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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抗命1
作者:周健良
排版:心弦
美编:木木
ISBN:9787550252042
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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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大亮的工夫,清乐县南城门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赶早进城卖些劈柴、山货的庄稼汉,半躺在独轮车上、脑袋上还裹着厚手巾、打算进城寻大夫瞧病的病人,夹杂着一两个瞧着像是来寻亲访友的外路人,全都耷拉着脑袋慢慢朝前挪动着步子,瞧着也都是丁点儿精气神都不带的模样。
而在城门洞前,几个挎着大枪的皇协军士兵,正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想要进城的人随身携带的行李、货品。成捆的劈柴散了挑子摊开验过才算,包袱皮里裹着的几块粗面干粮也都掰成了渣儿才行。浑身上下摸索搜检了个全活儿,就连一双破布鞋都得脱下来磕打几回方才罢休!
除了在城门前搜检过往行人的皇协军士兵之外,在城门两侧用沙袋垒成的工事中,四个日本兵半蹲在工事后边,把着两挺机枪虎视眈眈地盯着城门前排成了队伍的人们。还有三四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更是时不时地朝着几个皇协军士兵吆喝着,像是在监督着那些皇协军士兵搜检过往行人一般。
眼瞅着日头越升越高,已经在城门外等了许久的队伍中,一个挑着副劈柴担子的壮棒小伙子有些焦急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声朝着排在自己前边的老人问道:“大爷,今天这清乐县城是出了啥事了?平日里进出城门,虽说也有人搜身查验,可也没今天这么仔细呀?”
回头看了看那担着劈柴挑子的壮棒小伙子,胳膊肘上挎着个篮子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后生,你怕是有日子没来清乐县城了吧?听说……就三天前,八路军武工队大白天在清乐县城日本兵营门口贴了告示,只说是七天内要来清乐县城取鬼子的机关枪!这不,清乐县城南北两扇城门,全都跟过篦子似的搜检进出人物,就怕有八路军武工队的人混进清乐县城!”
那担着劈柴挑子的壮棒小伙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压低了嗓门叫道:“八路军武工队?又是那位……”
“能把清乐县城的鬼子和皇协军吓成这模样的人物,还能是谁呀?那不就是那位莫天留莫队长?!听说小俩月前,莫队长也是贴了张告示,三天内要取黄村维持会长黄歪脖的人头!那黄歪脖花了大价钱,请了二十号皇协军枪兵和七八个鬼子住到自个儿宅院里护命,连小老婆都送到了鬼子兵屋里伺候着。可到了第三天天亮,黄歪脖的人头还是挂到了村口大树上!”
仿佛是听到了那壮棒小伙子与老人之间的低声议论,一个推着独轮车、车上还码放着几个粮食口袋的中年人也凑拢了过来:“都说这位莫队长是西天如来佛祖驾下伏魔金刚转世,懂呼风唤雨、缩地成寸的神通。来无影、去无踪,手里还有一支判官笔、一本生死簿,说叫恶人三更死,绝不留命听鸡鸣……”
“嗨……这都是打哪儿传出来的闲话呀?那莫天留莫队长,原本是铁屏山下大武村里江老太公捡回来的苦孩儿,爹娘全都饿死了,打从他脖子上挂着的个名牌上知道他姓莫。再加上这苦孩儿在大雨地里淋了三天三夜都没死,江老太公这才给他取了个天留的名儿,说的就是老天爷都不收他,要留下他一条活命呢!”
“那我可还听说……这莫队长手底下有三猛、四彪,一共七位好汉,全都是听着了莫队长的赫赫威名,这才不远千里前来投奔……”
“那也是大武村里的人物,打小就跟莫队长一块儿长大的苦孩子!”
“咦?这位大兄弟,你怎么对这莫队长的事儿这么明白呀?难不成你也是……”
“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点家长里短的事儿,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家就住小武村,翻过铁屏山就能瞧见江家祠堂,也算是江老太公侄孙辈的一房亲戚!真要细论起来,那莫天留还得叫我一声三叔呢!”
低低的议论声中,压根没人留意到通往城门的大路上,不知何时走过来十几个盔歪甲斜的日本兵。为首的一名日军军曹满脸都是被硝烟熏黑的模样,边走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什么,手中胡乱挥舞着的南部式手枪,更是让排队等候进城的乡亲躲避瘟神般走避不迭!
紧随在那名日军军曹的身后,横端着三八大盖的几名日军士兵围拢着个身量比寻常人高了两个头的魁梧大汉,时不时地拿枪托在那被反绑了双臂的魁梧大汉身上打砸着,驱赶着那魁梧大汉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眼看着这情景,排队等候入城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低低的惊呼声。而那名日军军曹在离着城门洞还有十好几丈远的时候,已然提高了嗓门用日语吆喝起来:“清乐县守备队的家伙都是笨蛋吗?八路军的人已经潜到了清乐县城里,而你们却还在城门口白费力气。”
尽管听着那日军军曹说着一口地道的北海道口音日语,几个蹲踞在工事后的日军士兵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就连那些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军士兵,也都飞快地跳进了掩体中,举枪瞄准了那个大步走来的日本军曹,其中一名日军士兵更是扬声叫道:“站住!报上你们的部队番号和长官姓名!”
很是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那名日军军曹厉声朝城门口摆出了防御姿态的日军士兵叫道:“宫南县守备队,支川精一军曹!快去通知雪隐次郎阁下,我随身带有雪隐太郎阁下给他的亲笔信!”
耳听着那名日本军曹的叫喊声,几名端着三八大盖蹲踞在工事后的日军士兵顿时信了七分。
宫南县与清乐县毗邻而处,两个县城中的日军守备队队长刚巧也是兄弟二人。或许是因为在电话中有些话不太方便说的缘故,雪隐太郎与雪隐次郎之间常有书信往来,这已然是叫两座县城的日军士兵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慢慢地站起了身子,一名日军士兵毕恭毕敬地朝着那名怒气冲冲的日军军曹鞠了一躬:“前辈辛苦了……”
还没等那名日军士兵把话说完,方才被迫停下了脚步的日军军曹已然大步朝着城门方向走来,口中兀自大声喝骂道:“简直就是一群混蛋!八路军昨晚已经有不少人潜入了清乐县城,你们居然对此一无所知?!马上封闭城门,把我们抓到的这个八路送去守备队仔细审问……”
一迭声的叫嚷声中,那名日军军曹脚步飞快地走到了城门口的工事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了一名日军士兵的脸上:“还要傻乎乎地发愣吗?把机枪架到城墙上去,马上封闭城门!”
也许是不忍看见与自己一样的低阶士兵遭受上级军官的肆意殴打,几名押解着那魁梧大汉的日军士兵也小跑着赶到了工事旁,帮着几名日军士兵收拾着机枪与码放在一旁的弹药箱。而那名被反绑了胳膊的魁梧大汉,也被推搡到了几名不知所措的皇协军士兵身边……
乱哄哄的场面之下,不过一锅烟的工夫,原本架在沙袋工事上的两挺机枪已经扛在了两名日军军曹带来的士兵肩头。而在几名皇协军士兵的驱赶之下,城门口排成了队伍的老百姓也都不得不远离了城门附近,很有些不甘愿地走开了回头路。
打量着几个搬着弹药箱、正准备走进城门洞里的日军士兵,方才还一脸凶恶神情的日军军曹猛地龇牙一乐,朝着那被两名皇协军看押着的魁梧汉子扬声叫道:“棒槌,你还等啥呢?!”
如同大晴天骤然响起的旱天雷一般,那足足比寻常人高了两个头的魁梧汉子霹雳般地一声大喝,看着绑得结结实实的绳子,竟然在眨眼的工夫寸寸断裂开来。都没等那两个看押着他的皇协军士兵回过神来,那魁梧汉子已经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拍蒜般砸在了那两名皇协军的头顶上!
清脆的骨裂声中,那两个皇协军士兵的脖颈子顿时被拍进了腔子里,吭也不吭一声地瘫软在地。而在那魁梧大汉出手的同时,几个跟随在那日本军曹身边的日军士兵也纷纷从袖子里抽出了明晃晃的短刀,闪电般地刺进了身侧近在咫尺的目标心口。
眼见着同伴纷纷得手,那日军军曹得意地把两根手指朝着嘴边一搁,响亮地打了个呼哨。伴随着呼哨声响起,原本磨磨蹭蹭走开了回头路的老百姓当中,几十个担着劈柴挑子的壮棒小伙子飞快地冲到了城门口,熟门熟路地将肩头挑着的劈柴在城门洞中架成了一座柴山。
伴随着又一声呼哨响起,几个推着独轮车的小伙子脚步飞快地推着独轮车奔到了柴山旁,一股脑地将独轮车上载着的麻袋撕扯开来,将一些看上去毫无出奇之处的枯枝败叶撒到了柴山上。
摘下了随身带着的水壶,一个完成了刺杀任务的小伙子将水壶中装着的煤油倒在了柴山上,这才转头朝着那日军军曹打扮的青年人扬声叫道:“队长,点火啊?”
大手一挥,那日军军曹打扮的青年人一边抓下了扣在脑袋上的日军战斗帽扇着风,一边漫不经心地叫嚷着应道:“这还用问我?赶紧点上了回去,今天伙房做的是白面硬馍的好饭,回去晚了怕就剩不下啥了!”
“那这些个鬼子的衣裳……”
“照老规矩扒了带走!”
眼看着堆在城门洞里的柴山被点燃后烧出了滚滚浓烟,那日本军曹打扮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几个双手举枪、跪在一旁的皇协军士兵面前,轻轻地扬了扬下巴颏:“还挺懂规矩?”
压根都不敢抬头,几个举枪跪地的皇协军士兵当中,一个颇有了些年岁的皇协军士兵哆嗦着嗓门应道:“懂!规矩都懂——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知道我是谁吧?”
“不知道……”
“嗯?!”
“知道知道……八路军武工队,莫队长!”
“知道就好!看在你们还挺懂规矩的分上,今天不杀你们,留着你们几个给我放句话出去!”
“莫队长,你老人家吩咐……”
“告诉皇协军里面那几个领着鬼子祸害乡亲的王八蛋,再要是狗改不了吃屎,就等着人头挂树上!再告诉雪隐次郎,他这条命是老子的,老子早晚来取!”
︵上︶ |
往事前尘 |
第一章 |
有道是上阵的煎饼、凯旋的硬馍,香油调的凉菜得管够,不论粗细的荤腥得上席,这才能显出来个士饱马腾、赳赳雄兵的气势做派。
搁在铁屏山上八路军武工队的营地里,伙房烟囱上扣着的松枝子烟帽把烧柴冒出来的青烟滤得干干净净,凑近了细看,也就能瞧出来点热乎气在慢悠悠飘散,压根都不怕炊烟暴露了营地的位置。
而在几间圆木干垒的屋子外边,刚刚把清乐县城门口闹腾了个底朝天的武工队员们人人手捧着个大碗,熬得稠乎乎的小米粥配上新烙出来的白面硬馍吃得香甜,切得头发丝般细细的咸菜疙瘩用香油调过了,正经算得上是能招待姑奶奶回门的好菜。
新到手的两挺机枪搁在院子当中的碾盘上,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的金属光泽,叫人一看就觉着这是能拿来打硬仗的好家什。几支三八大盖早早拆卸擦拭过一遍,正叫几个枪法出挑儿的武工队员抱在怀里,任谁也不叫轻易摸上一回。
朝着蹲在屋子外的那魁梧大汉碗里搁了块拳头大小的酱驴肉,伙房管事的老费头一边看着那魁梧大汉三两口把那块酱驴肉吃了个干净,一边颇有些宠溺地朝着那魁梧大汉低声说道:“慢着些吃,伙房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我还给你多留了两块酱驴肉……”
像是听见了老费头那刻意压低了嗓门的话语,蹲在那魁梧大汉身边的一名瘦小的武工队员,顿时扯开嗓门嚷嚷起来:“好你个老费头,当真是个偏心眼的!凭啥棒槌就能多吃多占?”
翻手从腰后摸出一杆旱烟袋,老费头毫不客气地拿烟锅子在那瘦小的武工队员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凭啥?就凭着十里八乡的乡亲都知道,咱们清乐县武工队里有个沙邦粹,能生生摔死三个鬼子,捎带手还缴了鬼子三支三八大盖的沙邦粹!就连军分区李家顺李司令员,不也都亲自交代军分区伙房,但凡见着了沙邦粹到了军分区,饭要管饱……”
梗着脖子,那瘦小的武工队员半真半假地叫嚷着接应上了老费头的话茬:“那军分区李司令员不也夸过我,说我叶猴子腿脚快、脑筋活,天生就是个干交通的材料……”
“跑得快也算能耐?要说打鬼子,还得从枪法上论个高低!这十里八乡的乡亲谁不知道,我万一响祖上五代都是猎户,打大牲口从来都是一枪打透大牲口的两个眼珠子、不伤丁点皮毛……”
“你可拉倒吧!你一枪才能干死一个鬼子,我老韩家的崩天雷,那可是一声炸雷响,好几个鬼子就得见阎王!”
“吹牛不上税,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就你们几个那点本事,谁不是老队长来了大武村之后,跟着老队长和他身边那些个老同志学来的?要不是老队长……”
话说半截,原本三三两两蹲坐在屋子外边吃喝的武工队员们,却全都闭上了嘴巴、耷拉下了脑袋……
重重地叹了口气,老费头环顾着院子里蹲坐着的武工队员,良久之后,方才慢慢站起了身子,自言自语般地嘟囔着:“这才小两年的工夫,老队长带过来的那些人……一个都没了……全都打没了呀……”
狠狠咬了一口捏在手中的白面硬馍,叶猴子抬眼看了看蹲坐在屋外的武工队员,低声朝着转身要走的老费头叫道:“队长呢?咋没见着队长来吃饭?”
朝着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努了努嘴,老费头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那不是……在屋里跟老队长说心里话呢!”
“那饭……”
“放心,给留着呢!”
“我是说老队长那份。”
“头一锅白面硬馍就拿着给老队长供上了!”
虽说屋外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传到了耳朵里,可独自待在屋子里的莫天留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是盘腿坐在一张颇有些老旧的八仙桌旁,朝着八仙桌上供奉着的一座灵位低声絮叨着:“老队长,今天我又杀了八个小鬼子,还取了小鬼子两挺机枪……”
“老队长,要是咱们老早就能有机枪,还能有子弹,那蒺藜口的一仗,你也不会……”
“老队长,我是真不该由着性子来呀……要是都听你的……”
“老队长,你还记得你刚来大武村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吃的头一顿饭,就是白面硬馍不?你还跟我说,等打跑了小鬼子,咱们就能顿顿吃白面硬馍了!老队长,白面硬馍给你供上了……你吃……管饱……”
絮絮叨叨的语句中,生得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的莫天留猛地扭过脸去,伸手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小两年前初遇到老队长的那一幕,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莫天留的眼前……
仰脸躺在关帝庙大殿内的供桌上,耳听着江老太公家的管家把软和话说了几箩筐,自个儿嘴里头叼着的一根长长的麦草,也都被慢慢嚼巴成了手指头长短的一截,莫天留总算是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坐起了身子,扭脸朝着站在供桌旁的族长江老太公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睁着一双昏花老眼,江老太公看着莫天留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应承着:“能成!能成!只要是你能带路,领着那些八路把叫日本人抓走的人弄回来,三顿白面硬馍的好饭,一顿都少不了你的!”
眼睛骤然一睁,生得一副惫懒模样的莫天留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三顿白面硬馍的好饭,就想打发我去领着那些报号八路的外路人跟邱县炮楼里的日本兵和皇协军照面儿?门儿都没有!”
眼看着莫天留作势又要朝着供桌上躺下,已然须发皆白的江老太公急得把抓在手中的鹿头拐杖在地上杵得山响:“那你倒是要咋样才成?”
“大、小武村里村头到村尾,屋顶上能见了瓦的人家轮着吃三回,白面硬馍的饭要管饱,菜里面还要见着有香油!”
“成!我许了你这事儿,你可是要快着些,这日本兵和皇协军都走了一晌午了,这会儿怕都过了三岔湾前头三十里的路口了!只要是日本人一上了大路,把人朝着三岔湾的炮楼里面一关,那就是神仙都没法子了……”
“这就看那些个报号八路的人能走多快了。脚底下要能有能耐跟上我,抄近路翻羊头岭、钻蒺藜沟,再从三岔湾上游的石滩上过河,该是能截住那些个日本兵和皇协军!我说管家,赶紧叫人磨新麦子面烙白面硬馍,我说话可就回来,就打你家吃这头一顿好饭!”
眼看着莫天留不急不慌地走出了关帝庙,站在江老太公身边的管家禁不住惋惜地低声叹道:“这莫天留……火上房了占水桶、娃跳井了攥绳子,还真是个能拿捏住关节的行家!这大、小武村里屋顶上见了瓦片的人家足足三十来户,来回地吃三遍,都够这莫天留吃到了明年开春了!”
缓缓摇了摇头,江老太公却很是不以为然地瞥了管家一眼:“只要是能把那些叫皇协军抓走的壮丁弄回来,几顿新麦面的硬馍饭又能值得几个?回去开了暗窑取三斗新麦子,磨面去!”
“取三斗新麦子磨面?老爷,那莫天留能吃了这许多面?”
“那些个报号八路的人马真要是救了被皇协军抓走的人回来,咱还能不管顿吃喝?再者说,就算是他们救不回来人,怕是也免不得要回头在大武村里得些好处,且盼着他们还能念着吃人嘴软的老话,手底下略略留情吧……”
且不论江老太公与管家在关帝庙中暗自合计,出了关帝庙的莫天留已然趿拉着一双前露脚指头、后敞脚后跟的破布鞋,在陡峭的山路上连蹿带蹦,如同一头野山羊般朝山下大武村跑去。
搁在清乐县左近而论,能有三百多户、小两千人丁的大武村算得上是排得上字号的大庄子,庄子里大多是姓江的住户人家,还有小一百户旁门小姓。村子里医馆、私塾、裁缝、木匠之类的行当一应俱全,大小事儿不必出村也就能办个八九不离十。
隔着一座铁屏山,山那边还有个小武村,也住着姓胡的小二百户人家。大武村里江姓人家自认是当年关公爷麾下三百亲兵后裔,小武村中胡姓人家也自诩为岳王爷驾前背嵬军传人,拜的都是铁屏山屏风岭上的关帝、武穆庙中的神祇,平日里也都有习武强身、保家护宅的习俗。
打从前清时候起,大武村与小武村两座村庄之间已然彼此联姻走动。晚清时候世道不靖、盗匪横行之时,更是两村联保、闻金而动,屏风岭远近百里的大小盗匪绺子在大、小武村着实吃过几回恶亏之后,轻易也都不敢再朝着大、小武村滋扰祸害。一时之间,屏风岭下的大、小武村倒还真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模样。
可自打日本人打过了卢沟桥,就跟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席卷了半个中国的地面,连远离官道的屏风岭下大、小武村,也都没能逃过日本兵的劫掠。尤其是在日本人折腾出来了个挂着“皇协军”字号的队伍之后,大、小武村隔三岔五便要被抢去些粮食、牲口,这回更是叫绑走了二十几个来不及躲开的壮丁,只说是要拉去当了皇协军扛枪吃粮!
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更何况是去替日本人扛枪吃粮、祸害乡里?
这要是叫四邻八乡的乡亲见着了皇协军的队伍里有大、小武村出来的壮丁,那岂不是丢了八辈儿祖宗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