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五章

市政府里市长只有一个,想进步得靠PK

可杨劲松总是忙,柳居山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能约上。这天上班柳居山干脆电话也不打了,直接跑到市政府,正好把他堵在办公室里。只是没说上两句话,还没触及正题,行政科有急事找他,柳居山只得告辞出来。

从一号楼出来,又到投资公司转上一圈,见时间还早,柳居山准备去广场看看扩建工程。钱小鹏也要求了几次,说有工程上的事要汇报。开车来到街口,可巧碰上红灯,柳居山带住刹车,往窗外瞧瞧,旁边正是人民医院。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掏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沈缘缘”三个字也跟着跳了出来。柳居山忽觉有些滑稽,人家又没告诉你她叫沈缘缘,凭啥这么叫她?不叫沈缘缘又叫什么呢?总不能张口一个沈护士长、闭口一个沈护士长吧,那多么生硬!

弄到沈护士长的名字应该不难,老爷子跟她熟悉,打个电话问问,他自然会告诉你。理由也容易编,有亲戚要进医院,找找熟人事情好办。柳居山却不愿问老爷子,仿佛怕他窥破自己心里的秘密似的。卫生局和人民医院也有朋友,要他们打探一个人,他们是不会拒绝的。可柳居山也不想为这事儿惊动朋友。

找个地方泊好车,柳居山进了医院,直奔高干楼。他想打探清楚人家的真名,再跟她联系也不迟。抬头看墙上的专家和医护人员栏,竟然没有姓沈的。莫非沈护士长不姓沈,是与沈字音相近的其他姓,比如“申”呀“慎”呀之类?

柳居山干脆走进医生值班室,问正在办公桌前写病历的医生:“沈护士长在这里上班吗?”医生半天才抬抬头,疑惑道:“沈护士长?什么沈护士长?”见医生一脸稚嫩,估计是刚来不久的实习生,柳居山只得跑到隔壁护士值班室,问几位正在交头接耳说着闲话的女护士。问了几声,也没人理睬,直到柳居山掉头要走,有个年纪稍长的护士才斜他一眼,冷冷道:“你是说沈无忧吧,她调到门诊楼去了。”

沈无忧,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呢?像武侠小说里的人名。难道她有什么忧吗?柳居山猜疑着,去了门诊楼。那里不像高干楼那么清静,热闹得像个农贸市场,只不过空气的味道不同,农贸市场充满烂菜叶和鸡鸭鱼的腥味,这里全是来苏水味。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个个面无表情,行色匆匆。不时有一两个医护人员出现在人群中,更没好脸色,像人家欠他们大钱似的。想想也是,天天待在这种嘈杂的地方,谁的心情也晴朗不起来。

楼上楼下跑了两趟,终于在收费大厅看到专家和医护人员栏,上面有个叫沈芙幽的,正好也是护士长。不用说就是这个人,刚才他误将“芙幽”理解为“无忧”了。柳居山心头一喜,去找护士长室,想见沈芙幽一面,以确认自己的判断,虽然确不确认一个样,门诊楼不太可能同时有两个姓沈的护士长。

在护士长室也没见着沈芙幽,听说是今天休班。柳居山有些失落,低头出了医院,心想,要证实沈芙幽是不是高干楼过来的,还不容易吗?打通电话,问她是不是沈芙幽,不就成了?柳居山掏出手机,再次揿下那串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号码,只是心里有些没底,也不知那天人家给的是不是真实号码。万一是应付你的呢?

电话很快通了,对方才喂了一声,柳居山就听出是谁了。没哪个女人会有这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柳居山惊喜道:“你是芙幽吧?”对方说:“我是芙幽,你是哪位?”柳居山说:“我是哪位,你听不出来吗?”

沉默片刻,沈芙幽迟疑道:“我不认识你。”

柳居山就知道对方已听出自己是谁,乐道:“你不认识我没关系,见了面就认识了。我在琴岛屋等你,请你吃饭。”沈芙幽说:“你这人也真是的,我又没答应你,就说在琴岛屋等我。你去等吧,与我无关。”柳居山说:“你不来没事,我反正会在那里等着,直等到你现身为止。”沈芙幽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会现身?”柳居山说:“凭你给我真实的手机号。”沈芙幽说:“臭美吧你。我跟你总共才见过两次面,说话没超过十句,怎么会随随便便跟你出去吃饭?我又不是没饭吃。”

柳居山还想耍赖,沈芙幽说:“对不起,我还有事,不跟你啰唆了。”挂了电话。

盯着手机,柳居山摇摇头,不出声地自嘲道,你怎么啦?这么唐突地约人家出来吃饭,换了你,你也不可能答应呀。人家可是良家女子,又不是应召女郎,是你一个电话就约出来的吗?你告诫过自己,跟女人打交道不能太性急,太性急显得没出息,更没分量,容易被轻看,怎么事到临头,全忘到了脑后?再说你已不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无缘无故约人家,也显得太不老成了。以你这么拙劣的方式去跟人家套近乎,恐怕永远也套不上人家。看来官场上你已不是新手,情场上恐怕还嫩了点儿。

也没了去广场工地的兴趣,柳居山心情灰灰地回到家里,把自己扔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起呆来。想起好多女人主动找,自己都不屑一顾,今天第一次主动约女人吃顿饭,人家却不给面子,真伤自尊啊。不过当然不能将沈芙幽与那些女人相比,那些女人是她们要找自己,沈芙幽是自己要找她,性质完全不同。

正发着痴,杨劲松打来电话说:“上午找我,是不是有话要说?”柳居山说:“心中有话向党说,可党总是忙,该说的话还没说,又被人打断了。”杨劲松说:“这两天也不知哪来的杂七杂八的事,没一点儿空闲。这样吧,过两天请你吃饭。”柳居山说:“只有群众请领导吃饭,哪有领导倒过来请群众吃饭?还是我请您吧。”杨劲松说:“谁请都一样。”

过两天正要联系杨劲松看他有没有空,辜万达先打来电话,要请吃饭。柳居山说:“请什么饭?”辜万达说:“我也搞不清,是劲松市长要我通知你的。”

柳居山二话不说,直奔儒州山庄。走进订好的包间,见杨劲松还没到,只有辜万达在里面点菜。点好菜,两人说了一阵话,杨劲松才匆匆走进来。柳居山说:“市长就是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杨劲松说:“岂止没吃饭的时间,连放屁的时间也没有。”

辜万达把杨劲松请到主席位上,笑道:“领导人放个屁都是香的,都是重要指示,当然不能轻易放屁。”柳居山说:“领导怎么能算人呢?领导是特殊材料做成的。”杨劲松说:“领导不是人,是傻子。刚才我还收到一条短信,说官场十二大傻:默默奉献等提拔的,没有关系想高爬的,身体有病不去查的,经常加班不觉乏的,什么破事都管辖的,能退不退还挣扎的,感情靠酒来表达的,当众对头儿献肉麻的,不论谁送都敢拿的,包了二奶还要娃的,高级名表腕上挂的,摄像机前抽中华的。”

说得两人都笑。柳居山说:“杨市长占了几傻?”辜万达说:“前面八傻傻一傻没事,后面四傻可得注意,容易傻出乱子来。”

酒上桌后,喝了几口,柳居山便往要说的话题方向靠,说:“现在正是非常时期,省市组织工作会议开过,换届筹备工作已正式展开。”辜万达说:“我也看了新闻,这次换届好像在纪律方面提得多,说是谁跑官要官、买官卖官,发现一起坚决查处一起,一定要用好作风选作风好的人,不能让老实人吃苦又吃亏。”

杨劲松摇摇头说:“这些话说起来挺生动,一套一套的,做起来却是另一码事了。再说什么是好作风,谁是老实人,谁是实干者,谁是官油子,又无尺可量,无秤可称,还不是掌握话语权的人一张嘴巴说了算?”

这自然是牢骚话。杨劲松也算官场老手了,在别的场合是不会发这种没水平的牢骚的,只当着柳居山和辜万达这样的圈内人,才偶尔信口开河,图个嘴皮痛快。柳居山趁机给他分析起来。在儒州官场,杨劲松是个有位又有为的称职领导,儒州好些大事包括儒凤大道都是在他手里搞起来的,又在常务副市长位置上干了好几年,论能力、论资历,晋升市长应该没问题。再说常委班子里,几位副书记年龄偏大,这次换届就是不完全退下来,也会到人大和政协去,所以没人比他更有优势。可同时这也让刘天龙看到了希望,他在政府排老三,也是常委领导,只要把杨劲松挤下去,市长位置便非他莫属。于是上下其手,大有取代杨劲松之势。杨劲松也知道刘天龙上面有人,和他较起劲来,还不一定对付得了。

这确是实情,说得杨劲松脸皮直往下拉,眉头紧皱,目光凝重。可当柳居山的话一落音,他又嬉皮笑脸起来,说:“听你们口气,好像我非做这个市长不可。没市长做,不照样干事吗?至少死不了人吧?”

这是杨劲松的一贯风格,什么事到他嘴里都变得无足轻重。不过他的心情肯定不像嘴上说得这么轻松。柳居山笑道:“不当市长当然也能干事,可当了市长不是更能干事吗?若这个市长让‘溜市长’来干,绝对是儒州人民的一大灾难。”辜万达也说:“杨市长还是别只顾着天天干事,也得在换届问题上用点儿心,别让刘天龙钻了空子。”

再老不正经就显得不够朋友了,杨劲松沉吟半晌,说:“谢谢两位关心,我尽力而为吧。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官场太复杂,我只想在其位谋其政,利用已有的平台干几件实事,把劲使在争权夺利上面,实在没意思。”

又聊了一会儿,杨劲松有事先走了,留下的两位又喝了两杯,才走出包间。来到大厅,柳居山无意间望了一眼总台,没看见黎欣欣,顺便问了问值班服务员,服务员说已好几天没看到她了。辜万达在一旁说:“我问问俞总。”拨了俞总的号码。俞总正在包间陪客,接到辜万达的电话,撇开客人跑来说:“上周欣欣就没来上班,也不请假,打她电话,要么没开机,要么不在服务区,不知怎么搞的。”

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好不容易给她介绍个工作,说不来就不来,连话都没留一句。回到家里,柳居山想问问钱小鹤,知不知道欣欣去了哪里,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柳居山怕自己嘴巴不关风,说出不中听的话,惹钱小鹤不高兴。女人眼里向来黑白分明:黑眼看娘家人,个个都是高品位;白眼看夫家人,人人都是低素质。

忍了几天,柳居山差不多忘了这事,俞总的电话打了过来:“见着黎欣欣没有?如果是别人早开除了,考虑到是柳总外甥女,还是先留个名在这里,愿意回来上班,我们还是欢迎的。”柳居山谢过俞总,说还没见着欣欣,看能否找得到她,再给答复。

下班后回家见着钱小鹤,柳居山发脾气道:“找找你那宝贝外甥女,看还回不回去上班。有工作不珍惜,以后别再来缠我找工作,好像开口求人不要费口水似的。”

对欣欣无故缺勤的事钱小鹤还一无所知,她问明原委后,赶紧打欣欣的手机,可手机里没任何动静。拨钱小鸥的号码,也没开机,打她家座机,说是欠费。钱小鹤不解道:“这欣欣到底怎么回事呢?不向俞总请假也就罢了,对我们也不打声招呼。”柳居山说:“她根本不在乎工作不工作,也就犯不着理睬你们。”

又拨了一通电话,还是联系不上欣欣母女,钱小鹤心里不安,说:“我得到姐姐家去打一转,倒看出了什么事。”柳居山说:“她们又不是两岁三岁的娃娃,哪里那么容易出事?”钱小鹤说:“要不怎么老联系不上她们?”柳居山说:“明天再打打她们电话,万一还联系不上,再去她们家也来得及。”

第二天家里来了些亲戚,钱小鹤一忙乎,将欣欣的事扔到了脑后,直到晚饭后客人离去,才记起给她打电话。还是联系不上。钱小鹤预感不妙,将手机往包里一塞,就要换鞋出门。最近儒州街上很乱,不法分子发了疯似的,骑着摩托到处抢夺女性的提包和首饰,弄得人心惶惶。柳居山怕钱小鹤一个人上街不安全,说:“我陪你一起去吧。”嘱咐丹丹好好做作业,追着钱小鹤下楼,开车出了市委大院。

赶到钱小鸥家,门是关着的,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将眼睛贴到猫眼上往里瞧,屋里又好像亮着灯,应该有人在家。钱小鹤加大力量敲门,一边喊道:“姐姐,姐姐,是我小鹤,快来开门!”

敲门声惊动了对面的住户,出来一位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婆婆,说:“别敲了,别敲了,敲上几天几夜,你们也别想敲开。”钱小鹤认识老婆婆,她也给自己打过电话,通报过钱小鸥夫妇打架的事。钱小鹤忙哈腰表示歉意,说:“罗婆婆还认识我吧,我就是钱小鸥的妹妹。您老人家知道他们家有人吗?”

大概平时没人聊天,这下好不容易逮住两位听众,罗婆婆鼓动腮帮子,兴致勃勃地讲起欣欣的事来。原来儒州山庄客人多,每天都要消耗不少海鲜,海鲜都由农产品市场一家海鲜专营店送货上门,送货的是个姓朱的年轻小伙子,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欣欣,两人谈起了恋爱。钱小鸥听说小伙子是农村人,又没什么文化,坚决反对欣欣跟他好,还跑到海鲜专营店教训了小伙子一顿,并警告老板,再让小伙子给儒州山庄送海鲜,就喊人砸烂他们的店。店老板没敢再让小伙子去山庄送货,可欣欣已放不下这段恋情,主动找上门去,还睡到人家床上,怀上了孩子。钱小鸥得知后,气得吐血,逼欣欣把孩子打掉,欣欣坚决不干,活要跟孩子一起活,死要跟孩子一起死。钱小鸥心软了,只好妥协,催小伙子赶快办理结婚手续。小伙子是个实诚人,开始凑钱,筹备婚事。这事也没谁跟黎进步商量过,他天天醉生梦死,有他没他反正一个样。可后来还是被他察觉,弄清楚小伙子的来历后,跑到海鲜专营店要彩礼。小伙子不知他是酒鬼一个,只当是未来的岳父大人,给了他两千元钱。黎进步尝到了甜头,哪里还肯放过小伙子,没过几天又跑去,向对方伸手,扬言不给钱就不嫁女儿。小伙子又不是开银行的,给了几次,怕了黎进步,只好躲着他。黎进步找不到小伙子,就回家发酒疯,说钱小鸥把小伙子藏了起来,要她快交人,气得钱小鸥肺都炸了,一场家庭大战也就在所难免。见黎进步这么混账,欣欣心已凉透,知道这么下去,好事肯定会被他坏掉。一气之下,干脆工作也不要了,领了上月工资,跟小伙子离开儒州,不知去向。钱小鸥绝望了,买了瓶农药要死在黎进步面前。黎进步不理睬她,依然每天酒气熏天,人事不省,钱小鸥是死是活,与他毫不相干。有天深夜他从外面喝酒回来,摇摇晃晃爬到楼上,一脚踩空,嘴巴在楼梯上一磕,上面一排牙齿全都磕掉,人顺楼梯滚下去,在地上睡了大半宿,第二天早上才被下楼倒垃圾的罗婆婆发现,喊人把他弄回了屋里。

罗婆婆越说越起劲,唾沫直往钱小鹤脸上喷,花洒似的。柳居山对钱小鸥家的故事已不觉新鲜,扒开钱小鹤,在门上拍起来。拍了几下,又停下了,回头对钱小鹤说:“你不是有他家钥匙吗?带没带在身上?”

钱小鹤这才想起,有次钱小鸥与黎进步打完架后,曾给过她一枚钥匙,说哪天她被黎进步打死在家里,妹妹也好来给她收尸。钱小鹤只怪这会儿心里发急,都忘到脑后去了,忙打开包,掏出钥匙串,那枚钥匙果然还在。

打开门,两人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屋子中间搁着一只塑料大盆,里面盛了大半盆冷水,钱小鸥几乎光身坐在水里,只留着乳罩和裤衩没脱掉。这已是初冬时节,刚刚从北边过来一股寒流,气温骤降,穿着厚毛衣还觉得冷,钱小鸥这么干,不是要自己的命吗?只见她脸色发乌,嘴唇发紫,全身打着战,双手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看来是对黎进步已没任何办法,才用这种过激方式自虐,企图唤醒这个醉鬼。钱小鹤曾跟柳居山说过,钱小鸥已不是第一次这么自虐,碰上运气好,还能起些作用,有一回黎进步良心发现,剁了自己一根指头,发誓再不沾酒,还真空了十来天没端酒杯。

可钱小鸥这次的自虐好像并不怎么见效。黎进步正斜躺在沙发上,空洞的嘴巴半张着,一双醉眼半睁半闭,看都没看钱小鸥一眼,也不知他是醒着还是睡了。钱小鹤睃睁片刻,才向钱小鸥扑过去,嘴里叫道:“姐姐你这是干啥?”想把她拉起来。钱小鸥死活不肯,哆嗦道:“他不答应我戒酒,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就冻死在这里算了。”

柳居山不好袖手旁观,走过去,搂住钱小鸥有些臃肿的腰,往水盆外面拖。钱小鸥还要死命挣扎,双脚在盆里扑打着,冷水溅了柳居山一脸,他感觉到刺骨般的冰冷。亏了柳居山有些力气,才好不容易将人拖出水盆,按到椅子上。钱小鹤忙到房里抱出一床棉被,裹住抖得越发厉害的钱小鸥,说:“姐姐你真傻,你以为这样就能吓掉黎进步的酒瘾吗?到头来只能自作自受,冻死自己,黎进步依然无动于衷。”

钱小鸥望着窗外茫茫夜色,不出一声。钱小鹤转向柳居山,说:“把姐姐请到咱家去过夜吧,不然咱们一走,她又会坐回到水盆里去的。”柳居山也动员钱小鸥道:“到我家里去待一阵子吧,眼不见心不烦,黎进步不在眼前,你也好受些。”钱小鸥脑袋动了动,不知她是点头还是摇头。柳居山给钱小鹤使个眼色,钱小鹤会意,把钱小鸥扶进卧室,顺手将门带上。

姐妹俩重新回到客厅时,钱小鸥已换上干爽衣服。三人要动身了,钱小鸥一眼瞥见沙发上的黎进步,又犹豫起来。夫妻俩只好半推半搡,将钱小鸥拥出屋子。柳居山走在后面,出门后反身关门时,见沙发上黎进步不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几步过去,端过钱小鸥坐过的水盆,哗啦一声,全泼到黎进步身上,说:“你也尝尝冷水的滋味。”

盆大水多,黎进步顿时从头至脚湿了个透,落汤鸡似的。可他没任何动静,可能早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出这冷水的刺激。钱小鸥还在门口,将柳居山的动作看个清楚,有些心疼地说:“居山这样不好,要把他冻死的。”

女人就这么贱!柳居山关门出来,对钱小鸥说:“你这么心疼他,他几时心疼过你?你在盆里坐到天亮,看他会不会理睬你!”钱小鸥没声了,上车随柳居山夫妇到了市委大院。进屋后,钱小鹤让姐姐洗个热水澡,又给她煮了碗姜汤,说:“祛祛寒,就会没事的。”

这么一折腾,已到凌晨一点。钱小鹤将姐姐安顿到客房睡下,才回了自己这边的大卧室。柳居山说:“客厅门打过倒锁没有?”钱小鹤说:“打过了。”柳居山说:“钥匙呢?”钱小鹤说:“在客厅里。”柳居山说:“拿到咱们房里来。”钱小鹤说:“你要干什么?”柳居山说:“半夜钱小鸥开门走掉,怎么去追她?”

钱小鹤只得出去,把钥匙拿了进来。

睡下没两个小时,果然外面客厅有了响动。钱小鹤心里挂着姐姐,睡得不怎么沉,被响声惊醒过来。丹丹没有起夜习惯,自然是钱小鸥无疑。可能是没法把门打开,钱小鸥在门上摸索一阵儿,又回了卧室,没多久,她又到了客厅,再去弄紧闭的门。实在没法弄开,只好来敲大卧室门,轻声喊道:“小鹤小鹤,你起来一下。”

钱小鹤不答理钱小鸥,任凭她在外面喊叫。装睡的人喊不醒,钱小鸥干脆推开门,摸黑来到大床前,手摇钱小鹤,央求道:“小鹤你开开门吧。”却摇错了对象,摇到了柳居山身上。柳居山说:“大姐你干啥,还让不让人睡觉?”

钱小鸥吓了一跳,忙跑到大床另一边,去推钱小鹤。钱小鹤没法再装睡,不耐烦道:“姐姐闹什么闹嘛。”钱小鸥说:“我放不下你姐夫,想回去看看。”钱小鹤说:“黎进步命大,死不了的。”钱小鸥说:“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呢?那盆水好冷的,我怕他吃不消。”

柳居山一下坐起来,说:“大姐你也真是的,那盆冷水黎进步吃不消,你就吃得消是不是?你觉得不过瘾,我家里也有的是冷水,我给你打一盆,你坐到里面去,我和钱小鹤保证再不会把你拖出来。”钱小鹤也说:“姐,你为啥就这么在意黎进步?难道没有他,你就没法活在这个世上?你对他这么用情用意,是否考虑过,他对你到底还有半点儿情分没有?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钱小鸥只好无趣地出了门,嘴里嘀咕道:“我没考虑过什么情分,什么意义,我是怕欣欣成了没爸的女儿,结婚时拜父母都拜不全。”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夫妇俩穿衣下地,来到客厅,发现钱小鸥蜷曲在沙发里,才意识到昨晚她再没回过卧室,一直守在这里,只等他俩起来,好早些走人。没法子,柳居山只得去送钱小鸥,留下钱小鹤,给丹丹准备早餐。

来到钱小鸥家里,见黎进步仍张着空洞的嘴巴,一动不动僵在沙发上,保持着他们走时那个姿势。头发和衣服还是湿的,地上汪着一摊水,泛着冷冷青光。望着黎进步纸一样苍白的脸,柳居山真担心他已经死了。是你泼的那盆水,他真的死了,你岂不成了杀人犯?过去探探黎进步的鼻孔,幸好还有气息,又摸摸他的额头,竟像出炉的铁一样烫手。

见黎进步样子难看,钱小鸥待了片刻,突然扑上前,抱住黎进步,放声大哭起来:“黎进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柳居山觉得好笑,黎进步死了,你就有清爽日子过了,还哭什么?应该笑才是。也是怕出人命,柳居山掏出手机,打了120。

赶到附近的第二人民医院,作了一番检查,黎进步并无生命之虞,只是高烧四十摄氏度,烧得神志不清,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柳居山那盆冷水造成的。打了两天吊针,高烧退去,人也渐渐清醒过来。意外的是这次连续高烧,竟将黎进步的酒瘾烧掉,他从此变得规矩起来,不再天天酗酒到处发疯,在家里也待得下去了。

黎欣欣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只有她一个人,没见那个小伙子,肚子也瘪了下去,平复如常。经不住钱小鸥追问,欣欣交代说,两人在外混了几天,很快花光了手上的钱,一时找不到工作,自来水又当不得饭,两人开始相互抱怨,直至大打出手,小伙子一脚踢在欣欣肚子上,把小孩儿给踢了下来。欣欣没法原谅对方,一个人爬上火车,逃票回了儒州。

钱小鸥心疼不已,赶紧上街买回土鸡,和红枣、天麻、枸杞一起蒸了,给欣欣补身子。她还安慰欣欣,分手也好,嫁给一个农村穷小子,一辈子也别想翻身得解放。又拉着欣欣到城建投资公司来见柳居山,向他承认错误,恳求他向俞总说情,恢复欣欣的工作。

柳居山冷着脸,没有任何表示。钱小鸥不可能拿把起子撬开他的嘴巴,只好出门打钱小鹤的电话,要她帮着跟妹夫说说好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管好女儿,以后一定悔过自新,痛改前非,把欣欣教育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钱小鹤只好来缠柳居山,“姐姐也不容易,嫁给黎进步那样的人渣,女儿又不听话,才搞得焦头烂额。这几年她老得好快,四十来岁的人,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过去她也是美人一个,回头率高得很。”

自己老婆求情,柳居山还能说什么?第二天打了俞总的电话,俞总有话在先,自然没说的,要欣欣去上班就是。柳居山又打钱小鸥的电话,转达俞总的意思,麻烦欣欣快去上班。钱小鸥听得出“麻烦”二字的轻重,说一定叮嘱欣欣,好好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工作。 YeNHHXkAglvaRFtYl9HHdzhpZusl4ysdg0qy20HFqrQtdRm5J1LUQhCXYD8yWWyk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