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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止:综合类推

《经上》第99条说:“止,因以别道。”《经说上》说:“彼举然者,以为此其然也,则举不然者而问之。若‘圣人有非而不非’。”《经下》第101条说:“止,类以行之,说在同。”《经说下》说:“彼此此其然也,说是其然也。我以此其不然也,疑是其然也。”《经上》第98条说:“法异则观其宜。”《经说上》说:“取此择彼,问故观宜。以人之有黑者、有不黑者也,止黑人,与以有爱于人、有不爱于人,止爱人,是孰宜?”

“止”是用反面事例,驳斥全称命题的推论。“止”在物理学意义上指“停止”(stop),在逻辑学意义上指反驳(refute,止住、不许他那样说)。“因以”:用来。“别”:区别、限制。“道”:一般性道理、全称命题。

对方列举一些正面事例(“彼举然者”),想当然地推出不正确的全称命题(“以为此其然也”:轻率概括),这时我列举反面事例加以反驳(“则举不然者而问之”)。如儒家列举若干个别事例,得出“所有圣人都不批评别人错误”(圣人有非而不非),我就列举反面事例(如墨子是圣人,并且墨子批评别人错误,所以有圣人批评别人错误),进而推出“并非所有圣人都不批评别人错误”。

“止”的规则,是同类相推(“类以行之”)。因为我所举反例,必须跟对方命题确属同类,针锋相对,驳倒对方。如对方列举若干正面事例,说甲是黑的,乙是黑的,而甲、乙是人,所以所有人都是黑的。

我则举出反例说,丙是白的,丁是白的,而丙、丁是人,所以有人是白的(即有人不是黑的),进而推出“并非所有人都是黑的”。这里,拿“有人不是黑的”作为“止”式推论的前提(论据,即“故”),反驳“所有人都是黑的”合适(宜)、有效。因为这前提(论据、故)和被反驳的论题,都是关于同类事物。

不同类不能相推(“异类不比”)。如墨家主张“兼爱”,即一切人应该爱一切人。这是墨家最高的道德理想,并不是立刻要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不漏地爱每一个人。有的人(如侵略者、强盗等“暴人”)就不能被爱,而应该讨厌(恶),为了正当防卫,可以诛杀。所以不能用“现实有人不被人爱”(有不爱于人),作“止”式推论的前提(论据,即“故”),反驳“一切人应该爱一切人”的最高理想。如果这样来构造“止”式推论,不合适,无效。

用“有人不是黑的”,反驳“所有人是黑的”,跟用“有人不被人爱”(现实)来反驳“一切人应该爱一切人”(理想),这两个“止”式推论的形式不同(法异),所以就有一个合适(宜),一个不合适,即一个“中效”(有效),一个“不中效”(非有效)的不同。从推论规则和思维规律来看,前一个“止”符合同类相推的规则和同一律,后一个“止”则不符合。

《墨经》关于“止”式推论的规定,跟西方逻辑所讲的道理一致。《经说下》所谓“彼以此其然也,说是其然也。我以此其不然也,疑是其然也”的说法,跟西方逻辑合拍。“彼以此其然也,说是其然也”,是指对方根据其已归纳出的全称命题,演绎推论出个别结论(是其然),我则用反例的概括(此其不然),来怀疑对方的个别结论。

如对方推论说:“因为所有人是黑的,而张某是人,所以,张某是黑的。”我则用“并非所有人是黑的”(即有人不是黑的),怀疑“张某是黑的”。“疑”字用得准确。因为当演绎推理的大前提不真时,结论并非必然假,而是可能假,可能真。“疑”道出对方推论的或然性,非必然性,可疑性,即对方的推论非有效。

当时阴阳五行家,用简单枚举归纳推理,从日常观察中列举若干正面事例,得出“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等“五行常胜”的形而上学公式。《墨经》列举反例,证明可以有“金克火”等相反情况,归纳出“五行无常胜”的辩证公式,具体分析一种元素之所以能克胜另一种元素,不是由某种先验公式决定,而是由于它在某种具体情况下占据优势。

《经说下》第144条说:“火铄金,火多也;金靡炭,金多也。”在某种情况下,火之所以能销铄金属,是由于火占优势。在另一种情况下,金属之所以能压灭火,是由于金属占优势。一切以环境和条件为转移,“若识麋与鱼之数惟所利”,犹如某山麋鹿多,某渊鱼鳖盛,是由于环境条件有利。

《论语·里仁》载,孔子主张“以礼让为国”。《学而》载子贡说:“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人生处事,必要的礼让是对的。但若把这一点夸大,说“所有事情都是要让的”,墨家认为“不可”。

如宴请宾客,喝酒可以让,但酤酒(买酒)让人,却于理不合,所以《经下》第137条说:“无不让也,不可,说在酤。”《经说下》说:“让者酒,未让酤也,不可让也,若酤于城门与于臧也(如果要到城门内买酒,则指派家中仆人去,不能让宾客去)。”

“止”式推论结合归纳和演绎两种方法,用反例驳斥对方全称命题的方式,相当于西方逻辑中以I命题真,证E命题假,或以O命题真,证A命题假的对当关系直接推论。这是有力的论证工具,墨家在百家争鸣中用“止”式推论驳斥论敌,证明自己学说,取得很大成功。 WBFstW7qjHfp/LuaGQnBZ/k8AXeutJ/RvA5ymcXGJuR0NV/XXCpM2sIz5qZ8WN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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