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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们把《苦楝树》登记注册的事端出来后,龙副局长爽快地答应下来,说这是好事,是文坛的喜事,现在我就给你们办了。龙副局长当即招呼手下人拿来表格让我们填写,填完表格龙副局长问我们带公章没有。我说我们今天身上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枚公章。公章值钱啊!有了公章就有了一切,龙副局长说,按照规定,登记注册是要注入一定经费的,但考虑到你们单位困难,我另外想办法帮助你们解决了。我们的眼泪啊!很不争气就流下来了。文人就是这副模样,给一点阳光就会灿烂,来一点雨水就会泛滥。我悄悄递给陈副一包纸巾,陈副没接住,纸巾掉到地上,嘴里哽咽道,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一包擦眼泪的纸我是有的,却用手指抹去脸上的泪花。

办完《苦楝树》登记注册手续,龙副局长一定要请我们喝两杯,说你们肯定很久没上酒楼了。陈副低声道,开春到现在还没上过,肠胃很久都没有消毒了都长霉了,排出来的东西都是青色的。龙副局长就哈哈大笑起来,龙副局长的音量很大,笑声传遍了整栋办公大楼。

我们登第二个单位的门,是编制办的门。编办魏主任亲自接待我和陈副。魏主任同样是我们多年的朋友了,还是我们下面一个协会的名誉主席。魏主任是搞书法的,擅长写榜书。用魏主任的话说是,我们做不了大官,我们就写大字吧,反正都是书写人生。魏主任听到我们要落实《苦楝树》编辑部的机构编制,就说机构可以确认,但编制不能再给了,因为你们单位现在已经超编。我心里面想,我们单位从来没有打报告调过一个人。魏主任说,编制你们可以自己调配,问题是这些人员愿意从你们单位中分流出来吗?你们讨论这个问题了没有?魏主任提出的这个问题,事先李主席已经考虑到了,班子专门开会研究过,并且已经找了要分流出来的同志谈了话。魏主任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当即表态,三天后正好有个编委会议,到时我把这个问题提交讨论后再给你们答复,我争取吧!

接下来我们要走进的将是市质检部门的门。但是,要进这个门之前需要等到拿了编制办给的《苦楝树》编辑部编制证。拿到了《苦楝树》编辑部编制证,我们才可以到质检部门去办理《苦楝树》编辑部代码证。拿到了《苦楝树》编辑部代码证,就标志着《苦楝树》编辑部正式从我们单位分离出去,成为我们单位的一个下属部门。说到这里,你大概看出些端倪了吧。《苦楝树》编辑部一旦分离出去,它就是一个独立的单位了,它就可以拥有一部公务用车了,我们可以以任何一个理由把“羚羊”过户给他们。当然,我们单位也就自然而然地腾出了一个公务用车的编制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换车了,就可以把“大众PASSAT领驭”开回来了。

在等候魏主任答复的三天时间里,我们加紧寻找市质检部门的突破口。这个部门是个垂直管理部门,人权财权全在上头,看人的眼都是居高临下的。要不是在我们这个地盘吃喝拉撒,恐怕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我们单位平常很少跟这个部门联系,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什么联系。李主席只知道他们的“一把手”姓崔,崔什么,不知道,翻了电话号码才知道叫崔德昌。一个翻了电话号码才知道的人,你能打什么交道?可是第三天上午,负责去“侦察”的协会很快就反馈“情报”过来,这位崔局长竟然是一个摄影迷。李主席猛地一拍大腿,这事肯定搞定了!谁说我们文联没有朋友,我们文联的朋友遍天下。

第四天下午快要下班时,魏主任打来电话,叫我们过去拿《苦楝树》编制证。魏主任显得比我们还要激动,不容易啊!很多编委成员都说现在正在精简机构,怎么能又增加机构呢?我好说歹说反复解释,才得到大家的同意。拿过编制证,跟魏主任握了手出来,我和陈副电梯都不等了,直接走楼梯一口气从十六楼下到一楼,要在下班前赶到质检部门。路上的车堵得厉害,车子一动不动的,整条马路就像一条冰冻了河流。小黄将“羚羊”从车流里拐出来,拐进到小巷里去,左拐右拐就拐到了质检部门。小车,小车,我们的“羚羊”才是真正的小车,只有它才能拐进拐出这种鸡肠小巷。谢谢你!“羚羊”。“羚羊”啊“羚羊”,你可一定要理解我们啊!你可别对我们的念头和行为有看法有意见啊!因为按照政策和规定,我们目前只能实行“一夫一妻”制度。如果再多一个指标,我们一定会保留你的“原配”地位和待遇。

进到崔局长的办公室,摄影家协会杨主席正坐在里面和崔局长翻一大堆照片。跟崔局长握过手,我们先一起欣赏艺术作品。陈副拿起一幅照片,反复地端详。照片上是一柱巨大的烟囱,在冒着浓浓的烟尘。烟囱体上裹了一件马甲似的裹着一句标语,标语自上而下写着:保护环境,从我做起。

经典!经典!陈副赞不绝口,只有一流的摄影师,才能抓拍到这样一流的镜头。崔局长谦虚道,这幅照片我也是无意中抓拍到的。欣赏完崔局长摄影作品,我把编制证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崔局长象征性地翻了一下,就叫了一声小何你进来。小何闻声进来后,崔局长交代她道,你拿这个去马上给他们办代码证。我趁机问杨主席,崔局长入会了没有?杨主席说正在办。陈副对他说,抓紧!崔局长不光入了会,我看还应该在你们那里挂个头衔。崔局长连说岂敢!岂敢!陈副说,我看能够达到崔局长这样的艺术水准没有几个。杨主席连连搓着他的裤腿,那是!那是!这家伙一年四季总穿着一条裤腿上起码有二十只口袋以上的裤子。

拿到代码证后,我们把崔局长也请到了“忘不了”餐馆。崔局长死活不肯来,我说入了会你就是我们的人了,我们的一切活动你都得参加了。李主席和龙副局长、魏主任以及几个协会负责人早已等候在包厢里面。向来滴酒不沾的李主席,一杯一杯地给龙副局长、魏主任和崔局长敬酒。李主席谦逊道,各位都是作家艺术家,我是半路出家,什么家也沾不上边。鄙人不才,就朗诵一首诗给诸位助兴吧!当即吟诵道: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处,堂堂溪水出前村。众人纷纷鼓掌,好诗!好诗!我心里想,这不是南宋诗人杨万里的诗吗?我理解李主席此时此刻的心情,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这首诗的意境不正和我们目前的境况一模一样吗?

我们最终还是要面对闭副科长,我们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之后就要交到她那里审定核准,然后上报领导审批。她虽然只负责把关,但她这一关通不过,也就没有下一步程序了。我们没有马上就去找她,而是像前面对崔局长那番“侦察”一样,通过秘密渠道对她的情况进行了解。根据可靠的“情报”,此人现年三十八岁,已婚。丈夫在一家旅游公司做外语导游员,未发现有婚外情行为。育有一个女儿,在第一实验小学读五年级,无智障和肢体残疾。家庭和睦,父母健在。住房面积148平方米。有“宝来”私家车一辆,排量1.6。此人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病史尤其是精神病史。这样,陈副所谓的“要么是停了月事要么是做了子宫切除手术”的愤懑结论是站不住脚的。然而,此人性格非常古怪,在单位里除了对“一把手”叫职务外,对其余的人无论年龄大小均直呼其名,但又没有任何极端情绪和恐怖行为。对自己所负责的业务,绝不允许旁人干预和插手。后来我们把“侦察”的重点放在她的丈夫和女儿身上,看看有没有与我们单位业务沾一点边的“触点”。“侦察”结果让我们大失所望,仿佛她已经对我们单位的不轨行为做了滴水不进的防范。她的丈夫除了喜欢与外籍游客对话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爱好,连外国文学都不阅读。她的女儿既不练美术书法剪纸,也不练声乐舞蹈钢琴,练的是国球乒乓球,这不是跟我们对着干吗?

既然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从内部突破,我们只能按常规“出牌”公事公办地找上门去了。鉴于上次陈副去办理时,闭副科长要直接和李主席通话,这次我们就建议李主席亲自上阵,我拎着李主席的包跟在后面。李主席同意我作为陪同人员随行登门,但从我的手中抢过他的皮包。李主席说,乃平同志,让你这样年纪比我大的人给我拎包,我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闭副科长见到我们就问,拿报废公司的结论来了吗?

李主席回道,闭科长,经过上次您对我的批评教育,我的思想有了很大的触动,受到了很大的教育。只有像您这样的人,才勇于指出我的缺点和毛病,如果我的老婆能像您这样就好了,真的!闭科长,我感谢您!

闭副科长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瞄了李主席一眼,你讲的是真话?李主席说,我对天发誓!李主席接着说,所以我们经过研究讨论,目前我们暂时还不想让我们的“羚羊”报废,还想让它继续发挥余热,就是两年后过了“报废”期,如果政策允许我们还要继续使用它,直到它耗尽最后一滴油。

那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李主席说,我们成立了文艺刊物《苦楝树》编辑部,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文艺业务部门,是经过市里慎重考虑后同意成立的。相关部门已经给我们核发了机构编制证和代码证,民政部门也已登记注册。考虑到编辑部人员要下乡采访撰稿,要跑上级部门申请刊号,所以我们决定把“羚羊”过户到《苦楝树》编辑部。我们单位呢?再申请一个编制另外买一部新车,请闭科长给予大力支持。李主席从包里掏出证书和一大沓报告,递给了闭副科长。

闭副科长很耐心地翻看所有的证书以及我们的报告,然后椅子一转,身子就面对了我们。我突然发现,闭副科长的右耳屏上有一颗显眼的赘瘤。那颗赘瘤就像一只趴在树叶上的臭虫,一下子让我感到皮肤过敏。闭副科长说,乃高,你这个想法很好,很周全,无懈可击。我知道你为了买到一辆新车,是煞费心机了。如果你认为《苦楝树》编辑部非要一辆车不可的话,那么我就同意你们把车子过户给他们。但是,你们单位却不能再买车了,一辆也不能买了。

为什么?

我们两个单位不是各自独立了的单位吗?李主席很着急地又追问一句。

这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闭副科长很耐心很权威地解释道,很简单,《苦楝树》编辑部虽然从你们单位分离出去了,但不能算是一个独立的单位,你们仍然还是一个统一的部门。你们干部职工的工资还是统一核算,还是同一个户头,是不是?你们的办公经费还是统一核拨,仍然同属一个户头,是不是?既然情况就是这样,那么你所认为的你们两个独立的单位,仍然还是一个统一的单位。既然你们还是一个统一的单位,那么你们仍然只有一辆车的编制。所以在你们的“羚羊”报废之前,你的新车是买不了的。当然,你强行要买,那就另当别论。乃高,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但是,你们这是分灶不分家。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们这是假离婚,你们实际上还睡在一张床上。你们就像那些办理假离婚手续的人,企图达到不可告人的某种目的,比如买房,比如转移财产,比如转移赃款、赃物……

别说了!我们不买车了。

李主席拎起包夺门而出。

我跟到门口还是转过身来,小声地对闭副科长道了一声,闭科长,对不起!打扰您了。我是个老文人,快要退休了嘛,我得注意一下形象,不能晚节不保。我这个老文人嘛,就是一条被驯化了的狗。我不是自己贬低自己,我是属狗的。

出了楼来,李主席没有坐上“羚羊”,而是拎着包沿着来路走回去。我提醒他道,这阳光很毒,这段路到我们单位蛮远的,你还是坐到车上来吧。李主席头也不回道,我晓得,财政局距离我们单位有一段很长的路程。你们走吧!别管我。阳光它照它的大地,我走我的林荫道。 kSrlULu7ZahZp0oelcNvvo/jrdcfDHl395chtr2Ipiv2XmH1QQFLegAjTyOX1A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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