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志最新章节_张华著

卷七

异闻

昔夏禹观河，见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岂河伯也？

昔年夏禹察看黄河，看见一条长长的人鱼，身子探出水面，说：“我是河精。”它难道就是河伯吗？

冯夷，华阴潼乡人也，得道成水仙，是为河伯，岂道同哉？仙人乘龙虎，水神乘鱼龙，其行恍惚，万里如室。

冯夷是华阴县潼乡人，他得道后成为水仙，也就是河伯。难道说修仙之道是相同的吗？仙人乘的是龙和虎，水神乘的是鱼和龙。他们行踪缥缈，行程万里也好像在室移动一样自如。

夏桀之时，为长夜宫于深谷之中，男女杂处，三旬不出听政。天乃大风扬沙，一夕填此宫谷。又为石室瑶台，关龙逢谏，桀言曰：“吾之有民，如天之有日，日亡我则亡。”以为龙逢妖言而杀之。其后复于山谷下作宫在上，耆老相与谏，桀又以为妖言而杀之。

夏桀的时候，在深山谷中建造了一座长夜宫，男女混杂居住在内，夏桀三十天不上朝理事。上天便刮起大风，扬起了沙土，一夜之间便填平了这个山谷。桀于是又在岩洞里修建了瑶台，大臣关龙逢向夏桀进谏，桀说：“我拥有百姓，就像天上有太阳一样，太阳消亡我才会灭亡。”他把关龙逢的劝谏当作是妖言惑众而杀死了他。后来，桀又在山谷下建造了宫殿，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劝谏，桀又认为是妖言，把他们也杀了。

夏桀之时，费昌之河上，见二日：在东者烂烂将起；在西者沉沉将灭，若疾雷之声。昌问于冯夷曰：“何者为殷？何者为夏？”冯夷曰：“西夏东殷。”于是费昌徙，族归殷。

夏桀时，费昌到黄河边上，看见有两个太阳：在东方的光芒闪耀即将升起，在西方的渐渐下沉将要暗灭，而空中急遽发出的雷声轰隆作响。费昌问冯夷：“哪个太阳代表殷？哪个太阳代表夏？”冯夷回答说：“西边的代表夏，东边的代表殷。”于是费昌带着族人迁移，归附了殷商。

武王伐纣至盟津，渡河，大风波。武王操钺秉旄麾之，风波立霁。

武王伐纣时，军队到达了盟津、开始准备横渡黄河。河面上突然狂风大作，波浪汹涌。武王手持大斧和旗子指挥它们，风浪立刻就停息了。

鲁阳公与韩战酣而日暮，援戈麾之，日反三舍。

鲁阳公与韩国的战事正处于胶着时，太阳快要落山了，鲁阳公就手执戈来指挥太阳，太阳一下子就往回退了九十里。

太公为灌坛令，风不鸣条。文王梦妇人当道夜哭，问之，曰：“吾是泰山神女，嫁于东海神童。今灌坛令当道，废我行。我行必有大风雨，而太公有德，吾不敢以暴风雨过，是毁君德。”文王明日召太公，三日三夜，果有疾风暴雨从太公邑外过。

姜太公担任灌坛令时，那里风调雨顺。某天周文王梦见一位妇人夜间挡在路上啼哭，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我是泰山之神的女儿，嫁给东海神的儿子。现在灌坛令当政，使我无法前行。我行路时必然有狂风暴雨，而太公有政德，我不敢挟带着狂风暴雨经过灌坛，因为那样会毁坏他的政德。”第二天，文王召见了太公。三天三夜之后，果然有狂风暴雨从太公的灌坛邑外经过。

晋文公出，大蛇当道如拱。文公反修德，使吏守蛇。吏梦天使杀蛇曰：“何故当圣君道？”觉而视蛇，则自死也。

晋文公外出时，曾遇到一条大蛇挡在路上，就像拱坝一般。文公回去之后施行德政，并派小吏守着大蛇。小吏梦见有上天派遣的使者要蛇，并质问蛇说：“你为什么要挡住圣君的道？”吏人醒来再看蛇，已经自己死去了。

齐景公伐宋，过泰山，梦二人怒。公谓太公之神，晏子谓宋祖汤与伊尹也。为言其状，汤晳容多须，伊尹黑而短，即所梦也。景公进军不听，军鼓毁，公怒，散军不果伐宋。

齐景公出兵攻打宋国，经过泰山，梦见二人对他发怒。景公说这是姜太公的神魂，晏子说是宋国的先祖汤和伊尹，还对景公说起两人的相貌：汤皮肤白皙多胡须，伊尹皮肤黝黑而身材矮小。正是景公梦见的两个人。景公不听神灵的劝阻依然进军，军鼓毁坏了，景公大怒，只得解散了军队，没有去攻打宋国。

《徐偃王志》云：徐君宫人娠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之水滨。独孤母有犬名鹄苍，猎于水滨，得所弃卵，衔以来归。独孤母以为异，覆暖之，遂烰成儿，生时正偃，故以为名。徐君宫中闻之，乃更录取。长而仁智，袭君徐国，后鹄苍临死生角而九尾，实黄龙也。偃王又葬之徐界中，今见有狗垄。偃王既袭其国，仁义著闻。欲舟行上国，乃通沟陈、蔡之间，得朱弓矢，以己得天瑞，遂因名为号，自称徐偃王。江淮诸侯皆伏从，伏从者三十六国。周王闻，遣使乘驷，一日至楚，使伐之，偃王仁，不忍斗害，其民为楚所败，逃走彭城武原县东山下。百姓随之者以万数，后遂名其山为徐山。山上立石室，有神灵，民人祈祷。今皆见存。

《徐偃王志》上说：徐国国君的宫女怀孕后产下一枚蛋，认为是不祥之物，把它丢弃在了水边。有个孤老妇人养的一条狗名叫鹄苍，它恰好正在水边捕猎，得到了这枚被抛弃的蛋，衔着它回了家。孤老太婆认为这只蛋有奇异处，就用身体覆盖在上面把它捂暖，于是便孵化出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出生时是仰卧着的，所以便把“偃”当作他的名字。徐国国君在宫中听说这件事，就重新收养了这孩子。孩子长大后仁慈而又聪明，继承了徐国的王位。后来鸽苍临死前长出了角和九条尾巴，原来它其实是黄龙。徐偃王把它葬在徐国境内，现在还能看到这条狗的坟墓。偃王承袭国君之位后，以仁义著称。他想乘船到周朝国都去，就在陈国与蔡国之间开凿了一条运河，（在开凿过程中）挖出了红色的弓和箭，认为自己得到了天赐的祥瑞，便根据自己的名字取了个号，自称为徐偃王。江淮一带的诸侯都服从他。服从的诸侯有三十六个国家。周天子听说后，派遣使者乘着四匹马驾的车，一天功夫就到了楚国，命令楚王去讨伐徐偃王。偃王仁厚爱民。不忍心争斗残害，使得他的百姓被楚国打败，逃到彭城武原县东山下。百姓们跟从偃王的人有数以万计，后来便把这座山起名为徐山。山上立着石函。其中有偃王的神位，供人民祝祷。现在这些都还保留着。

博父西，夸父与日相逐走，渴，饮水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渴而死。弃其策杖，化为邓林。

在博父国的西面，夸父同太阳赛跑，渴了，喝黄河、渭水的水。两条河的水喝光了还不解渴，又向北方行进，去喝大泽的水，还没到。就干渴而死了。临死时他掉落的拄杖，后来变成了邓林。

澹台子羽渡河，赍千金之璧于河，河伯欲之，至阳侯波起，两鲛挟船，子羽左掺璧，右操剑，击鲛皆死。既渡，三投璧于河伯，河伯三跃而归之，子羽毁璧而去。

澹台子羽渡黄河，带着价值千金的玉璧到河边，河神想要得到这块玉璧。在行船途中，阳侯掀起大浪，两条蛟龙把船夹在中间。子羽左手握着玉璧，右手持剑，攻击蛟龙，把它们全杀死了。渡过黄河后，子羽三次把玉璧扔给河神，河神三次跃出水面把玉璧还给他，子羽于是毁掉玉璧离去了。

荆轲字次非，渡，鲛夹船，次非下剑尽断其头，而风波静除。

荆柯字次非，他渡河时有两条蛟龙夹住他的船，他挥剑把蛟龙的头全斩断了，于是风平浪静。

东阿王勇士有菑丘䜣，过神渊，使饮马，马沉，䜣去朝服拔剑而入，三日三夜，杀二蛟一龙而出，雷神随击之，七日七夜，眇其左目。

东阿王的勇士中有个名叫菑丘䜣的，他路过神渊，给马饮水，结果马沉到水里去了。菑丘䜣脱下朝服拔出剑跳入水中，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杀死了两头蛟一条龙才上岸，雷神随即便用雷电来击打他，一连七天七夜，把他的左眼给弄瞎了。

汉滕公薨，求葬东都门外。公卿送丧，驷马不行，踣地悲鸣，以足跑地，掘马蹄下地，得石椁，有铭曰：“佳城郁郁，三千年见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遂葬焉。

汉朝滕公夏侯婴死后，要安葬在东都门外。官员们送葬到东都门外，拉棺椁的四匹马不再前行，跌倒在地上，发出悲哀的嘶鸣声，又用蹄子刨地。人们挖掘马蹄下的土地，得到一副石棺，上面刻着铭文，写道：“墓地里沉闷非常，三千年得见阳光，唉，滕公将要在这里安息。”于是将滕公安葬在了这里。

卫灵公葬，得石椁，铭曰：“不逢箕子，灵公夺我里。”

卫灵公下葬的时候，在安葬地挖出一具石棺，上面刻的铭文写道：“子孙后代不足以依靠，灵公将夺走我的墓地。”

汉西都时，南宫寝殿内有醇儒王史威长死，葬铭曰：“明明哲士，知存知亡。崇陇原亹，非宁非康。不封不树，作灵乘光。厥铭何依，王史威长。”

汉朝建都长安时，南宫的寝殿里有一位名叫王史威长的儒者死了，他的墓志铭中写道：“明察至极的智者，知晓人世的存亡。高大的山丘秀美的原野，却没有宁静与安康。不建坟墓也不在坟上植树，却依然显现着威灵驾驭着神光。若问这铭文是为谁所，便是那醇儒王史威长。”

元始元年，中谒者沛郡史岑上书，讼王宏夺董贤玺绶之功。灵帝光和元年，辽西太守黄翻上言：海边有流尸，露冠绛衣，体貌完全，使翻感梦云：“我伯夷之弟，孤竹君之子也。海水坏吾棺椁，求见掩藏。”民有襁褓，视皆无疾而卒。

汉平帝元始元年，中谒者沛郡人史岑上书，颂扬王宏迫使董贤交出皇帝印玺的功劳。汉灵帝光和元年，辽西太守黄翻上奏说：海边有飘来的尸体，戴着帝王佩戴的礼冠，穿着深红色的衣服，体态容貌还是完好的。此人令黄翻有所感应，于是梦见他说：“我是伯夷的弟弟，孤竹君的儿子。海水冲坏了我的棺材，请求您把我重新掩埋起来。”当时有庶民家中刚生下婴儿的，一看，都是没患病就夭折了。

汉末关中大乱，有发前汉时冢者，宫人犹活。既出，平复如旧。魏郭后爱念之，录著宫内，常置左右，问汉时宫中事，说之了了，皆有次序。后崩，哭泣过礼，遂死焉。

汉朝末年，关中大乱，有人挖掘了从前汉时的坟墓，里面的宫女还像活着一样。出墓穴后，又恢复成从前的模样了。魏国郭后爱怜她，将她收养在宫内，常常让她伴随在身边。问起汉时宫中的事情，她都能说得很清楚明了，内容也都是有条理的。后来郭后死了，宫女痛哭不已，哀伤超过常礼，于是也死了。

汉末发范明友冢，奴犹活。明友，霍光女婿。说光家事废立之际，多与《汉书》相应。此奴常游走于民间，无止住处，今不知所在。或云尚在，余闻之于人，可信而目不可见也。

汉朝末年有人挖掘了范明友的坟墓，里面的家奴还活着。范明友，是霍光的女婿。这家奴讲起霍光的家事以及废立皇帝时的情况，大多与《汉书》相对应。这个家奴常常在民间游历，没有固定的住处，现在不知在哪里。有人说他还活着，我从听别人那里听说，有关他的传说是可信的，（可惜我）不能亲眼见见他了。

大司马曹休所统中郎谢璋部曲义兵奚侬息女，年四岁，病没故，埋葬五日复生。太和三年，诏令休使父母持送女来视之。其年四月三日病死，四日埋葬，至八日同墟人采桑，闻儿啼声，即语侬妻往发，视，儿生活。今能饮食如常。

大司马曹休所统领的中郎谢璋，他家中部曲里有个名叫奚侬息的义兵，他的女儿四岁时病死，埋葬了五天后又复活了。太和三年，魏明帝下诏令命曹休让这女孩的父母带着孩子来让他看看。这一年四月三日，女孩又病死了，四日埋葬，到了八日，同村的人去采桑，听到小孩的哭声，就马上告诉奚侬息的妻子前往挖坟，一看，孩子又活过来了。如今饮食已经能像平常一样了。

京兆都张潜客居辽东，还后为驸马都尉、关内侯，表言故为诸生太学时，闻故太尉常山张颢为梁相，天新雨后，有鸟如山鹊，飞翔近地，市人掷之，稍下堕，民争取之，即为一员石。言县府，颢令槌破之，得一金印，文曰“忠孝侯印”。颢表上之，藏于官库。后议郎汝南樊行夷校书东观，表上言：尧舜之时，旧有此官，今天降印，宜可复置。

京都长官张潜曾客居辽东，回到都城后被封为驸马都尉、关内侯。他上奏章说，自己在太学做学生时，曾听说前太尉、常山人张颢担任梁相时候，有一次天刚下完雨，有只像山鹊一样的鸟，飞翔到挨近地面的距离，街市上的人朝它掷东西，这鸟便渐渐落了下来，人们上前争抢它，它却变成了一块圆石。报告给官府后，张颢下令把这块石头敲破，从中得到一枚金印，上面刻着“忠孝侯印”的字样。张颢上报朝廷，把金印收藏在官库中。后来，议郎、汝南人樊行夷在东观勘校宫中藏书时，上表给皇帝说：尧舜时期就有忠孝侯的官职，现在从天而降这方金印，应该重新设置这一官职。

孝武建元四年，天雨粟。孝元竟宁元年，南阳山都雨谷，小者如黍粟而青黑，味苦；大者如大豆赤黄，味如麦。下三日生根叶，状如大豆初生时也。

汉武帝建元四年，天上下起了谷物。汉元帝竟宁元年，南阳郡山都县也下起了谷物，小的像粘黄米，不过是青黑色的，味苦；大的像大豆，是赤黄色的，味道像麦子。落地三天后生出根和叶子，形状像大豆刚长出来时候的样子。

代城始筑，立板干，一旦亡，西南四五十板于泽中自立，结苇为门，因就营筑焉。其城直周三十七里，为九门，故城处为东城。

代州城墙刚开始修筑的时候，支起的夹板和木柱，一到早上就消失了，只有西南处的四五十块夹板，没有支柱支撑还能竖立在水泽中。人们用芦苇编织成城门，于是就地营造城墙。这城墙周长有三十七里，共有九个城门，而之前筑城的地方就是东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