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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文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人们在痛恨官僚资本的时候往往是以国有资产的流失为对照的,在痛批中往往会忽略两者的互生结构。

傅斯年称宋子文“着实是一百年不遇的怪物”——作为显赫的宋氏家族的长子,宋子文曾在哈佛大学接受了最先进的文化教育,思想、说话和写字时都喜欢用英文而不喜欢用中文,唯独对权力和财富的贪婪是中国式的。因此傅斯年说:“在今天宋氏这样失败之下,他必须走开,以谢国人。”

宋子文“走开”半年后,又被蒋介石任命为广东省政府主席。他到任后的第二天就去接见美国石油大王洛克菲勒,跟他商谈在广东开矿的事宜,接着跟潘宜公司接洽黄埔港的建设工程,决定把海南的铁矿石卖运日本。以他过往的行为来看,实在分不清这些到底是公事还是私事,或者根本就是“公私事”。

跟孔祥熙一样,宋子文到底有多少资产,至今是一个谜。《不列颠百科全书》称,“据说他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亚洲《华尔街日报》则把他列入人类历史上曾经最富有的50人之一。

后人研究宋子文这个“大怪物”,不仅仅好奇于他到底弄走了多少钱,更在于他是一个怎样的“制度性产物”。

在中国舆论界和经济思想界,对孔宋式人物的批判往往趋于道德化谴责,而很少从制度层面进行反思和杜绝。汉娜·阿伦特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中指出,事实上,在中西方的哲学传统中,思想家们从来不相信有一种“彻底的恶”。中国儒家认为“人之初,性本善”,而在西方神学里,魔鬼也是天使出身。康德用“反常的恶意”来描述恶行背后、可理解的动机。因此阿伦特认为,“只有一件事情似乎是可以辨别出来的,我们可以说,彻底的恶与一种制度同时出现”。对官商文化以及模式的思考,也必须建立在对经济制度的研究上。

曾经当过国民政府上海市市长、台湾省省长的吴国桢在《吴国桢的口述回忆》一书中谈及孔宋模式与制度的互动。他说,按照政府的有关法令来说,孔宋的豪门资本所做的一切确实没有问题,一切都是合法的,因为法令本身就是他们自己制定的。比如,当时没有人能得到外汇(因申请外汇需要审查),但他们的人,即孔祥熙的人是控制着财政部外汇管理委员会的,所以就能得到外汇。每个人都得先申请进口必要的货物,但他们却有优先进口权,因此,尽管他们的确从中国人民的血汗中发了大财,但一切仍然是合法行为。吴国桢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博士,他的话很平实,却刨到了官商模式的根子。

在近现代的百年企业史上,出现了三个很典型的官商,一是胡雪岩,二是盛宣怀,三是孔宋家族。他们均为当时的“中国首富”,他们的身份亦官亦商,是为“红顶商人”,其财富累积都与他们的公务事业有关。

通过胡、盛及孔宋这三个案例的递进式暴发,我们不得不说,自晚清到民国,中央政权对经济的控制力不是在减弱,而是在逐渐加强,国营垄断力量的强化以及理性化构建成为一种治理模式,也正因此,与之寄生的官僚资本集团也越来越成熟和强悍。所以,如果不能从制度根本上进行清算,特别是加强经济治理的市场化、法治化和民主化建设,那么,官商模式的杜绝将非常困难。

还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必须警惕的现象是,每一次对官僚资本集团的道德性讨伐,竟可能会促进——或者被利用来进行——国家主义的进一步强化。因为人们在痛恨官僚资本的时候往往是以国有资产的流失为对照的,所以在痛批中往往会忽略两者的互生结构。如果制度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革,那么,一个官僚资本集团的倒台往往意味着另外一个官僚资本集团的崛起。在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孔宋集团被清理后,国民政府的贪腐现象并未被改变,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最终成为政权覆灭的重要诱因之一,所以,何廉曾哀叹,孔宋下台,官僚资本“未伤毫末”。

在某种意义上,对孔宋模式的反思与清算,迄今尚没有真正破题。 +rjsq2MTDZ5SiE6rwLMzjM3VFBIdE/a2B/jfKTwPOtdYeqnATZHbVHwCeH1fkR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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