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志最新章节_张华著

卷八

史补

黄帝登仙，其臣左彻者削木像黄帝，帅诸侯以朝之。七年不还，左彻乃立颛顼。左彻亦仙去也。

黄帝成仙后，他的臣子有个叫左彻的，就削了木头雕刻成黄帝的像，并带领着诸侯们朝拜它。七年过去黄帝没有回来，左彻就立了颛顼为首领。后来左彻也成仙而去了。

洞庭之山，尧之二女，舜之二妃居之，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

洞庭湖的君山上，尧的两个女儿，也就是舜的两个妃子住在那里，她们被称作湘夫人。舜死后，二位妃子啼哭不已，把眼泪挥洒在竹子上，竹子全都染上了斑痕。

处士东里块责禹乱天下事，禹退作三城。强者攻，弱者守，敌者战，城郭盖禹始也。

处士东里块责备禹没有把天下事治理好，禹于是退而自省，修筑了三仞高的城墙。强者可以据此进攻他地，弱者可以凭此固守；势均力敌的可以据此以作战。修筑城墙大概是从禹开始的。

大姒梦见商之庭产棘，乃小子发取周庭梓树，树之于阙间，梓化为松柏棫柞。觉惊以告文王，文王曰：慎勿言。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不召而万物自来。天道尚左，日月西移；地道尚右，水潦东流。天不享于殷，自发之未生于今六十年，商羊在牧，飞鸿满野，日之出地无移照乎？

周文王的妻子太姒梦见商朝的宫廷里生出酸枣树，她的小儿子姬发折取了周朝庭院的梓树，种植在酸枣树丛的空缺处，梓树变成了松树、柏树、棫树和柞树。太姒醒来后告诉了文王，文王说：谨慎些，不要讲出去。冬天的太阳，夏天的荫凉，不召请而万物自会前来。天理法则崇尚左，所以日月向西移动；地的法则崇尚右，所以积水向东边流动。上天不享用殷商的祭品，从姬发没出生起到现在已有六十年了，商羊出现在牧野一带，蝗虫密布田野间，太阳从天边升起后，难道不会转移到别的地方照耀吗！

武王伐殷，舍于戚，逢大雨焉。乘舆三百，卒甲三千，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战于牧野。

周武王讨伐殷商，军队驻扎在戚地，在这里遇上了大雨。武王率领三百辆战车、三干名兵士，用一天一夜的时间，行军三百里，赶到牧野与纣王会战。

成王冠，周公使祝雍曰：“辞达而勿多也。”祝雍曰：“近于民，远于佞，近于义，啬于时，惠于财，任贤使能。”孝昭帝冠辞曰：“陛下摛显先帝之光耀，以奉皇天之嘉禄钦顺仲春之吉日，普遵大道之郊域，康阜万国之休灵，始加昭明之元服，推远童稚之幼志，弘积文武之宠德，肃懃高祖之清庙，六合之内，靡不蒙德，岁岁与天无极。”右孝昭、周成王冠辞。

周成王行冠礼时，周公让祝雍为成王祈祷，说：“言辞达意就行，不必太多。”祝雍祈祷说：“愿使王亲近子民，远离奸佞，接近正义，珍惜时间，惠施财富，任用贤能的人。”汉昭帝行冠礼时的祝辞是：“陛下显扬先帝的光耀，遵奉上天的赐福，敬受仲春的吉日，令普天下遵仰大道，使国家的子民安乐富庶，今日开始戴上光耀的贵冠。推广扩大幼年时的志向抱负，弘扬累积文王与武王的美好品德，殷勤恭谨地祭祀高祖的宗庙，天地四方之内，无不蒙受您的恩德，愿您年年岁岁与天地共长。”以上是汉昭帝与周成王行冠礼时的祝辞。

《止雨祝》曰：天生五谷，以养人民，今天雨不止，用伤五谷，如何如何！灵而不幸，杀牲以赛神灵，雨则不止，鸣鼓攻之，朱丝绳萦而胁之。

《止雨祝辞》说：天孕育了五谷，来养活人民。现在天雨不止，因此毁伤了五谷，怎么办啊怎么办！神灵若有不快，我们将宰杀牲畜来酬谢神灵；如果雨还是不停止，我们就击鼓来讨伐他，用红丝绳将他捆绑来胁迫他。

《请雨》曰：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神降甘雨。庶物群生，咸得其所。

《求雨的祝辞》说：伟大的上天啊，俯照下方土地。汇聚地上之灵，天神降下甘雨。世间万物百姓，都得宜居之处。

《礼记》曰：孔子少孤，不知其父墓。母亡，问于邹曼父之母，乃合葬于防。防墓又崩，门人后至。孔子问：“来何迟”，门人实对，孔子不应，如是者三，乃潸然流涕而止曰：“古不修墓。”蒋济、何晏、夏侯玄、王肃皆云无此事，注记者谬，时贤咸从之。

《礼记》上说：孔子从小父亲就死了，所以不知道父亲坟墓的所在地。母亲死后，他向邹曼父的母亲打听后，才把父母合葬在防山。葬好后防山的坟墓又崩塌了。弟子后到家。孔子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弟子把实情讲了，孔子沉默不语。这样反复了三次，孔子才伤心地流下了眼泪，泪止后说：“古人是不在墓上加积土的啊！”蒋济、何晏、夏侯玄、王肃都认为没有这回事，是标注记录人的谬误。当时的贤人也都认同这个观点。

孔子东游，见二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小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一小儿曰：“以日初出时远，而日中时近。”一小儿曰：“日初出时大如车盖，及日中时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小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中而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孔子不能决，两小儿曰：“孰谓汝多知乎！”亦出《列子》。

孔子在东方游历，看见有两个小孩在辩论。孔子问他们辩论的原因，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离人最近，到了中午时离人最远。”另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离人最远，而中午离人最近。”第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出来时有车盖那么大，到了中午时却像盘盂那么大，这不是远的小而近的大的缘故吗？”另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天气寒凉，到了中午就热得像在探试沸水，这不是因为近的热而远的凉吗？”孔子不能决断对错。两个小孩说：“谁说你见多识广啊？”这件事亦出自《列子》。

子路与子贡过郑神社，社树有鸟，子路捕鸟，社神牵挛子路，子贡说之，乃止。

子路和子贡经过郑国的土地庙，庙中树上有鸟，子路要上去去捕鸟，土地神就拉住了子路，子贡劝说他，土地神才把子路放开。

《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公羊传》曰：“有以告者，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

《春秋·哀公十四年》记载：春天时，在鲁国西部打猎捕获了一头麒麟。《公羊传》上说：“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你是为谁而来的啊！你是为谁而来的啊！’”

《左传》曰：“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以为不祥。”

《左传》上说：叔孙氏的车夫子鉏商捕获了一头麒麟，认为是不吉利的事。

燕太子丹质于秦，秦王遇之无礼，不得意，思欲归。请于秦王，王不听，谬言曰：“令乌头白，马生角，乃可。”丹仰而叹，乌即头白；俯而嗟，马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为机发之桥，欲陷丹。丹驱驰过之，而桥不发。遁到关，关门不开，丹为鸡鸣，于是众鸡悉鸣，遂归。

燕太子丹在秦国当质子，秦王待他不加礼遇，他不痛快，便想要回国。他向秦王请求，秦王不答应，还胡乱说道：“等到乌鸦头变白，马长出犄角，才能放你归国。”太子丹仰天长叹，乌鸦立即变白了头；低头哀叹，马真的长出了犄角。秦王不得已只能遣送他回国，但又设置了一座机关控制的桥，想让太子丹过桥时陷下去。丹骑马奔驰过桥，桥上的机关却没制动。一路逃到函谷关，关门没开，太子丹就学鸡叫声，这时所有的鸡也都一起鸣叫起来，他才得以回到燕国。

詹何以独茧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篠为竿，割粒为饵，引盈车之鱼于百仞之渊，汩流之中，纶不绝，钩不申，竿不挠。

詹何用一个蚕茧上抽下来的丝作钓鱼线，用细长的针作为钓钩，用楚地产的细竹作为钓竿，剖开的饭粒作为鱼饵，从百仞深渊和滔滔激流中钓起大到可以装满一车的鱼，而且钓丝不断，鱼钩不直，钓竿不弯。

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旨，于一日遂辞归。秦青乃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震林木，响遏行云。薛谭乃谢求返，终身不敢言归。秦青顾谓其友曰：“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而去，余响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过逆旅，逆旅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泪相对，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还，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喜欢抃舞，弗能自禁，乃厚赂而遣之。故雍门人至今善歌哭，效娥之遗声也。”

薛谭向秦青学习唱歌，还没有把秦青唱歌的要义完全学会，有一天就提出告辞回家。秦青在城郊大道旁为他饯行，击打着节奏哀声歌唱，歌声振动林木，响动盖过飘行的浮云。薛谭听了，便向秦青认错并请求回去重新学习，此生再不敢提起回家的事了。秦青回头对他的友人说：“当年韩娥向东走要去齐国，粮食不足，经过雍门时，靠卖唱换食物才能继续赶路。她走以后，歌声的余音在屋梁上久久回绕，三天都没断绝，附近的人都以为她还没有离去。她经过旅舍时，旅店里的人欺辱她。韩娥于是拉长声音哀声哭泣，整个乡里的老少都为她悲愁，相对流泪，整整三天吃不下饭。大家急忙去追赶她。韩娥回来后，又为大家放声高唱，乡里的老少们都欢喜地拍手而舞，情不自禁。于是赠给她许多礼物将她送走。所以齐国雍门一带的人至今还擅长唱歌和悲哭，就是仿效韩娥留传下来的声音。

赵襄子率徒十万狩于中山，藉艿燔林，扇赫百里。有人从石壁中出，随烟上下，若无所经涉者。襄子以为物，徐察之，乃人也。问其奚道而处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为石？奚物为火？”襄子曰：“而向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魏文侯闻之，问于子夏曰：“彼何人哉？”子夏曰：“以商所闻于夫子，和者同于物，物无得而伤阂者，游金石之间及蹈于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能也。虽试语之而即暇矣。”文侯曰：“夫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夫子能而不为。”文侯不悦。

赵襄子带领十万人马在中山国打猎，践踏杂草，焚烧树林，火焰炽烈煊赫百里之外。忽然有人从石壁中跑出来，随着烟气上下移动，好像没有涉历火焰一样。赵襄子以为是鬼，慢慢观察，原来是人。赵襄子就问他凭借什么道术能身处石壁当中，又凭接什么道术钻进大火之中，那人说：“什么东西是石壁？什么东西是火？”襄子说：“你之前出来的地方就是石壁，你之前涉历的东西就是火。”那人说：“我不知道。”魏文侯听说这件事，向子夏询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子夏回答说：“以我从孔夫子那里所听闻的，平和纯粹之人的身心能与外物同步，任何外物都不能伤害和阻隔他，在金石之间游走以及在水火中跳跃都是可以做到的。”文侯又问：“您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子夏答道：“剔除思虑、摒弃智慧，这些我办不到。虽然这么说，试着谈论一下这些道理还是可以的。”文侯又问：“那么孔夫子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子夏回答：“夫子能做得到但是不愿意这样做。”魏文侯听了很不高兴。

更羸谓魏王曰：“臣能射，为虚发而下鸟。”王曰：“然则射可至于此乎？”曰：“可。”间有鸟从东方来，羸虚发而下之也。

更羸对魏王说：“我擅长射箭，能用没有箭矢的空弓把鸟射下来。”魏王说：“然而你的射术能达到这种地步吗？”更羸说：“可以。”不一会有鸟从东方飞来，更羸用没有箭矢的空弓把鸟打了下来。

澹台子羽子溺水死，弟子欲收而葬之，灭明曰：“此命也，与蝼蚁何亲？与鱼鳖何仇？”遂不使葬。

澹台灭明的儿子被水淹死了，他的弟子们想把他收殓埋葬。灭明说：“这是他的宿命，为什么与蝼蚁为亲，与鱼鳖为仇？”于是不让弟子们收葬。

《列传》云：聂政刺韩相，白虹为之贯日；要离刺庆忌，彗星袭月；专诸刺吴王僚，鹰击殿上。

《刺客列传》上说：聂政刺杀韩相侠累时，白色的长虹为此穿日而过；要离刺杀庆忌时，彗星的光芒侵袭了月亮；专诸刺杀吴王僚时，老鹰在宫殿上搏斗。

齐桓公出，因与管仲故道，自燉煌西涉流沙往外国，流沙千余里，中无水，时则有伏流处，人莫能知，皆乘骆驼，骆驼知水脉，过其处辄停不肯行，以足蹋地，人于其蹋处掘之，辄得水。

齐桓公出行，与管仲一循着旧路，从敦煌向西穿过沙漠前往外国。沙漠的路途有一千多里，其中没有水源，有时虽有地下河，人们却并不知道。桓公等人都骑着骆驼，骆驼了解水脉，经过那里就会停下不肯前进，并且用脚踩踏地面，人们在它踩过的地方挖掘，就会得到水源了。

楚熊渠子夜行，射寝石以为伏虎，矢为没羽。

楚人熊渠子夜晚行路时，把一块横卧的石头当成趴着的老虎，一箭射了过去，箭头深入石头，连箭尾的羽毛都隐没不见了。

汉武帝好仙道，祭祀名山大泽以求神仙。时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当来，乃供帐承华殿以待之。七月七日夜漏七刻，王母乘紫云车而至于殿西南面，东向坐，头上戴七胜，青气郁郁如云。有三青鸟，如乌大，侍母旁。时设九微灯。帝东面西向，王母索七桃，大如弹丸，以五枚与帝，母食二枚。帝食桃辄以核著膝前，母曰：“取此核将何为？”帝曰：“此桃甘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实。”唯帝与母对坐，其从者皆不得进。时东方朔窃从殿南厢朱鸟牗中窥母，母顾之，谓帝曰：“此窥牗小儿，尝三来盗吾此桃。”帝乃大怪之。由此世人谓方朔神仙也。

汉武帝喜好求仙之道，他为了求遇神仙而祭祀名山大川。当时西王母曾派遣使者乘着白鹿，来告知武帝她将要降临的事，武帝于是在承华殿张设了帷帐，迎候她的降临。七月七日晚上七时，西王母乘着紫云车来到了殿的西南面，面朝东坐下，她的头上戴着七副玉制的首饰，乌发浓密如云。有三只青鸟，像乌鸦那么大，侍奉在西王母身边。当时殿上陈设着九微灯。武帝坐在东面，面朝向西，西王母从使者那里取来七枚仙桃，都像弹丸那么大，把其中五枚给了武帝，自己吃了两枚。武帝吃完桃子就是把桃核放在膝前，西王母问：“你要拿这桃核做什么？”武帝回答说：“这桃滋味甘甜鲜美，我想种植它。”西王母笑着说：“这桃三千年才结一次果。”当时只有武帝与西王母面对面坐着，其他侍从都不能进入。这时候，东方朔偷偷从殿南面厢房雕着朱鸟的窗户外窥视西王母，西王母回头看了看他，对武帝说：“这个在窗外偷看的小子，曾经三次来偷我这桃子。”武帝于是大为惊奇。从此世人都说东方朔是个神仙。

君山有道，与吴包山潜通，上有美酒数斗，得饮者不死。汉武帝斋七日，遣男女数十人至君山，得酒，欲饮之，东方朔曰：“臣识此酒，请视之。”因一饮致尽。帝欲杀之，朔乃曰：“杀朔若死，此为不验。以其有验，杀亦不死。”乃赦之。

君山下面有一条通道，与吴地包山暗中相通，君山上有好几斗美酒，能喝到的人便不会死。汉武帝斋戒了七天，派了几十个男女到君山，得到美酒，正准备喝，东方朔说：“我能识别这酒的真假，请允许我看一看。”于是他端起酒一饮而尽。武帝想杀了他，东方朔就说：“您杀我，如果我死了，说明这酒没有效果；如果这酒真的灵验，您杀我，我也死不了。”武帝于是赦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