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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强终决
灭赵之战

1 秦赵关系的发展脉络

公元前229年,也就是灭韩之后的第二年,秦国立即对赵国发动了统一战争。

秦统一赵国,是战国末期最为重大的历史事件之一,也是秦统一中国的最重要战争之一。为此,我们有必要首先对秦赵两国关系的大历史,做一番简单的线条勾勒。秦赵两大国的关系史,可以分为五个大的历史阶段——

第一阶段,西周之前秦赵同源,两大国先祖都是东部古秦人族群。

关于这一时期的历史,我们已经在洪水时代说过,这里不再重复。

第二阶段,西周初期,秦赵分流。

殷商末期的古秦人族群,已经成为镇守殷商西部的军旅族群,“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周武王灭商后,秦人族群不愿臣服于西周新政权,联盟宣告瓦解,七十余族分作了三大部分流散于华夏大地。首先,诸多分支族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离开故地,或不能、不愿追随核心族群迁徙的,就分散流布于华夏腹地了。其次,秦人轴心嬴氏族群的嫡系主力,西进到陇西戎狄地区的河谷地带,也就是今日西汉水上游的甘肃礼县地带,重新建立了生存根据地。这一支,就是后来建立秦国的秦人族群。第三部分,是嬴氏族群的另一分支,殷商末期的大将恶来的弟弟季胜,带领一支族群,进入了北部山地草原的半农半牧区,重新建立了生存根据地,成为后来的赵人族群。这就是《史记·赵世家》所说的:“赵氏之先,与秦共祖。至中衍,为帝大戊御。其后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恶来弟曰季胜,其后为赵。”

第三阶段,西周末期与战国初期,秦赵两大族群先后立国。

西周末期,陇西秦人因挽救周室有功,被周平王封为诸侯,建立了秦国。这就是说,陇西秦人建立诸侯国的时间,比赵人立国要早三百余年。但是,北进秦人改善困境的历史,却比陇西秦人要早百年上下。

远在西周中期的周穆王一代,陇西秦人还在与周边戎狄族群浴血奋战的时候,北进秦人族群的领袖造父,因其非凡的驯马驾车才能,做了周穆王的御车将军。后来,因为造父的神异车技,襄助周穆王平定东部叛乱有功,被周穆王封于赵城,也就是今日河北赵州地带。从此,这支古秦人在西周社会有了合法地位,便以封地为姓,成为赵氏族群了。后来,赵氏族群成为大诸侯晋国的大族群之一。战国初期,赵氏族群与韩、魏两家三分晋国,正式建立了赵国。总体上说,在整个西周、春秋时代的五百余年间,秦赵两大族群都在各自奋争,都在坎坷前进,但没有发生同源族群之间的实质性交往。

第四阶段,战国时代,两大国开始进入了国家对抗。

战国初期,秦国因六代乱政,陷入穷弱时期。此时的赵国,则是山东六国中的较强国家,与韩、魏两国结成三晋同盟,对秦国实行了较长时期的进攻与遏制战略。这一时期,虽然压制与进攻秦国的主要国家是魏国,但是,赵国也是中原国家集团的重要成员,也是秦国的敌手之一。从此开始,秦赵两大国的对抗关系,贯彻了整个战国历史。

第五阶段,战国中期秦赵对抗升级,两国关系成为战国格局的轴心。

战国中期,秦国先于赵国实行深彻变法,一举崛起为天下强国。此后大约五十年,赵国在赵武灵王时期也实行了相对深刻的变法,一举崛起为山东最强大的一国。从变法强大并拓展北方土地开始,赵国成为山东六国合纵抗秦的主力国家,成为秦国最主要的敌国。

这一时期,只有赵国在与秦国的硬性对抗中取得过战争胜利。后来,经过长平大战,秦国摧毁了赵国的强大军力,赵国开始进入了衰弱时期。但是,赵国还是山东六国中最强悍的国家。赵国对秦国的强力对抗,依然在秦昭王之后延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2 秦王嬴政时期的秦赵对抗

秦王嬴政即位,秦赵之间的对抗并没有减弱,赵国依然是秦国的最主要敌人。

总体上说,秦王嬴政即位的前九年,吕不韦主政秦国,秦赵对抗大体是均衡的。这九年之中,秦赵对抗的重大事件主要有五次。

第一次,秦王政元年,秦国的河东基地晋阳,在赵国策动下叛乱反秦。秦国上将军蒙骜,率军平定叛乱。晋阳原本是赵国重镇,秦昭王时期被秦国占领,随即成为秦国在大河东岸的军事重镇。赵国策动叛乱,秦国又迅速平乱,赵国在争夺晋阳中失利。

第二次,秦王政二年,赵国孝成王病逝,太子赵偃继位,史称赵悼襄王。赵偃即位的第一件昏乱举措,是以乐乘取代廉颇,激发了大将之间的矛盾,致使廉颇率军对乐乘军队发动军事进攻。最终,逼名将廉颇先逃亡魏国,再逃亡楚国。由此,赵国军事力量受到很大损失,在对抗秦国中处于不利地位。

第三次,秦王政四年,赵国名将李牧以丞相名义进入秦国,与秦国订立和解盟约,约定互相放还此前交换的人质。此后,秦国王子自赵归秦,赵国王子自秦归赵。

第四次,秦王政六年,赵国名将庞煖发动最后一次五国合纵,从河西地带攻入秦国关中东部。秦国出兵应战,五国兵马很快撤回,合纵宣告解散。

第五次,秦王政八年,秦国王族公子长安君成蹻率军攻赵上党之地,受赵国策动,于中途发动兵变,反秦降赵。后来,秦国虽然平定了叛乱,但因处置大批犯罪将士及其家族,秦国军力受到严重损害。此后,赵国封成蹻于饶城(今河北饶阳地带)。成蹻事变,是赵国对抗秦国的一次很大胜利。

秦王政九年,秦王嬴政肃清嫪毐叛乱,亲政领国,秦赵对抗的天平迅速向秦国倾斜。

嬴政亲政的前八年,致力于振兴秦国。但是,这一期间的秦赵对抗非但没有中止,而且规模大大超过吕不韦领政时期。这八年之中,秦赵两大国的对抗事件,主要也是五次。

第一次,秦王政十一年,也就是嬴政亲政的第三年,秦国趁赵军进攻燕国之机,派出将军王翦、桓齮、杨端和率军攻赵,连下九城,尽数夺取赵国漳水流域。这是长平大战之后近三十年间,秦国对赵国取得的第一次较大规模的胜利。此战之后,在位九年的赵悼襄王病逝,其子赵迁继位,史称赵王迁。自此,赵国开始迅速衰落。

第二次,秦王政十三年,也就是嬴政亲政的第五年,秦国老将桓齮率军进攻赵国河东重镇平阳,大败赵军,斩首十万,杀赵军主将扈辄。由此,秦国基本控制了河东地带。战胜之后,嬴政亲自赶赴战场劳军。

第三次,秦王政十四年,也就是嬴政亲政的第六年,桓齮率秦军再度攻赵。赵国名将李牧率军于宜安之肥下(今河北石家庄东南地带)埋伏截击,大败桓齮秦军。这是赵国在长平大战之后近三十年间,对秦国作战取得的第一次真正胜利。李牧因此而建大功,被赵国封为武安君。

第四次,秦王政十五年,也就是嬴政亲政的第七年,秦军再度攻赵。赵军仍由李牧统率,于番吾之地(今河北灵寿西南地带)再次击败秦军。赵军连续两次战胜秦军,暂时恢复了秦赵对抗的均势。

第五次,秦王政十六年,也就是嬴政亲政的第八年,赵国北部发生大地震,城池房屋大半坍塌,地裂缝隙宽达一百余步,给赵国造成巨大损失。

嬴政亲政的第九年,统一战争开始,秦国发动了灭韩之战,秦赵对抗暂时中止。

综合秦王嬴政亲政前八年的秦赵对抗,可以看出三个基本方面的问题。

其一,在此期间,秦国虽然紧锣密鼓地处置韩国问题,但在实际的军事较量上,重点却一直是赵国。也就是说,在这八年间,秦国兵力出动的重点方向,始终都是针对赵国的扩张进攻;秦国的战略重心,始终围绕着对赵国的军事准备。

其二,若仅仅从军事上看,对抗是均势的:八年之间,秦国两胜两败,赵国也是两胜两败。但是,若从国家利益的实现上看,赵国则无疑是严重失败的。因为,秦军两胜,连续夺取了赵国南部丰饶的漳水流域,以及赵国西南以平阳为轴心的河东地带;而赵国两胜,则只是在本土击败秦军,是一种防御战的胜利,并没有获得国家实力的增长。

其三,在这八年之间,秦国处于迅速振兴阶段,国家实力一路上升到巅峰时期。相反,赵国却处于迅速没落阶段,一路下降到谷底时期。赵悼襄王在位九年,赵国的政治生活已经陷入了普遍的黑暗与腐败。赵王迁继位之后,赵国高层政治的阴暗腐败迅速趋于恶化,君主昏聩,权奸当政,灾难频仍,派系倾轧。前后十余年,赵国已经在事实上陷入了最大的内政危机。唯其如此,秦国在统一韩国之后,几乎是没有停顿地立即发动了灭赵之战。

3 灭赵战役的战略部署

公元前229年,秦国正式发动了对赵国的统一战争。

(1)灭赵战役的正面部署

灭赵战役之秦军统帅,是老将军王翦。灭赵之战出动的兵力总数,是秦国的主力大军四十余万。灭赵之战的进军路线是,分北、中、南三路,同时进逼赵国。北路,以大将羌瘣为主将,率军十万,经秦国上郡的离石要塞渡过大河,以晋阳为后援根基,压向赵国背后。南路,以大将杨端和为主将,率军十万,出河内郡,经安阳北上进军,直逼赵国都城邯郸地带。中路大军二十余万,由王翦亲自统率,出函谷关,经河东郡进入上党高地的东北方向,直接压迫赵军主力防守的井陉关。

如此三路进军,堪称古典战争时期最为经典的大分割、大包围战略。

这一战略的实施目的,是置赵国于退无可退之境地,逼迫赵国全面应战,一战彻底解决赵国问题,不使战争出现反复动荡的局面。因为,赵国是山东六国中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其尚武风习,其举国皆兵的传统,与秦国如出一辙。秦国如果不能一次性完胜赵国,并安定赵国,则赵国军力流散的后果是很难收拾的。后来的实践证明,即或秦国作了最为充分的谋划,其战略目标还是没能全部实现。

(2)灭赵战役的侧翼部署—— 防御北方胡患

这支大军,就是大大扩充了的驻扎在九原郡的二十余万秦军。这支秦军自灭赵之战开始,驻扎于阴山草原之南,直至统一中国,始终有增无减。这支九原秦军,由年轻的将领蒙恬统率,始终没有加入华夏世界的统一战争。即或是后来第二次灭楚大战开始之际,秦军需要集中六十万主力大军,在兵力一时显得紧张的形势下,这支九原秦军也没有南下加入灭楚之战。

这就是历史实践所展现出来的秦统一中国的最高战略——内一华夏,外防匈奴。

整个战国时代,北方的匈奴族群联盟已经成为诸胡族群、戎狄族群中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相对稳定的匈奴联盟政权也已经建立。战国末期,匈奴骑兵与诸胡骑兵,已经发展为规模相当巨大的快速军事力量,其对华夏世界的突然侵袭时有发生,南下地域越来越深入,作战规模越来越大。那时,华夏北部的燕国、赵国、秦国,是正面抵御所有北方胡患最主要的三方力量。三大国抗击胡患的大形势是:

燕国的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辽东郡,均与聚散无定的东胡诸族群接壤。在东西数千里的广阔地带,燕国担负着正面抗击东胡势力侵袭的重担。

赵国的云中郡、雁门郡、代郡、上谷郡,则处在与匈奴联盟正面相对的阴山草原的中心位置。在东西横阔千里有余的阴山大草原南部,赵国担负着正面抗击匈奴游牧大军大规模南下烧杀劫掠的重担。

秦国的北方边患,则有两个战场:一个是西部的陇西郡,担负着抗击西部戎狄与西部匈奴的作战重担;另一个是北部的北地郡、九原郡、云中郡(其时秦赵两国都有云中郡)上郡,均面对阴山草原的西南部,与赵国共同承担着抗击北部匈奴南下的重担。

在抗击匈奴的华夏力量中,赵国承担的压力最大,承受的匈奴兵祸也最为严重。在这样的大形势下,秦国要发动统一中国的战争,就必然面临一个严酷的现实问题:如果匈奴联盟与诸胡大军趁秦赵大战之机,大举南下进攻中原腹心地带,秦国将如何应对?若不做北方防御之准备,则匈奴联盟必然会大军直下,将华夏世界搅成一锅粥,其严重后果将远远超过西周末期戎狄势力毁灭镐京的文明灾难。届时,秦国非但无法统一中国,且很可能在多方混战中彻底毁灭华夏族群的文明世界。果真如此,秦国发动的统一之战,便将成为毁灭华夏文明的千古罪行。

但是,若要部署一支北方大军,以防御并威慑匈奴与诸胡不敢趁火打劫,那么,这必须是一支强大到能够以绝对优势堵截反击匈奴骑兵的大军。否则,不能保证在如此广阔的战线上能有效地取代赵燕两国的军事力量。

历史实践所展现的事实是:当时的秦国,以秦王嬴政为轴心的最高决策层,极富胆略地选择了具有深远文明意义的两面合一的整体战略:对内战略——发动统一中国战争;对外战略——正面部署大军以防御威慑匈奴联盟。

基于如此决策,秦王嬴政选派了出身军旅世家,且具有很高军事天赋的青年大将蒙恬,担任北方九原秦军的统帅。与此同时,秦国将九原秦军的规模一次增加到二十余万,足以构成大规模对匈奴进行防御反击作战的军力。

(3)九原秦军的防守基地—— 河南地

蒙恬的选择是,将九原秦军集中布防于阴山、阳山之间的“河南地”。

战国时代的黄河,从九原郡的西部分流为两河:北边的一条河绕行数百里后,又复归主流。这条分流河,战国时代叫作北河。北河与大河主流之间,形成了一块南北百余里,东西两百余里、大体长方形的草原丘陵地。大河主流向南百余里,便是当时秦国的北地郡(今日内蒙古杭锦旗地带)。当时所说的河南地,就是指从北河向南、再到大河主流之南北地郡的这一地域。通俗地说,两河之南,皆为河南地。

这块河南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东面紧邻九原郡治所(今日包头市地带),东北方向是东西横亘的阴山,西北方向是东北西南走向的阳山,河南地恰恰处在阴、阳两山之间,同时又处在有两条大河横亘分割的要害位置。

战国末期的九原秦军,所以一直驻扎在河南地,直到帝国建立之后对匈奴大反击作战,其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地利所致。河南地,具有草原、大河、丘陵、山脉、湖泊、戈壁等多种地形交织的特点。从军事上说,这种复杂的地形构成,非常有利于以不同地形分割区域,构筑宏大坚实的壁垒,有效堵截大规模的集群骑兵。前出河南地则是广袤的草原,有利于骑兵快速反击。也就是说,驻军河南地,一则非常有利于秦军重装步兵的防御战,对堵截匈奴南下具有较大优势;二则,战事形势有利,少量骑兵也可以迅速开出河南地,向阴山草原快速反击。这就是河南地,一方攻守兼备的战略要地。

统一战争的十年,匈奴始终未能大举南进,秦军利用河南地构成的大规模防御阵地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秦国预先部署九原大军的历史事实,提供了这样两个历史答案。

其一,当时的山东六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具有统一中国的实力条件。从当时的综合实力看,只有处于巅峰状态的秦国,具有同时在两个战场进行大规模作战的能力。山东六国的任何一国,都远不具备如此强大的综合条件。从这一点上说,当时的华夏世界,只有秦国具备了统一中国的真正实力。从根本上说,这种强大的综合实力,来源于深彻变法并始终坚持法治的150余年的长期积累。假如,在战国变法大潮连绵涌动的新起点时期,历史的可能性还是不确定的,还是可以假设的。那么,到了战国末期这样的历史时刻,一切都已经清楚了——除了秦国,哪个国家也没有能力统一中国。

其二,在此前的中国历史上,已经有过为了自身利益而勾结异族入侵,从而给华夏文明带来深重灾难的政权集团。这就是西周末期的太子宜臼(周平王)与申侯集团。他们为了争夺王权,引戎狄进入关中,毁灭镐京,颠覆周幽王政权,对华夏文明造成巨大的破坏。这是一个罪恶的先例。周政权所尊奉的礼治王道的虚伪性,也由此而崩溃了。

历史的幸运是,处于最深刻转折时代的秦国最高决策层,有着自觉维护华夏文明完整性,不容打烂华夏世界的天下意识。可以这样假设,如秦王嬴政也是周平王与申侯那样的角色,统一战争的情形会是什么样?答案是明确的:那样的秦王,肯定不会同时部署防御匈奴的大军。而恰恰相反,只会引进匈奴,夹击赵燕两国,先让我得了天下再说。

可是,秦国不是这样,秦王不是这样。秦国与秦王,选择了一条杜绝外部干预而依靠自身力量统一中国的历史道路。这一点,在以后的统一战争实践中,将反复地表现出来。直到最后一支秦军——五十万岭南秦军在西汉时期的文明回归,都充分无误地证明了,秦帝国时代所锻铸的天下意识,对于我们这个民族的生存发展,有着极其深远的历史意义。

如此高远的文明襟怀,为我们在历史烟雾中立起了一座巍然的精神灯塔。

4 赵国的迟滞应对

在秦军大规模出动的时候,赵国的反应却是出奇地迟钝。

这时的赵国,正处在最为黑暗的阴谋政治时期。只有李牧这颗名将之星,在阴惨惨的庙堂闪烁着微弱的亮光。

(1)赵孝成王死后赵国政治格局的演变

公元前245年,也就是秦王嬴政即位的第二年,赵孝成王病逝了。赵国的新君主赵偃,就是赵悼襄王。这位赵王,短于正道而长于权谋,在位只有九年,已经将赵国鼓捣得一团混乱了。

第一桩,赵偃很喜欢折腾军队。即位之初,赵偃便以乐乘替换正在对魏国作战的廉颇做赵军统帅。被激怒的廉颇不服,发兵进攻乐乘。乐乘避战,廉颇也自感罪责,逃亡到魏国、后再逃亡到楚国去了。由此,赵军派系多生,战力遭到严重破坏。

第二桩,不审形势,四面开战。赵偃在位的九年中,赵国多面开打:对燕进攻,对魏进攻,对齐进攻,对秦进攻,战事连绵不绝。虽然,此时的赵国有李牧、廉颇、庞煖、司马尚、乐乘等诸多名将,也取得了多次胜利。但是,因为没有整体性战略谋划,赵国的实力非但没有在胜利中增长,反而在邦交上日益孤立。

第三桩,赵偃喜欢任用私人。赵偃当政,孝成王时期的能臣迅速被搁置,而以亲信的王族大臣春平君领国,又重用太子府时期的亲信郭开,使其成为操纵国事的潜在权臣。如此用人方针,为赵国庙堂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第四桩,赵偃的生活畸形化,导致了赵国政治的迅速阴谋化。还在做太子的时期,这位赵偃就是一位精于享乐的人物。在正妻生子之后,赵偃又买了一个倡女(职业歌女)做妾。后来,赵偃废黜了正妻,将这个倡女立为太子正妻。即位赵王之后,赵偃又将倡女立成了王后。此前,这位倡女曾经生了一个王子,名为赵迁。赵偃即位后的某一年,废黜了原太子赵嘉,改立倡女之子赵迁为太子。公元前236年,也就是秦王政即位的第十一年,这位赵偃在折腾九年之后,终于死了。

(2)幽缪王赵迁的变态与腐败

继承王位的幽缪王赵迁,更是一位秉性乖戾、行事荒诞的政治白痴。

灭国灾难来临之际,赵迁即位已经七年。这七年中,赵国发生的大事完全处在一种自发的神经质的震颤之中,看不出丝毫国家意志的作用。

我们先简单地罗列一下七年之中的赵国事件。

第一年,赵迁移居陪都柏人城,重用奸佞郭开、宠臣韩仓,对国政撒手不管。

第二年,秦军大举进攻河东,杀赵将扈辄并斩首十万;赵国丢失河东地区。

第三年,李牧率军在肥下之地伏击,大败秦军进攻。

第四年,李牧率军在番吾之地伏击,再次大败秦军。

第五年,赵国北部发生大地震,城池遭受严重破坏,大地裂缝达一百余步。

第六年,赵国发生普遍大饥馑,民众恐慌。民谚流传:“赵为号(哭),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第七年,秦军三路大举攻赵,赵国以李牧、司马尚为统帅,进驻井陉关抗击秦军。

这就是赵迁即位七年的赵国大事记,除了李牧率军两次胜秦的回光返照,全部是一片乱象,大灾大难接踵而至,庙堂未见一策应对。那么,在这漂流筏一般的赵国,李牧、司马尚是如何做了统帅,并率领大军对抗秦军的呢?

(3)李牧其人及其战功

李牧,既是当时赵国的名将之一,也是整个战国时代的超一流名将之一。

青年时代的李牧,是赵国代郡雁门关防御匈奴的赵军主将。李牧主军,一开始便表现出特立独行的性格。面对匈奴聚散无定的突然袭击,李牧抛弃了赵军惯常的“守关待敌”的被动战法,而将军队变成了屯驻通商的兵民体制。这样,既大大减轻了赵国沉重的边军费用,又使驻军财货充足,随时可战。李牧的具体做法是:在拉锯地带设立官吏,专门代理赵国边民与匈奴的通商交易;又以精干的骑兵小队,乔装成边民商队,深入匈奴进行交易活动;所得税收,全部归边军统帅部。

与此同时,李牧严令边军:一旦匈奴入侵,边军立即将民众牛羊牲畜赶回关城,坚持防守,不得随意出战。同时,李牧又督导边军健全烽火报警设施,派出大量斥候深入匈奴探查敌情,全力加强战备。如此数年,匈奴以为李牧软弱怯战,赵国将士与庙堂高层也认为李牧软弱怯战。在纷纭议论之下,赵孝成王下书批评了李牧。可是,李牧依然如故。

终于,赵孝成王发怒,罢免了李牧,换了雁门关主将。

此后一年多,匈奴频繁侵袭,雁门赵军每次都大举应战。结果是,赵军非但在军事上多次战败,而且花光了李牧积累的物资与费用,连边境民众的牲畜土地都无法保护了。无奈之下,赵孝成王只有敦请李牧再度领军。可是,李牧却提出了一个条件:“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命。”赵孝成王毕竟是明智君主,当即答应了李牧。

李牧再次主军,边军恢复了老样子。匈奴骑兵在一年多里,既抢不着牲畜财物,又见不着赵军作战,很瞧不起李牧。消息传到联盟总部,匈奴单于终于率军大举南下了。李牧边军早有准备,以战车1 300乘、飞骑13000人、敢死之士50 000人、骑射将士100 000人,总共20余万兵力伏击应战。此战,李牧边军一举歼灭匈奴十余万骑兵,又连续追击,大破东胡、林胡、襜褴等胡人族群的军力,逼迫匈奴单于总部向北远远逃亡。此后十余年,匈奴联盟始终不敢迫近赵国边境草原。

李牧是一个极具个性的统帅,而不是人云亦云的庸才。

在秦赵对抗趋于危机的大形势下,李牧做了赵国的大将军。在两次战胜秦军之后,李牧在赵国已经成了无可替代的支撑危局的栋梁。这样的李牧,是不可能与阴暗政治同流合污的。

同样,阴暗腐败的庙堂势力,也容不下李牧这样拥有强大军事实力的重臣将领。因为,在赵国历史上,军队将领发动政变而改变朝局,有着久远的传统。李牧的存在,以及聚集在他周围的司马尚、庞煖等一大批赵军将领,对于赵迁、郭开以及腐朽的王族势力,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在这样的形势下,李牧出任抗秦主帅,必然隐藏着无穷的陷阱与杀机。

在相关史书中,未见赵王任命李牧、司马尚抗击秦军的明确记载。

依据当时赵国的畸形政治格局,最有可能的真实情形是:权臣郭开基于保证自身最大利益的目的,擅自以赵王迁名义发布王书,下令李牧率军抗秦。那么,郭开的最大利益是什么?后来的实践进程表明,郭开的最大利益就是:赵国之抵抗越见力道,出卖赵国所能在秦国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

李牧如何呢?作为统率一国大军的大将军,李牧是在焦急地等待王命,以作抗击秦军三路进攻的总体部署。王命一下,李牧责无旁贷,立即赶赴井陉关前线了。李牧很清楚,此时的井陉关赵军,已经成为直接决定国家存亡的最后防线。他自己,已经无暇顾及高层政治如何如何了。

5 李牧被害 赵军瓦解

灭赵战役的实际进展,很少取决于战场,赵国的阴暗政治直接毁灭了自己。

首先,在邦交大臣顿弱的统率下,秦国的间谍力量对赵国发动了强大的离间攻势,所用方式是非常古老的:一则收买郭开,二则散布李牧、司马尚将要反叛的流言。这一间谍攻势持续了大约半年左右,便有了显著效果。在进入冬天的时候,李牧的赵军统帅权力被赵王剥夺了,代替李牧统率赵军的,是平庸的赵葱、颜聚两个人物。

其次,在主战场的井陉关,王翦大军与李牧大军从春到冬,对峙了将近一年。在这一年中,秦军并没有主动大举进攻,但是也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压力,逼迫李牧军不能撤离战场。王翦的战略是明确的:拖住李牧,等待赵国朝局生变,最大限度地为秦军灭赵减轻兵力损失。

李牧的悲剧,发生在冬天。关于李牧被害,有两种说法。

一则,依据《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所附之《李牧传》记载:李牧拒绝赵王罢黜自己的王命,赵王便派出秘密特使进入赵军统帅部,秘密逮捕了李牧,并当场杀害了李牧。同时,也罢黜了司马尚。

三个月后,王翦发动大举进攻,大破赵军,俘虏了赵王迁及其一干饭桶将军。

二则,依据《战国策·秦策》记载:赵王迁听信宠臣韩仓谗言,召回李牧问罪。晋见之时,韩仓诬陷李牧握有匕首,欲图行刺赵王。李牧愤然辩解说,自己患有“孪曲病”,手脚僵硬不能伸展,恐怕行礼不便而接了假手,不是什么匕首。并且,李牧愤然拿出了假手。可韩仓还是不信,要杀李牧。李牧愤怒绝望,当场自杀了。

当代历史学家沈长云先生在其所著的《赵国史稿》中,对以上两则史料进行了考辨,结论是:司马迁关于李牧的结局记载是听冯唐转述的,并不比《战国策》的记载更可信。无论如何,李牧是被赵国的黑暗政治淹没了。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李牧被害后三个月,公元前228年的春天,秦军大举进攻赵国。

赵军已经失去名将统帅,赵国庙堂更是早早失去了凝聚力。在秦军三路大军从北、中、南三个方向的合围攻势下,赵国呼啦啦大厦倾,邯郸迅速被占领,赵王迁迅速被俘。赵国王族以原太子赵嘉为轴心的残余势力,逃离邯郸,逃亡到代地建立了流亡政府——代国。六年后,这个流亡政府也被秦军王贲部彻底肃清了。

至此,赵国宣告灭亡。

赵国的存在时间,以最长的历史说法计算,是从赵襄子元年,也就是公元前475年为开端,至赵嘉的代国流亡政权灭亡,历时253年;若以三家分晋赵氏立国的公元前403年为开端,以邯郸城破、赵王迁被俘为正式后限,则历时175年。

攻下邯郸,俘虏赵王迁后,秦王嬴政亲自赶赴邯郸。

秦王此行的主要目的,无疑是与王翦、李斯等文武大臣商议处置赵国善后事宜。但是,史料忽视了这一点,只记下了秦王进入邯郸的一桩罪责:公报私仇,坑杀了自己与生母赵姬当年在赵国时所有的仇怨之人,也坑杀了所有与赵姬娘家有怨恨的人。这一事件,是秦王嬴政在统一战争中的第一次罪行。不管这一罪行在当时的王权制时代有着多大的必然性,在文明史的意义上,都是秦王嬴政身上的污点之一。

6 赵国灭亡的深刻历史原因

与韩国相比,赵国的灭亡有着另一种独特而深刻的历史根源。这一根源,就是赵人族群性格所决定的国家性格——烈而乱。烈者,血气冲动也。乱者,不守法而妄杀也。

在春秋战国的治国理论中,“乱”是一个政治概念。《史记·赵世家》记载,后来建立韩国的韩氏领袖韩厥,对“乱”有一个经典解释:“妄诛谓之乱。”也就是说,政治上的乱,就是违法滥杀,就是动辄举兵政变。在赵国的历史上,这种激烈的内部动荡屡有发生,其频率远远高于其他国家。我们可以从春秋中期的赵盾时期开始,大体清理一下赵氏族群的内乱频率。

赵盾到春秋晚期的赵襄子一代,百余年历经六代,发生了四次重大内乱。

第一次,赵盾时期因赵氏内争,导致赵氏几乎被政敌铲除。

第二次,赵简子时期,废黜嫡子继承人伯鲁,改立狄女所生庶子赵无恤为继承人,开赵氏废嫡立庶之先河,为以后赵氏多有继承人之乱的根源。

第三次,赵简子妄杀大臣,导致自己孤立逃亡,开政治妄杀之先例。

第四次,赵无恤以诱骗手段杀害自己的姐夫、代人族群领袖,导致姐姐摩笄自杀,再开内乱妄杀恶例。

这是早期赵氏历史上的内乱,四次内乱的后果都很严重。

从赵襄子到赵王迁,历时12代253年,共发生11次剧烈内乱。

第一次,公元前425年赵襄子死,其弟赵桓子发动政变,自立为赵氏首领。

第二次,公元前424年赵桓子死,赵氏将军再次发动政变,杀死赵桓子儿子,拥立赵浣为赵氏首领,是为赵献侯。

第三次,公元前387年,赵武公死,赵氏将军发动政变,废黜武公之子,改立赵烈侯儿子赵章为国君,是为赵敬侯。

第四次,公元前386年,赵武公之子赵朝发动兵变失败,逃亡魏国。

第五次,公元前374年赵成侯即位,公子赵胜发动兵变争位,失败。

第六次,公元前350年赵成侯死,公子赵緤发动兵变争位,失败,逃亡韩国。

第七次,公元前299年,赵武灵王先废黜太子赵章,改立赵何,自己退位掌军。后又恢复赵章为安阳君,导致赵章争位,发动兵变争位,被赵国王族大臣击败,赵章被杀。

第八次,同年冬天,将军赵成再次兵变,包围沙丘宫,活活饿死赵武灵王。

第九次,公元前245年,赵国发生战国时代绝无仅有的将帅互相攻杀事件——廉颇率军进攻乐乘赵军。乐乘败走,廉颇逃亡楚国。赵国军力严重损失。

第十次,赵悼襄王晚期,废黜太子赵嘉,改立倡女之子赵迁,导致最后乱政。

第十一次,赵迁即位,内乱频生,郭开当道,诛杀李牧。

为国12代而有11次政变内乱,战国时代绝无仅有也。

赵人、秦人同出一源。秦人的族群性格却是奉公守法,羞于内斗而勇于公战。

历史的分水岭,在于商鞅变法对秦人族群性格与国家性格的再造。

秦献公之前,秦国的政变内乱丝毫不逊于赵国,秦国庶民私斗擅杀风习之浓烈,更是远超赵国,堪称天下之最。秦孝公即位之初,秦国最严重的问题,仍然是私斗成风的危害。这时候,秦国发生了横空出世的商鞅变法,秦国成功地推行了设计周严的战时法治,使秦人族群在重刑威慑与奖励公战的激赏之下洗心革面,最终凝聚成使天下瞠目结舌的巨大力量。

但是,赵人族群的烈乱秉性,却因为缺乏严酷的重新锻铸,而保持了古老的劣根。如同个人性格决定人的命运一样,这就是国家性格所决定的历史命运。赵国灭亡,给我们提供了的两方面的历史教训:其一,一个国家的生存强度,首先取决于政治文明的发达程度;其二,无论多么强大的军事实力,都无法挽救一个腐朽而脱离人民的政权。

灭赵之战的胜利,是秦统一中国迈过的第一道高难关口。 TQvNLL9rBLpXG6ghsFYtOcAM+SaXgrtfv2mkPs3uTaRM3703R+lZtuhDHcZIFO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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