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大多数国民还都在为战败的重创而苦闷。在3000年的光辉历史上前所未有地留下无条件投降的屈辱记录,到底应该让谁来负责?国民满怀怨恨之情,期待将战犯揭发出来。
联合国方面逮捕了以东条英机为首的数十名甲级战犯。一部分国民希望由日本人自己审判这些战犯,联合国军最高司令则宣布,自1946年5月起在东京审判甲级战犯。这一形式也符合大多数日本国民的要求,几乎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被历时多年的政治、外交、军事内幕完全蒙蔽双眼的国民,倒满心希望在审判东条和其他前领导人的时候,那些令人憎恶的阴谋被大量揭露出来。对他们来说,他们希望东京审判这一赎罪的全景图大白于天下。
处在这种状态下,日本报纸对东京审判报以极大关注也是理所当然的。报刊虽然苦于纸张不足,但每天仍然将东京审判开庭的准备情况,以较小篇幅给予着重报道。各个报社为了报道东京审判,调集了经验丰富的记者组成报道小组,他们的准备工作毫不懈怠。有的报社还瞒着其他报社与律师团联系,有的报社在探班检察团,因此报道战的前哨战在1946年2月已经打响。
审判终于决定在那一年的五月开庭。各报社一下子为了记者席位,开始了激烈的交锋。总司令部鉴于有必要将东京审判的进展情况细致地传递给国民,决定在法庭一楼的一侧设置200个席位,其中100个席位分配给日本记者,剩下的100个席位分配给联合国方面的记者。
通常情况下,100个记者席位已经绰绰有余,但是各报社担任东京审判记者的申请像雪片一样飞到总司令部的新闻处,转眼之间远远超过了100名。由于各报社都想在长期审判上部署充裕的人力,所以全都在数量上打马虎眼,登记申请了超出需要的记者名额,因此各报社共计提交了将近200名的申请简直荒唐至极。
然而,这也是美国倡导报道机关自由竞争的结果,因此作为总司令部,不能轻易压制这种荒唐的报道竞争。可实际情况是只为日本记者准备了100个席位,只能设法把申请的记者压缩在100人之内。不过,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如果削减一名A社的记者,追加一名B社的记者,就会立刻遭到A社的强烈反对。
起初,总司令部新闻科长恩波顿中校打算亲自分配各社的记者名额,可一旦实行起来,才发现各报社之间的竞争太强烈,即便只调整一名记者就会像捅到蜂巢一般,引起一阵混乱。这是难以忍受的。
于是,恩波顿中校叫来了日本记者团的代表,告诉他们日本记者的席位问题必须在内部解决。中校把这麻烦的问题全部推卸给了日本记者团。在美国遇到这种情况,惯例上由记者团自主调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总司令部原打算亲自分配名额,但了解到是件麻烦事后就采取放手不管的态度,是非常狡猾的手法。而且日本方面,由于战败前无论什么事情都服从自上而下的领导,一旦被命令自主管理,就陷入混乱和不知所措的状态。
共同通讯社是全国性的通讯社。由于其立场中立,被任命担任东京审判日方记者团干事,并作出自主决定。在此情况下,只好以共同通讯社涉外组为管理核心,综合考虑各种情况,开始了把各报社申请的记者人数压缩至100人以内的工作。
首先,朝日、每日、读卖新闻分别提出了反对意见。比如,有的说,我们是全国性的报纸,必须需要25名记者;哎呀,我们还要出版英文报纸,等等,各报社提出了各式各样的要求。还有的主张说,自己是地方报纸,所以也得确保我们的几个席位。真是每年的财政预算争夺战的缩微版。
即便把分配工作委托给委员会决定,各家报社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提出主张,谁也不能单方面做出裁决。所以为了一个记者席位往往要讨论好几个小时。
大概他们都深信,被分配记者席位的数量可以显示出那个报社的地位。现在回想起他们口若悬河的样子,真是可笑之极。
引起这场荒唐骚乱的一个原因,是各报社都认为东京审判不仅仅具有千金难买的历史价值,还具有观赏价值。因此,各报社都想尽量争取更多的记者席位,以为本报社记者旁听审判提供便利。事实上,就在一两年前还曾号令天下、耀武扬威的元老、将级军官、外交官等悲哀地站在法庭上,其罪行被彻底揭露的模样,任何人都值得一看。
因此,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不断有人为了拿到旁听入场券而彻夜吵闹,或在暗地里交易。
不管怎样,日本方面的记者团好不容易选出了委员,完成了百名席位的分配问题,并提交到恩波顿中校手中。应该说,这是战后日本新闻界第一次实行自主管理,一百名记者被授予总司令部颁发的、贴有威风凛凛照片的记者证,迎来了世纪性的东京审判。
期待已久的法庭拉开帷幕,果然展现出具有百分百观赏性的珍稀场面。开庭最初,就发生了东条英机的秃头被精神失常的大川周明当球拍打的事件,一下子引起广泛关注。记者团都满座了,二楼的旁听席就更无立锥之地了。
各报社都从一开始就派出所有记者,负责详细的审判报道。但是律师团和检察团之间反复进行的技术性辩论,枯燥无味,不久记者们就失去了兴趣。
由于法庭上没有掀起大的波澜,没有耐心的报社让记者们一个接一个地撤回了。曾经满员的记者席,还不到一个月就变得人员稀少,冷冷清清。最后仅有四五个打盹犯困的人守候在那里做做样子,其他人都到休息室消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