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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
【题解】
《战国策》又称《国策》，是一部国别体史书，记载了战国初年至秦灭六国约二百四十年间西周、东周及秦、齐、楚、赵、魏、韩、燕、宋、卫、中山各国之事，分为十二策，三十三卷，共四百九十七篇。全书以战国时期策士的游说活动为中心，表现他们的政治主张和言行策略，反映了这一时期各国政治、外交的情状，以及东周战国时代的历史特点和社会风貌。由于作者并非一人，成书并非一时，书中文章作者大多不知是谁，西汉刘向编定为三十三篇，书名亦为刘向所拟。《战国策》没有系统完整的体例，都是相互独立的单篇，全书的思想内容也比较复杂，主体上体现了纵横家的思想倾向，同时也反映出了战国时期思想活跃、文化多元的历史特点。《战国策》有东汉高诱注，宋时已有缺失。宋鲍彪作新注，改变原书次序。元吴师道又据鲍注本重新校刻为《战国策》十卷，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影印元至正本即此本。
邹忌（前385？—前319），一作“驺忌”，尊称“驺子”，战国时期齐国人。有辩才，善鼓琴，以鼓琴游说齐威王，被用为相国，封于下邳（今江苏邳县西南），号成侯。邹忌有才华，是齐威王的得力助手，帮助持政，出谋划策。他曾劝说齐威王奖励群臣吏民进谏，积极革新政治，修订法律，选拔人才，奖励贤臣，处罚奸吏，并选荐得力大臣坚守四境，从此齐国渐强。本文就是写他规劝威王除弊纳谏的情况。事情见于《战国策·齐策一》，篇题为前人所拟。
邹忌修八尺有馀 [1] ，身体昳丽 [2] 。朝服衣冠窥镜 [3] ，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4] ？”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 [5] ，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6] 。”明日徐公来，孰视之 [7] ，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 [8] 。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 [9] ，私我也 [10] ；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 [11] ，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 [12] ，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13] 。”王曰：“善 [14] 。”
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 [15] ，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 [16] ，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 [17] ，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 [18] 。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 [19] 。期年之后 [20] ，虽欲言，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 [21] 。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22] 。
《战国策》卷八
【注释】
[1]修八尺有馀：身高八尺多。修，长，高。古尺比今尺短，“八尺有馀”在当时被认为是标准身材的高度。 [2]身体：一本作“而形貌”。昳（yì 意）丽：光艳美丽。昳，光艳。 [3]朝：早晨。服：穿戴。窥镜：照镜子。 [4]“我孰与”句：我和城北的徐公相比，谁更美。孰，谁，哪个。 [5]旦日：明日。 [6]若：如。 [7]孰视之：仔细看他。孰，古“熟”字。 [8]弗如：不如。 [9]美我：认为我美。 [10]私我：对我有偏爱。 [11]诚知：确实知道。 [12]宫妇左右：宫里的后妃及左右侍臣。 [13]蔽：受到的蒙蔽。 [14]善：对，好，表示赞同。 [15]面刺：当面指责。 [16]上书：进呈奏章。寡人：古代国君的谦称。 [17]谤议于市朝：在公众场合进行指摘议论。议：一本作“讥”。 [18]门庭若市：形容进谏者的拥挤，使齐王宫殿门前像闹市一样。[19]时时而间（ jiàn 建）进：不定什么时候，偶然有人提意见。时时，不定什么时候。间，间或。[20]期（ jī 基）年：满一年。[21]皆朝于齐：都来齐国朝见，可见齐国之强盛。[22]“此所谓”句：这叫作在朝廷之上取得胜利。意思是说只要把国内政治整顿好，不用打仗，就能战胜别的国家。
【解析】
这篇短文讲述了齐国大臣邹忌以自身的生活经验设喻，通过类比联想，向齐王阐明了一个重要的道理：为政必须善于纳谏。全文短小精悍，论事缜密。邹忌先说自己的生活体验，指出妻、妾、客的三种回答是出于不同的动机，给齐威王一个清晰的合乎逻辑的判断。然后再拿齐王所处的生活环境和自己的经历作比较，指出齐王受蔽的严重。这种现身说法，比喻贴切，论据确凿，而且修辞简丽，用意深刻，故而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齐威王接受了邹忌的进谏，下达了广开言路、纳谏除蔽的诏令，励精图治，国富民强，致以后二十馀年中，列国诸侯，都不敢侵犯齐国，成为国君纳谏的一个好榜样，也给读者一个从善如流的好形象。
此外，这篇短文内容相同的地方很多，如对话有重复有排比，但作者能加以种种不同的变化，详略适当，很见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