事发突然,周围的人皆束手无策。消息传出,有一位民间医生自荐为盛寅治病,取中药甘草浓煎后令其服用,不久盛寅便苏醒过来。其他的御医颇感惊奇。这位民间医生解释说:盛御医因为没有吃早饭就走进药房,胃气虚弱,不能抵御药气郁蒸,中了诸药之毒,故而昏厥。甘草能调和诸药之性、解百药之毒,所以服用甘草水后他便苏醒了。
小小的甘草何来如此能量?我曾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近甘草。
没想到甘草竟然生长在内蒙、山西、甘肃等地的沙漠边缘,荒芜苍凉之地。在沙窝里,一丛丛,一簇簇,耐着高温,耐着风沙,只要有一丝希望,它就顽强地展开叶片。圆圆的叶片在荒凉之中看起来是那么碧绿青翠,恬淡自然。风吹沙尘让它的身姿变得纤弱矮小,不过几十厘米,可它的根却足有三四米长。又细又直的根质地坚实,柔韧无比,深深地把自己扎入沙子之中。因为顽强与坚韧,低矮的甘草和高大的胡杨一样,是沙漠里抵抗沙尘暴最有力的屏障。
甘草的甘甜,竟然是来自于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甘草内心的温和与平静,原来都是在这高温、严寒、风沙的磨砺之后。甘草实在是当之无愧的和平使者。不论自己有多苦,奉献出来的都是一缕缕沁人心脾的甘甜。无私地奉献自己,全心全意地成全他人,让万事万物和谐相处。如果没有一颗仁爱、忠厚、慈悲的心,怎么可能做到这些呢!
《本草纲目》总结得最好:“盖甘味主中,有升降浮沉,可上可下,可外可内,有和有缓,有补有泄,居中之道尽矣。”看到此,不禁想到孔子当年因为看到人类不断地争斗、对抗、流血、陷于连续不断的苦难灾祸而不能自拔时发出的感慨:“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两者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甘草可能代表的就是孔子所说的最完美的中庸之德。有许多人质疑中庸是折中调和,没有原则。辛弃疾当年也曾在《千年调》里说道:“寒与热,总随人,甘国老。”他用甘草可以随处入方,不拘主药寒热温凉皆能配合协调的特点,来隐喻那些俯仰随流、八面玲珑的世俗小人,来讽刺那些“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分善恶是非,万事调和的官员。
事实上甘草绝非如此。甘草的寒热随人,是为了使各种不同特性的药物能得到和谐统一,综合众药为一个整体,从而在治疗中发挥出更好的功效。即便是它的甜味,也是实实在在的甜,绝不是裹上一层糖衣故作温柔的甜。它或多或少都能缓和汤剂的苦涩,便于病人入口。药界的国老,甘草做得名副其实,劳苦功高。
甘草带给我们的是始终如一的甘甜,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自己美,还把美奉献给大家,这样的美才能称之为大美。“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现今社会,提倡和谐。但物欲与精神的冲突,让很多人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态。由于人性淡漠引起的事故更是频有发生,更让我越来越从内心深深感觉到甘草品格的可贵。在我们的身边,有甘草一样情怀的人,惜之太少。
试想,如果大家都能效仿甘草,胸怀仁爱与厚德,这个世界,会是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