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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贤良对策

﹝西汉﹞董仲舒

【题解】

董仲舒(前179—前104),广川(今河北景县西南)人,少治《春秋》,汉景帝时为博士。后任江都相、胶西王相,晚年因私撰灾异之书获罪,以老病免归。《汉书》卷五六有传。其著作主要有《春秋繁露》传世。董仲舒治《春秋》,以“公羊学”为骨干,融合先秦以来的天命、阴阳及道家学说,建构了一套以“天人感应”为核心的儒学思想体系。汉武帝元光元年(前134),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董仲舒上对策三篇,即所谓“天人三策”。这里节选的是其第三策。

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 [1] ,其唯圣人乎!”今陛下幸加惠,留听于承学之臣 [2] ,复下明册 [3] ,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德 [4] ,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 [5] ,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 [6] ,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 [7] ,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 [8] 。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 [9] ,天人之征 [10] ,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 [11] ,下质诸人情 [12] ;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 [13] ,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 [14] ,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

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德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亡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弃行谊而死财利 [15] ,是以犯法而罪多 [16] ,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变古则讥之 [17]

天令之谓命 [18] ,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 [19] ;粲然有文以相接 [20] ,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乘马 [21] ,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 [22] 。”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 [23] 。安处善,然后乐循理 [24] ;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 [25] ,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

册曰:“上嘉唐、虞 [26] ,下悼桀、纣 [27] ,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 [28] ,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巨,故圣人莫不以暗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乎深山 [29] ,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 [30] ,慎微者著。《诗》云:“惟此文王 [31] ,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 [32] ,德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

积善在身 [33] ,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 [34] ,如景乡之应形声也。故桀、纣暴谩 [35] ,谗贼并进,贤知隐伏 [36] ,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 [37] ,终陵夷而大坏 [38] 。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道,然犹享国十馀年,此其寖微寖灭之道也。

册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 [39] ,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 [40] 、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弊 [41] ,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 [42] ,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 [43] ,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亡为而治者 [44] ,其舜乎!”改正朔 [45] ,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馀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 [46] 、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救 [47] ,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 [48] ,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 [49] ,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 [50] ,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 [51] ,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 [52] ,用夏之忠者。

陛下有明德嘉道,愍世俗之靡薄 [53] ,悼王道之不昭 [54] ,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议考问,将欲兴仁谊之休德 [55] ,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言,廑能勿失耳 [56] 。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秏 [57] ,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以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奸邪,民亡盗贼,囹圄空虚 [58] ,德润草木,泽被四海 [59] ,凤皇来集 [60] ,麒麟来游,以古准今 [61] ,壹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盭而陵夷若是 [62] ?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 [63] ?有所诡于天之理与 [64] ?试迹之于古 [65] ,返之于天,党可得见乎。

夫天亦有所分予 [66] ,予上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 [67] ,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 [68] ,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 [69] 。身宠而载高位 [70] ,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 [71] !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 [72] ,务此而亡已,以迫蹴民 [73] ,民日削月朘 [74] ,寖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 [75] ,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 [76] 。故受禄之家 [77] ,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

故公仪子相鲁 [78] ,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 [79] ,食于舍而茹葵 [80] ,愠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 [81] !”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 [82] ,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谊而急于利,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曰:“节彼南山 [83] ,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尔好谊 [84] ,则民乡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 [85] ,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 [86] 。近者视而放之 [87] ,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 [88] ,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 [89] ,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 [90] ,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 [91] ,亡可为者矣。

《春秋》大一统者 [92] ,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 [93] ,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 [94] 、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 [95] ,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汉书》卷五六《董仲舒传》

【注释】

[1]“有始有卒者”二句:是说有始有终的,大概只有圣人吧。语见《论语·子张》。汉武帝第三次发下的策问是:“制曰:盖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听若眩与?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孰之复之。《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其中提到董仲舒前两篇对策“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故董仲舒在第三篇开头先引《论语》的这句话,表示自谦。[2]承学之臣:辗转承受了前代学问的人,这是自谦的说法。[3]“复下明册”二句:大意是说天子再次降下英明的册书,责问其中的意义。帝王把问题写在简册上,令臣子作答,即称“册”,也写作“策”。下文标明“册曰”的,都是汉武帝提出的策问。臣子对帝王策问的答复则称“对策”。切,责。[4]“究尽圣德”二句:是说要彻底探究圣德,这不是愚臣所能全面论说的。[5]“前所上对”五句:是说前次所上的对策,缺乏贯彻始终的条理,词句不明白,意旨不明确。别白,与下句“分明”互文见义,都是清晰、明白的意思。指,通“旨”。下同。[6]“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二句:《荀子·性恶篇》:“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意思是善说天象的人,必能在人事上找到印证;善说古事的人,必能在现实中获得检验。征,验。[7]溥:通“普”,遍。[8]谊:通“义”。下同。[9]繇:通“由”。下同。[10]“天人之征”二句:是说天和人之间的征验,是古往今来的道理。[11]揆( kuí 葵):度量,估量。[12]质:评断,评量。诸:“之于”的合音。[13]“故《春秋》之所讥”四句:是说《春秋》所讥刺的,是灾害的出现;《春秋》所憎恶的,是怪异施威。[14]“书邦家之过”六句:大意是说《春秋》记载国家的过失,兼及灾异的变化,用以反映人的行为,人间善恶的两极是与天地相通而互相感应的,这是天道的一个方面。[15]弃行谊而死财利:放弃德行、道义,为财利而死。[16]犯法:一作“法犯”。[17]《春秋》变古则讥之:是说《春秋》遇到有改变古制的事,就加以讥刺。如《春秋公羊传》宣公十五年说:“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天灾。”[18]“天令之谓命”六句:大意是说命是天的指令,非圣人不能执行;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质,不经过教化,不能臻于美善;情是人的欲望,如果没有制度,就得不到节制。[19]耆( 其):老。[20]粲( càn 灿)然有文以相接:是说有辉煌的礼乐文明以相交接。粲然,光明的样子。[21]服牛乘马:用牛载物,乘驾其马。服,用牛马驾车。[22]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圣治章》:“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意为凡生于天地之间者,以人最为宝贵。[23]安处善:以行善道为安。[24]乐循理:乐于顺理。循,顺。[25]“不知命”二句:《论语·尧曰》:“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是说不知天命,无法成为君子。[26]唐、虞:唐尧、虞舜,皆为上古帝王。[27]悼:惧。桀、纣:夏桀、商纣,夏商两朝的亡国之君。[28]寖( jìn 进)微寖灭寖明寖昌:指桀、纣的政权日渐微灭,尧、舜日益昌明。寖,“浸”的古字,渐。[29]舜兴乎深山:《管子·版法解》、《吕氏春秋·慎人》等文中均有“舜耕于历山”的说法。[30]“尽小者大”二句:能把小事做到位,才能办成大事;能慎重于隐微之事,才能预见到显著的变化。[31]“惟此文王”二句:《诗·大雅·大明》:“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是说文王恭敬、慎重的样子。[32]“善积而名显”二句:是说善行积累之后,声名更为显著;德行彰明之后,身份更为尊贵。[33]“积善在身”六句:是说积累善行,好像夏季逐日天长,人感觉不到;积累恶行,好像膏油一点点燃烧,人也看不见。[34]“善恶之相从”二句:是说善与恶互相跟随,就像身体有影子、声响有回音一样。景,通“影”。乡,通“响”。[35]暴谩:残暴,怠惰。谩,通“慢”,怠慢,简慢。[36]知:通“智”。[37]晏然自以如日在天:安逸地自认为如日中天。晏然,平静、安逸的样子。[38]陵夷:衰颓。陵、夷二字本为渐趋平坦之意,引申为衰微。[39]“三王之教所祖不同”四句:大意是说夏、商、周三代的教化有不同的宗尚,也都有缺点,人说长久而不变的才是道,为什么又会有差别呢?[40]“乐而不乱”二句:《荀子·乐论》:“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意思是说乐而不至于乱、反复实行而仍不餍足的叫作道。“复而不厌”,或作“服而不厌”(《春秋繁露·天地阴阳》),义皆可通。厌,通“餍”,满足。[41]“万世亡( 吴)弊”二句:大意是说道本身是万世无弊的,如果说有弊端,是因为没有遵循道的法则,才有了弊端。[42]“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三句:是说先王之道一定有偏失而不起作用的时候,因此政治上如遇暗昧难行之处,找出偏失并补救其弊端就可以了。眊( mào 冒),眼睛昏暗无神,引申为不明的样子。[43]“三王之道所祖不同”四句:是说三代之道只是宗尚有所不同,并不互相违背,都是为了纠正过度、扶持衰败,由于其所遭遇的具体情况发生变化而造成了不同。溢,溢出,与“衰”的意思相反,“衰”是不足,“溢”是过度。[44]“亡为而治者”二句:《论语·卫灵公》:“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45]“改正朔”二句:改朝换代之后,要重新确定岁首是哪一天,要改变衣饰颜色的宗尚。正,正月。朔,初一日。[46]上:通“尚”,崇尚。[47]所继之救:意为纠正所继承的朝代的弊端。[48]“殷因于夏礼”六句:语出《论语·为政》。意思是说殷商沿袭夏朝的制度,其所增损兴革,是可以知道的;周代沿袭殷商的制度,其所增损兴革,也是可以知道的;将来如有人继承周朝的制度,就算过了一百代,也是可以预知的。[49]“此言百王之用”二句:是说百代的帝王,所用的都是“忠”、“敬”、“文”这三者。[50]“夏因于虞”三句:夏代继承了虞舜的制度,但孔子没说有所增损兴革,这是因为再往上追溯,道也是不变的。[51]“继治世者其道同”二句:是说继承了安定局面的,其法则沿袭不变;继承了混乱局面的,其法则就要改变。[52]若宜少损周之文致:应该稍微改变周代过分重视文华辞采的做法。致,极度。[53]愍( mǐn 悯):忧虑。靡:散乱。薄:轻薄。[54]昭:明。[55]休:美。[56]廑:通“仅”。[57]息秏( hào 耗):生长与消耗。秏,同“耗”。[58]囹圄( líng yǔ 灵宇):监狱。[59]泽被四海:恩泽覆盖四海。被,覆盖。[60]凤皇:即凤凰。[61]“以古准今”二句:拿古代来衡量今天,为何相差如此之远?准,准绳。逮,及,到。[62]安所缪盭( 力)而陵夷若是:是说为什么乖谬、背戾以致衰颓到这步田地。安,焉,表疑问语气。缪,通“谬”,悖谬。盭,古“戾”字,背戾。[63]与:通“欤”,用于句末表疑问语气。[64]诡:违背。[65]“试迹之于古”三句:是说试着追寻古人的行迹,返回天道,或者能够找到答案。党,通“倘”,表或然语气。[66]“夫天亦有所分予”四句:大意是说天所赐予万物的东西是有分别的,给了上齿的就不再给犄角(牛无上齿则有角),给了翅膀的就只给两只脚,也就是说接受了大的,就不能再拿小的了。此语本于《吕氏春秋·博志》:“凡有角者无上齿,果实繁者木必庳( bēi 卑,低矮)。”牛齿的上排只有臼齿,而无门齿,看上去仿佛没有上牙,故古人观念中常认为“牛无上齿”。“予上齿者”,原作“予之齿者”。“之”、“上”篆文形近。《春秋繁露·度制》:“天不重与,有角不得有上齿,故已有大者不得有小者,天数也。”今据《春秋繁露》改。傅,通“附”,附着。[67]末:古人以工商业为末事。[68]“夫已受大”四句:已得了大的好处,又要小的,天也无法满足这样的要求,何况人呢?[69]嚣嚣( áoáo 敖敖):通“嗷嗷”,众人愁怨之声。[70]身宠而载高位:自身受宠而登上高位。载,乘,居。[71]如:当,比得上。[72]畜( 序):通“蓄”。委:积累。[73]迫蹴( 促):又写作“迫促”,压迫,逼促。[74]日削月朘( juān 捐):日益削缩。朘,缩减。[75]羡溢:富馀,浪费。羡,多馀,超出。[76]“此刑罚”句:这就是刑罚繁多却不能禁止奸邪的原因。蕃,茂盛,繁多。[77]“受禄之家”五句:是说接受俸禄的人家,只靠俸禄生活,不和百姓争抢职业,这样利益可以均匀分布,百姓人家也可丰衣足食。[78]公仪子:春秋时鲁国博士,他担任鲁国相时,“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事见《史记》卷一一九《循吏列传》。[79]出其妻:休了妻子。公仪子回家,见其妻织布,认为这是与民争利,故发怒休妻。[80]“食于舍而茹葵”二句:是说公仪子吃到自家种的冬葵,生气地把冬葵拔了。茹,吃。愠,怒。[81]红女:即织女。红,通“工”。[82]“下高其行而从其教”二句:是说因此下民都高赞他们的行为而听从他们的教化,百姓为其廉洁感化而不贪婪、卑鄙。[83]“节彼南山”四句:语出《诗·小雅·节南山》,是说终南山高峻,积石累累,权势显赫的太师尹,百姓们都像仰望南山一样望着你。节,高峻的样子。南山,终南山,横亘关中南面,绵延八百里,故称南山。赫赫,显明、盛大的样子。具,通“俱”。[84]“尔好谊”四句:你重义,人民也会归向仁德,风俗趋善;你重利,百姓也会变得奸邪,从而败坏风俗。乡,通“向”。败,坏。[85]视效:一边看一边效仿,即下文“视而放之”的意思。[86]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远方的人从四面八方朝里面看。[87]放:通“仿”,效仿。[88]“岂可以居贤人之位”二句:怎么能够坐着公卿大夫的位子,反而像庶民一样行事呢![89]“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四句:是说忙忙碌碌地追逐利益、总怕财富不够,那是庶民的心理;忙忙碌碌地求仁义、常担心无以教化人民,这是士大夫的心理。[90]“负且乘”二句:这是《周易·解卦》的爻辞,是说担担子的人去坐车,将招致贼寇的侵害。意思是处在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位置上,将招来祸事。[91]“舍公仪休之相鲁”二句:是说除了采取公仪休做鲁国宰相时的那套办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92]“《春秋》大一统者”三句:是说《春秋》重视一统,因为这是天地之间惯常的法则,古往今来共通的道理。经,常。大,以一统为大。[93]“今师异道”七句:是说现在教师讲的道理各不相同,众人各有观点,诸子百家方法各异,宗旨不一,所以上面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法律制度多次改变,下面的人不知道该如何遵守。[94]六艺:即六经,指《易》、《礼》、《乐》、《诗》、《书》、《春秋》六部儒家经典。[95]辟:通“僻”。

【解析】

汉武帝即位之后,多次下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亲自策问古今治道。他最关心的问题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第一是天人关系,即“天命”、“灾异”与现实政治之间的关系如何。第二是古今之变,即历代帝王的统治有无一以贯之的方略,为什么有的朝代日益昌盛,有的朝代却日渐衰亡。在前后对策的百馀人中,董仲舒的两次对策脱颖而出。汉武帝“览其对而异焉”,但又觉得尚有言不尽意之处。于是在武帝的追问之下,董仲舒又进行了第三次对策。

对于天人关系,董仲舒认为:上天发下的指令是不可违抗的,这就是“天命”;人与生俱来的本质称为“性”,人性后天的“善”或“恶”体现了教化的有无;人本能的欲望叫作“情”,情需要由礼法来节制。因此,上承天命的统治者所必须做的事情,首先是改善人性,对人民实行普遍的教化;其次还要设立礼乐、刑法等制度以节制人欲。统治者如果失道,上天就会降下谴告,“灾异”就是天命的谴告,因此《春秋》中对“灾异”所持的是讥刺与憎恶的态度。

对于古今之变,董仲舒从“天不变,道亦不变”的起点出发,认为圣道是万世一理的。“道”本身并没有问题,如果统治者施政合理的话,是可以做到永世无弊的;历史上出了问题的朝代,都是因为出现了弊政,是统治者的问题,而不是“道”的问题。由此他提出了“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的论断。治世的继承者应维持治道不变,乱世的继承者就需要改变治国的策略。这种策略性的改变,董仲舒称之为“救弊”,并且他认为汉朝继承的是秦代留下的烂摊子,因此到了需要“救弊”的时候。

对策的后半部分由理论阐述转入更为具体的政治分析。除了兴教化、行德政之外,董仲舒针对当时贫富分化、矛盾尖锐的社会问题,提出“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的政治主张,已享受了国家俸禄的公卿士大夫阶层,不应再与民争利,染指其他行业。这是因为从天命的角度来解释,上天的赐予是有限的,万物都不能重复获得过多的好处。从现实层面考虑,处于社会上流的公卿阶层,理应起道德示范的作用,不该把“求财利”放在首位。过分看重财利,就无法改善人性;而人性一旦恶化,再加上生活没有着落,将使民不畏死,届时任何严刑酷法也无法挽回社会的崩溃。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这句话应该看作是全部三次对策的总结论。统,是统绪的意思,诸侯的统绪出自天子,万事万物也都有统绪,这个统绪就是天。而“天人”与“古今”等一系列问题,都可以在《春秋》中找到答案,也就是司马迁说的“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史记》卷一三○《太史公自序》)“天人三策”的最后提议:“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可见董仲舒的“大一统”,是强调重视政治制度与思想文化的统一。

“天人三策”的积极意义主要在于:它在宣扬皇权天授的同时,又指出皇权的合法性还应来源于其道德性。统治者必须施行德政、重视民生,天命才能久长,这是希图对皇权做一定的限制。一个强大的国家需要道德价值来支撑。秦始皇兼并六国,只完成了政治上的统一,秦的暴政又导致其短命而亡。汉代建立后,统治者力惩秦弊,奉行无为而治,但在思想文化上少有建设。董仲舒的贤良对策就是在一个恰当的时候,起了倡导统一国家意识形态的作用,体现了“道统”对“政统”的有效介入与结合。 MHHTRP+KQDlq128IFzmSuSRgyQ+FbAUAJyoK1Ik/OZ8qQWrtZoeKI0Pw19eWJB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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