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屿
年轻的我们谁都不能预料我们究竟还能走多远,可是那又如何,至少在那个我们彼此哭红双眼的瞬间,我看着这个在一无所有的青葱年少牵了手的人,就想牵着她走完一生。
我的QQ列表里有个分组的黑名单叫做“在线对其隐身”,许晓然在这个列表里已经停留了有两年之久。事实上自从和她分手之后,我便很少上线,自己很少更新状态,也不太关注别人的生活怎么样,除了许晓然。
分手的时候许晓然哭着抱住我说:“陆川,我想忘了你,所以请你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好不好,求你了。”
我忍住了心痛没有回头。
后来我就真的如许晓然所愿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毕业后我留在了上海,找了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住着十分拥挤的廉租房,就这样暂时在一个繁华的城市站稳了脚跟。
刚分手的时候我没有觉得太难过,可能是由于异地恋的原因,分手没有带来对生活太大的冲击,我没有经历伤心欲绝的宿醉和颓废,平静地准备着论文和各种毕业材料,就这样把那个夏天度过了。
到了秋天的时候,我开始有点思念许晓然。也是因为刚工作的缘故,我对自己的岗位极其的不适应,工作单位的人不是特别好相处,对新人也是极力打压,我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有了想辞职回家的想法。但为着许晓然那句话,我狠下心来告诉自己哪怕死在上海也不要回去,至少在许晓然真正忘了我之前,我一定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为了能够消失得更彻底一点,我甚至和许晓然共同的朋友圈都斩断了联系。将近两年的时间,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具体的行踪,到最后很多朋友终于放弃了联系我,他们无法理解我究竟在执著些什么,而我自己知道,有关许晓然的记忆从来不曾刻在沙子上,它被镌刻在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许晓然就是从我心里轰然塌陷的城市,我在废墟里面努力抬起头,在许晓然真正撤离之前,我失去的不只是一段感情,还有被这片废墟隔绝开的世界。
我和许晓然是初中同学,刚认识她那会儿觉得她很普通,不算漂亮还有些微胖。但是凭借她的好性格好成绩和好才艺,许晓然的追求者络绎不绝。
许晓然是真的优秀,永远的年级第一,小提琴十级,奥数拿国家级奖项,写出的文章在各大报社各种发表,这样的成绩在当时镇上的高中绝对是当得起各种赞美的。然而这样优秀的人并不骄傲,认识许晓然的都知道,许晓然的性格好得让一个女生都恨不得冲上去亲她一口。
我对许晓然向来采取远观的态度,保留着欣赏却绝不靠近,这可能和那种不愿承认自己比别人差的少年心性有关,以至于后来我是如何从那一票追求者中脱颖而出成为绯闻男主角的也不知道,我认为大众的眼光有的时候真的会出问题,他们非要将我们绑在一起难道都没有人注意到许晓然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睥睨的味道么。
许晓然对谁都很随和,唯独对我不是,我很不解,更多的是一种不甘,于是打败许晓然的那种信念几乎笼罩了我初中三年。
那三年里连我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我暗中跟许晓然较着劲,只有许晓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一次又一次输给她,心里咆哮却又不能发作的忿忿然的我。
后来初中毕业了,许晓然被省城一所名校挖走了,而我们大部分人都考入了县城的重点中学,在许晓然的鞭策下我也考得相当不错,进了县中的火箭班。虽然和许晓然的学校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我自信心爆棚,像手上端着降妖钵的法海,就等着将许晓然这只妖孽擒拿归钵。
毕业那天全班聚餐,许晓然一改以往的冷淡坐到我旁边来,在我提出质疑之前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最后一面啦,手下败将。”我咬牙切齿剜了她一眼,举起手里的茶杯和她的碰得叮当响。许晓然就笑了,笑得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张狂而又明亮。
我看得一阵眩晕,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也许在我打败许晓然之前,我就注定会被她收服的。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毫无悬念,我和许晓然就在那一年的末尾安静地早恋了。那年冬天,许晓然因为阑尾炎术后感染住院,初中班群里一番热烈的讨论之后,最后大家一致决定一起去省院看望许晓然。恰逢那天是圣诞节,到车站的时候我发现几乎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小礼物,打算送给许晓然,除了我。
送礼物的时候我仰头看着天花板,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理理衣袖的,就是不敢往许晓然那儿瞅。
最后好不容易熬到大家轮番嘘寒问暖结束,我跟在队伍后面好不尴尬地离开,许晓然忽然叫住了我,我在大家暧昧的起哄声中停下脚步,等到所有人都走远了,她微笑着问我:“我的同学都回学校了,你不留下来陪陪我吗?”
许晓然一句话让我春心荡漾,我的心脏“砰砰砰”快速跳动起来,为了保住气势,我按兵不动地微笑着看着她。许晓然问:“我的礼物呢?”
我开玩笑:“把我打包送给你,你要不?”
许晓然依然只是笑,颇有深意的样子。
许晓然出院的那天,我从县中逃课去接她。她穿着一件毛绒绒的厚外套,戴着口罩围巾把自己像裹粽子一样包裹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袖往前走,余光能够看到许晓然一路都弯着嘴角笑。
过马路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牵了许晓然的手,本来只是凭着本能护着她过马路,可是过了那一段试探的小距离,最后却没人舍得松开手。
我和许晓然就这样在一起了,多少流言一夕变成故事,像风一样地席卷我的青春。我开始慢慢像个初陷萌动的毛头小子一样,识到了甜蜜的滋味便一直腆着脸占有着,再也舍不得放开手。
牵手的第二天,许晓然对我说:“陆川,你想好了吗,你如果牵了我的手那么就不能轻易放开了,至少在高中毕业前不能行吗?”
许晓然在担心什么我懂,在这个被勒令要心如止水搞学习的年龄,早恋之所以成为禁忌,就在于它对情绪的影响实在令人无法掌控。许晓然虽然强大,却终究不过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未来那么遥远和渺茫,谁都没有完整的安全感。
我没有承诺许晓然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相视笑开的那一秒默契,抵掉后来多少岁月赠予的不堪。
高中的那三年里,我牵着许晓然的手走遍了省城的每个角落。
才开始的时候,我和许晓然两周见一次面,每次都是我坐一个半小时的大巴车去她的城市找她。学生时代没有钱,为了省出钱来见许晓然一面,我每每只能压缩自己的生活费。许晓然知道以后,坚决不再同意两周一次的频率,许晓然说到做到,我真的体验过坐了大半天车过去找她,却被她避而不见,最后可怜巴巴地无功而返的感觉。
许晓然义正辞严:“陆川,我们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定好的规则如果不遵守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因为我们在一起而影响彼此。”
我被她说得悻悻然挂了电话,生着气好长一段时间不愿意理她。许晓然亦音讯全无地和我冷战着,握着手机把未读消息一遍又一遍刷新的时候,浮躁的我终于能够体会到,前辈们的话没有错,恋爱的确挺影响学习的,可是没有办法,我就是戒不掉许晓然的笑容。
最后当然还是我妥协了,那时候许晓然在我心中的分量让自尊心什么的都急急忙忙地让了道,我叹着气对许晓然说:“怎么办,总觉得这辈子都要输给你了。”许晓然鼓着腮帮装傻,回我一句“哦”。
我被许晓然毫无回应的回应弄得很尴尬,低下身去挠她痒痒惩罚着逗她,许晓然笑着躲着,最后实在躲不过去了,她突然直起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霎时间,我们都不动了,许晓然靠我那么近,一定也感受到了我的气息紊乱心跳如鼓。我轻轻环住她,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三的时候,我低头吻了上去。
那是我们的初吻。我永远记得那个黄昏,我把许晓然搂得很紧,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在我怀里紧张得发抖,之后我们紧紧拥抱,直到我们身体僵硬,手臂发麻。许晓然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轻声地说:“陆川,我真的喜欢你。”
我看不到许晓然的脸,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我只记得那天的夕阳美得特别浓烈,橘红色的光芒把所有人的脸庞映得发亮。我就在那一瞬间觉得,许晓然离我很近很近,近得像我眼中的全世界。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不管我走了多远,再遇见了多少人,我都无法忘记,那天的触动有多深刻。
后来离高三越来越近,升学压力也渐渐增大,我和许晓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是两个月,有时甚至是一个学期,彼此联系也愈发减少。许晓然的学校是出了名的魔鬼式教育,许晓然亦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为了提高效率不让自己分心,她甚至把手机都停用了。
我尽量配合着许晓然的时间,每周掐好时间点和她通话,因为我知道许晓然为了给我打一个电话,有时需要在公话厅前排半个小时的队。再后来许晓然电话都不给我打了,她开始给我写信,她说这样的方式最利于高考。
通信的联系方式的确很安静,安静到我们无论如何也吵不起来。如许晓然所说,邻城的信件来得很快,我们通信的频率也实在够高,可我还是适应不了这样娟秀的交流方式,我提出过抗议,可是架不住许晓然对我说:“陆川,我们再忍忍吧,反正很快就要毕业了,在高考前我们尽量都不要有情绪的波动,等我们考去了同一座城市,一切就都好了。”
那些信件如今还在我的抽屉里,许晓然并不知道我一直留着。许多时候透过它们回望那些年的时光,我都会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动。我庆幸年少的路是许晓然陪着我走过,在时间的推移中我渐渐明白,其实就是当初那些最不起眼的温柔,一点一点将我塑造成了更好的人。
凭着和许晓然共同的期许,高中的最后阶段我过得很平静,成绩也很平稳,反正我能确信那年的高考我是稳定发挥的,甚至考出的成绩比平时的还要好一点。
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许晓然发挥失常,最后的高考分数和平时成绩有六七十分的落差。成绩下来那天,许晓然没有回她省城的母校,而是在我毫无知情的情况下来了县中找我。
那天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笑容满面的我,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等到我终于转过头看到她的时候,站在人群之外的许晓然双眼含泪地对着我微笑。
我走近她,她调侃着说:“恭喜你,你终于打败我了,手下败……”她还没说完,我突然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看不见的方向,没有人看见我颤抖的嘴唇和滚落的眼泪。
是的,我终于赢了许晓然,可是我却没有一点开心,流泪的许晓然让我心痛得无法言语。
许晓然有多努力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她比谁都应该得到最后的嘉奖,而不是此刻站在这里流着泪微笑。可高考有时就是这样残忍,多少日日夜夜的拼命,最后却敌不过一场考试的意外。
最终许晓然没有选择复读,虽然我打定主意如果她复读我一定会留在本省的大学陪着她。可是她还是放弃了,她对我说:“陆川,你别犹豫了,报去上海吧,就当是代替我去完成我们共同的梦想。”
许晓然哽噎着说:“陆川,我不怕你离我远,多远都可以,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相视的粼粼泪光中,我朝着许晓然狠狠地点头。
之后我紧紧握住许晓然的手,红着眼眶看向操场上满地的纸飞机。毕业的日子里,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同学带的头,折了一只只纸飞机从窗里飞出来,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同学参与进来,直到所有红绿的背景被无数零星的洁白所覆盖。
大家用这样简单的动作用力地告别着高中时代,是谁曾说,所有的毕业季都是我们必须接受的青春洗礼。
而我即将接受和许晓然更远更久的分开,年轻的我们谁都不能预料我们究竟还能走多远。
可是那又如何,至少在那个我们彼此哭红双眼的瞬间,我看着这个在一无所有的青葱年少牵了手的人,就想牵着她走完一生。
许晓然后来被成都的一所高校录取,而我带了我们曾经共同的梦想来了上海。
刚到上海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特别不习惯,不习惯这边的食物,也不习惯这边的天气,那些个时候,我特别思念许晓然。
我老想着,当初也许不该走得这么远,我就该留在许晓然身边。世界那么大,一个人看的风景真孤单。
被思念逼得无所适从的最后,我狠心买了当天最后的几张火车站票,从上海一路站到了成都。我第一次经历这么疲惫的行程,夜深时候所有买站票的人齐齐躺在车厢连接处睡觉,昏昏欲睡的我吃惊地看着,最后累得无力支撑,只好也随地躺下。
然而漫长的三十多个小时过去,当我顶着重重的黑眼圈站在许晓然面前,当她惊喜地流着泪水,颤抖着双手将我抱住那一刻,再多的辛苦都成了值得,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在成都待了三天,陪着学霸许晓然上了三天课。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牵手逛着校园,我们在喧闹的校园活动中瞎起哄,也在没有人的角落,偷偷地拥抱亲吻。
我只去过成都一次,自那以后一直都是许晓然来上海找我。我们基本保持着两个月见一次面的频率,我努力地做着兼职存钱,尝试过火车的辛苦,我不舍得许晓然每次过来都得历尽艰辛。
所以大一大二那些时日,我关注的重点基本就是兼职和打折机票,我的生活基本就是为筹划着和许晓然的下一次见面而奔走。
那真是年少才能有的一种执着和疯狂,我恋着霸着许晓然,那么饥餐渴饮,理所应当。
而我是从哪些时刻开始,如此认定许晓然在我生命中的意义的呢?大概是从成都离开时,许晓然抱住我不肯松手的眼泪,大概是成都到上海的飞机突遇暴雨在杭州迫停的时候,我等在浦东机场的一夜慌张,大概是每每分离的不完美给了我永不停歇的渴望,当想念替代爱疯狂地啃噬掉每一根神经,大概我便不愿再从许晓然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的世界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年在成都许晓然的学校里一起参加的那场彝族年的篝火晚会。其中一个环节是介绍彝族的一个习俗背新娘,活动需要志愿者。我和许晓然以及其他几对情侣在主持人的召唤下,跃跃欲试地走上台。那个背新娘的姿势相当困难,许晓然攀在我的背上,却需要跪在我的手掌上,由我背着前进。
口哨声一响,我就吃力地背着许晓然前进,由于我跑得又快又急,到达终点的时候却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台上。我极力地护住许晓然没有让她受伤,膝盖却在台上擦出一片伤痕。许晓然在把我拉起来之后,就心疼地抱住我不放手,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
台下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掌声,我在一阵惶惶的心跳声中任由许晓然抱着,听着主持人在一旁深情款款地解释这个习俗:“不背的新娘不珍贵。”舞台的追光朝我们身上打过来,偌大的世界,仿佛只有许晓然是真的,其他的所有都成了电影柔焦的虚影。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在那一刻驻足,我愿用后来人生所有的辉煌来交换,可是光阴匆匆,所有故事的转折却从来由不得人。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慢慢戒备起许晓然来的。
兴许只是她的空间里别人调侃的一句暧昧的评论,或许是一张她和别人离得特别近的照片。
我不会再像从前吃醋的毛头小生一样闹着脾气质问许晓然,我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让自己好过的方式,我只能告诉自己让自己冷静一下,于是放慢了联系许晓然的频率。
起初许晓然并未有所察觉,只当我是升大三了学业更忙了。事实上我的确变得比过去忙碌了,但没有达到无法联系上她的地步,毕竟这是大三而不是高三。
许晓然无知的默许让我变得有些变本加厉,后来我干脆放弃了联系她,每每总是许晓然主动联系我,有时还会被我以太忙为借口,挂断电话。
其实那段时间我内心是痛苦的,失衡的。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甚至是过分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就像是激情耗尽,对许晓然再也没有了耐心。
可是听到许晓然给我打电话说她跳舞的时候扭伤了脚还摔伤了膝盖,我还是放心不下地当天从上海赶回了成都。
许晓然脚缠着绷带单脚跳着企图蹦到我面前时,我心疼得想哭。
她笑着对我说:“不是很忙吗?也不一定非得赶过来的,我自己也可以。”
我蹲下去把许晓然另一只鞋的鞋带捆好,再一言不发地把她扶到我背上,把她背了起来。许晓然温柔地吻了下我的侧脸。
那天我们走了好远一段路,沿着望江路一直走一直走,许晓然不停问我累不累,我摇头,再摇头。
我一路想了好多好多事情,从最初认识时风光无限的许晓然,到高中时努力鞭策我的许晓然,再到如今对我有些小心翼翼的许晓然。十字路口的第一次牵手,夕阳下的初吻,满满一抽屉的信件,毕业时操场的纸飞机,还有一大摞的打折机票,将近十年的青春年华。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
可是一切却又都变了,我和许晓然靠得这么近,却在沉默中像是隔了一片海。我很想去了解许晓然口中那个繁花似锦的世界,可是到最后,我仍然只是无话可说。
我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告诉她,那一天我是真的很希望那条路没有终点,我就想这样背着她走到世界尽头。
可能我们都累了,可是彼此错开的人生却没有办法往回走了。
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们很疯狂,最后一次快要结束的时候,许晓然忽然眼泪涌了出来。我以为我弄疼她了,赶紧停下了动作问她怎么了。但许晓然只是轻轻抱住了我,说:“没事的陆川,我只是忽然想到,我真的太爱你了。”
我低下头亲吻她:“我也爱你。”
我没有再继续,用被子紧紧裹住许晓然,胸口闷闷的疼着。我在那样让人窒息的夜晚,隐隐约约地有预感,我即将失去一些,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自私懦弱的我,却害怕去细想那些究竟,只安慰着自己顺其自然。
在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我终于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找到了一些突破,我换了更大一点的房子,也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
闲时我经常把车开去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滑过一连串的人流,貌似无心地寻找着许晓然的影子。我知道自己不该执著,可是我仍在幻想着和许晓然的重逢。
曾经我以为,失去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们会有痛苦,能有挣扎。可是我与许晓然的后来,却消融得悄无声息。
聚少离多的爱情,真的让我没有想到,那时我最平凡不过的一次探望,变成了我们后来回忆里仅有的最后一面温存。
回来之后,我和许晓然联系得越来越少,她不问,我不提。
我知道我的样子很讨厌,可是死撑着一段已经言不由衷的感情不放手,用温柔去欺骗去占有,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我不知道许晓然会不会明白,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欺骗她,所以当许晓然终于忍不住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还爱她的时候,我狠下心承认:“许晓然,我不确定了,我们分离得太久了,我觉得喜欢你喜欢得太久了,久到我好像都已经忘记了那是什么感觉。”
许晓然在电话那头哭泣,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却忍住了没有出言安慰。
最后,许晓然沉默地挂了那通电话。
从那以后,我和许晓然再也没有联系过。我被许晓然拉进了黑名单,我试了很多次通过别人联系她也依然未果之后,我没有再坚持。说到底终究是我辜负了她,可我真心地希望,在阔别我这个渣男之后,她能找到更美好的新世界。
可是一想到许晓然陪我度过了那么漫长的青春,最后却连好好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我就心痛得不可自抑。我在这样的矛盾中去成都找了许晓然好几次,许晓然却都始终避而不见。这样没有结局的结局,让我被回忆紧紧束缚,疲惫不堪。
到最后许晓然终于肯见我了,却是在上海繁华的街头。她站定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喜极而泣,可是她坦荡的语气却让我望而却步:“陆川,好久不见啦。以前从成都飞过来三个多小时我都觉得好漫长,这次我坐火车过来的,三十多个小时我竟然觉得挺快的。”
她好像说了好多话,我呆呆的不知道作何反应,直到她最后走过来抱住我:“陆川,我不怪你了,你往前走吧,你的小红旗已经成功插在我心上了,你可以去攻陷其他城池了。”
她说:“陆川,我想忘了你,所以请你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好不好,求你了。”
我忍住了心痛没有回头,如果还能给一点最后的温柔,我只能选择放手。
于是许晓然就住进了“在线对其隐身”的黑名单里,两年多的时光里,我费尽心力把自己的消息瞒得滴水不漏。我停留在这座垮塌的城市之中,等待着灰霾的天空放晴。
这个城市的生活总不会一直一帆风顺,比如潮湿的弄堂里偶尔的小偷,弄错了数据的文件,和突然漏雨的阳台。当然也会有些小困境滋养大地的平凡,像春夏突散倾盆而下的一场暴雨,也像没有预兆席卷而来的季候风。
“海葵”强热带风暴登录上海的时候是那一年的八月,上海市范围内普遍大暴雨,我所在的住房区属于受灾区域,所有人被迫临时紧急转移。
我们被临时安置在一栋未售楼盘,所有人嘈杂的声音让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大家七七八八地坐成一堆,有年纪大点的津津乐道地聊台风,还有几个小姑娘,在角落里低声啜泣。
而我手里紧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出那串号码,始终都没有办法接通。
上一次有这样的心情还是四年前汶川大地震时,那时我和许晓然还没有分手,确认了父母的安全之后,我给许晓然打了几十个电话依然联系不上,远在上海的我心急如焚。
旁边人都看不下去了,积极地劝阻我,说是信号问题,急也没用。我却始终停不下来,内心里像是翻涌着巨大的海啸。时至今日,我才终于明白,我有多么地思念许晓然,思念到需要用这样强有力的借口才敢把内心的黑洞窥开看一看。
我挫败地闭上双眼,或许许晓然就是席卷我的生命许久不散的季候风,所以无论我走多远,都绕不开对她的思念。在记忆的翻涌中,我想起那年许晓然劝我来上海时对我说的“陆川,我从来不害怕你离我有多远,只要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不禁眼泪扑漱而落。
在眼泪的朦胧中,我静静梳理着那些年的始末。许晓然忍住内心的缺失放我远走,那个以为牵了手就能永远的夏天,终究走失在稚嫩的曾经。太美丽的承诺终究因为太年轻。我知道倘若时间重来,我和许晓然还是会分开,那年的爱情像开盛的荼靡,太过用力,才会有狂欢后疲惫的黎明。
只是纵然错在年轻,我依然感谢有许晓然来过我的青春,感谢我最美好的那段生命,你从未缺席。
在我后来漫长的人生里,当我被上司无理地责骂,当我被客户无耻地纠缠,当我被亲朋的流言伤害,当我活在这个城市的阴沟里,我会永远记得是谁曾给我的力量,让我能有期盼地望向星空。
而当我困在暴风雨里一天一夜,当极度疲乏的我看到许晓然的来电显示跳跃在我的手机屏幕上的时候,我真的感觉人生中,再没有一个比这更美妙的时刻了。
作者简介:陆屿,永远处于忙碌中的学医狗。自由撰稿,散见发表。作品见于《南风》、《故事林》、《青春美文cute》等杂志。新浪微博:@陆屿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