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或然命题

在事物过程发生之前，断定它有可能发生，用将来时模态词“且”（将、将要），即《经说上》所说的“自前曰且”。这相当于或然命题（可能命题）。《小取》有如下辩论：“且入井，非入井也；止且入井，止入井也。且出门，非出门也；止且出门，止出门也。若若是：且夭，非夭也；寿且夭，寿夭也。有命，非命也；非执有命，非命也。无难矣。此与彼同类，世有彼而不自非也，墨者有此而非之，无他故焉：所谓内胶外闭，与心无空乎内，胶而不解也。此乃不是而然者也。”其中有如下三组模态命题推论式：

（1）且入井，非入井也。止且入井，止入井也。（意即：“将要入井”可能性，不等于“入井”事实；阻止“将要入井”可能性发生，却等于阻止“入井”事实发生。）

（2）且出门，非出门也。止且出门，止出门也。（意即：“将要出门”可能性，不等于“出门”事实；阻止“将要出门”可能性发生，却等于阻止“出门”事实发生。）

（3）且夭，非夭也。寿且夭，寿夭也。（意即：“将要夭折”可能性，不等于“夭折”事实；阻止“将要夭折”可能性，却等于阻止“夭折”事实发生。即采取措施，使“将要夭折”的人长寿，却真就是使“夭折”的人长寿。）

在推论式（1）中，“且入井”（将要入井），表示“入井”可能性（或然性，或然命题），不等于“入井”事实（现实性，实然命题）。但是，采取措施，阻止“且入井”可能性发生（如拉住将要入井的人，或盖住井口），则“入井”事实也不会出现。

同理，在推论式（2）中，“且出门”（将要出门）可能性，不等于“出门”事实。但采取措施，阻止“且出门”可能性发生（如拉住将要出门的人，或把门关上），则“出门”事实也不会出现。

在推论式（3）中，“且夭”（将要夭折），不等于“夭”（夭折）。但采取措施，阻止“且夭”可能性发生（如治好将要夭折的人的病，改善营养状况和卫生条件），使“且夭”的人有“寿”（“寿且夭”），就等于“寿夭”（使夭折的人有寿）。

墨家出于批判儒家宿命论的需要，特设这一类型的推论式。《论语·颜渊》载，子夏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墨子在跟儒家信徒公孟子辩论时，公孟子说，贫富寿夭，全然在天，不可损益。

墨家反对儒家这种消极的命定论思想，主张强力而为，有病主张医治，改善营养，益人寿命。（1）和（2）是为（3）提供类比论证的前提和论据。墨家在这样做的时候，自然也就发展了古典逻辑的理论。这里三个推理式，从模态逻辑的形式规律看，是正确合理的。

令一事实（如“入井”、“出门”、“夭”）为P,这P就是一个实然命题。而可能P,则为一个或然命题。实然命题P,比或然命题“可能P”断定的多，所以在模态命题的对当关系中P处于上位，“可能P”处于下位。

根据模态命题对当关系的规律，断定下位命题真，则上位命题真假不定。可能P真，则P真假不定。可能P,不等于P。于是，“且入井，非入井”、“且出门，非出门”和“且夭，非夭”成立。

而断定下位命题假，则可断定相应的上位命题假，即如下公式成立：“ 。”读作：如果并非可能P,则并非P。于是，“止且入井，止入井也”、“止且出门，止出门也”和“寿且夭，寿夭也”成立。墨家有关时间模态逻辑的推论，是科学合理的。

《小取》用古汉语工具，概括这一类型推论式的元逻辑公式为：“不是而然”。其模型解释为：前一命题否定，后一命题肯定。从其所举例来看，其元逻辑公式可转换为如下符号表达式：A≠B,并且CA=CB。如：“将要入井”不等于“入井”；阻止“将要入井”等于阻止“入井”。“将要出门”不等于“出门”；阻止“将要出门”却等于阻止“出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说，将要夭折不等于夭折；阻止将要夭折，等于阻止夭折（采取措施，使将要夭折的人有寿，却真把夭折的人转变为长寿）。儒家主张有命论，不等于真有命存在；墨家非难儒家执有命，等于非命（墨家反对儒家坚持有命，等于否定命存在），就也应该是没有困难的。

后者和前者是属于同类，世人赞成前者，而不自以为不对，墨家人主张后者，却要反对，没有其他原因：这就是所说的内心胶结，对外封闭，听不进不同意见，与心里没有留下一点空隙，胶结而解不开的缘故。不是而然推论式，见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