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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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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宗性颇昏庸,又其得位不以正,故张良娣、李辅国、广平、建宁等,遂乘之窃权争位焉。良娣,帝即位后,册为淑妃。乾元元年(758年)四月,立为皇后。《传》言其与辅国持权禁中,干与政事,请谒过当,帝颇不悦,而无如之何。辅国,帝即位后擢为太子家令,判元帅府行军司马事。四方奏事,御前符印,一以委之。从幸凤翔,授太子詹事。还京,拜殿中监,闲厩、五坊、宫院、营田、栽接、总监等使,又兼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殿句当,少府、殿中二监都使。至德二年十二月,加开府仪同三司,进封郕国公。宰臣、百司不时奏事皆因之。常在银台门受事。 银台,宫城门。 置察事厅子数十人,官吏有小过,无不伺知,即加推讯。府、县按鞫,三司制狱, 三司,谓御史台、刑部、大理寺。 必诣辅国取决。随意区分,皆称制敕,无敢异议者。乾元二年(759年),李岘为相,叩头论之,乃获变革,察事等并停。 《旧书》本传及《李岘传》。《通鉴》载其制书曰:“比缘军国务殷,或宣口敕,处分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自今一切并停,如非正宣,并不得行,中外诸务,各归有司。英武军虞候及六军诸使诸司等,比来或因论竞,悬自追摄,自今须一切经台、府,如所由处断不平,听具状奏闻。诸律令除十恶、杀人、奸盗、造伪外,余烦冗一切删除,仍委中书门下与法官详定闻奏。”观此制,可见辅国乱政之概。 然辅国让行军司马不许, 《通鉴》。 而岘亦旋贬。玄宗自蜀还,居兴庆宫,辅国言其近市,交通外人,六军功臣反侧不自安,请迁之西内。上不许。上元元年七月,辅国遂矫诏发射生五百骑劫迁焉。 高力士及内侍王承恩、魏悦皆配流,陈玄礼致仕。 明年,为宝应元年(762年),上皇崩。肃宗本有疾,至此亦大渐。广平王俶为肃宗长子,次子曰越王系,第三子则建宁王倓也。《旧书·倓传》言:玄宗幸蜀,倓兄弟典亲兵扈从。百姓遮道乞留太子,太子不可。倓劝其暂往河西,以谋兴复,广平王亦赞成之,盖二人并与其谋。《传》又云:太子既北上,渡渭,一日百战,倓自选骁骑数百卫从。每仓皇颠沛之际,血战在前。太子或过时不得食,倓涕泣不自胜,上尤怜之。军士属目于倓。至灵武,太子即帝位。广平既为元子,欲以倓为天下兵马元帅。侍臣曰:“广平冢嗣,有君人之量。”上曰:“广平地当储贰,何假更为元帅?”左右曰:“广平今未册立,艰难时,人尤属望于元帅;况太子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之元帅,抚军也;广平为宜。”遂以广平为元帅,倓典亲军。李辅国为元帅府司马。时张良娣有宠,倓性忠謇,因侍上,屡言良娣颇自恣,辅国连结内外,欲倾动皇嗣。自是日为良娣、辅国所构。云建宁恨不得兵权,颇蓄异志。肃宗怒,赐倓死。盖建宁与广平之争,广平以获辅国之助而胜也。广平、建宁,实皆非正嫡。若论正嫡,则肃宗第六子兖王,为韦妃所生。妃虽以兄坚之狱,与太子离婚,实非其罪。灵武自立,既不待玄宗之命,妃亦何不可正位中宫?则 实足膺正嫡之目。若以长,则广平之次,尚有越王,广平即替,亦不能及倓。故知二王之争,实乘非常之际,各树党图握兵以求位,不能以继嗣之常法,判其曲直也。《张后传》云:后以建宁之隙,常欲危太子;又云:后生二子,兴王诏、定王侗,兴王早薨,侗又孩幼,故储位获安;二语实自相矛盾,盖本两说,而史兼采之。后之立,与代宗之立为太子,同在乾元元年(758年),相距仅数十百日。 《旧书·肃宗纪》:后之立,在四月己酉,代宗之立为太子,在五月庚寅。《代宗纪》:则其立为太子,在四月庚寅。《新书·肃宗纪》:后之立,在三月戊寅,代宗立为太子,在十月甲辰。
《代宗纪》则但云其立为太子在四月而不日。《通鉴》:后之立,与《新书·肃宗纪》同,代宗立为太子,与《旧书·肃宗纪》同。《通鉴》考月日最精审,疑当从之。又案代宗初封广平王,肃宗还京,改封楚王,是年三月,改封成王,及立为太子,改名豫。 《旧书·肃宗诸子传》:佋之薨,在上元元年六月,时年八岁,当后立时,已六岁矣。广平既非正嫡,诏亦何不可立?《李揆传》:揆以乾元初同平章事。时代宗自广平王改封成王,张皇后有子数岁,阴有夺宗之议。揆因对见,肃宗从容曰:“成王嫡长有功,今当命嗣,卿意何如?”揆拜贺曰:“陛下言及此,社稷之福,天下幸甚。”肃宗喜曰:“朕计决矣。”自此颇承恩遇,遂蒙大用。揆者,见辅国执子弟之礼,谓之五父者也。 《旧书·辅国传》。 代宗与辅国之关系可知。代宗既获为元帅,其与建宁之争,胜负已定。张后欲立其子,碍之者乃代宗而非建宁,谗之何为?然则建宁之死,事恐专由于辅国,谓其兼由于张后者实诬;而后与辅国之隙,未必不始于其扶翼广平之日也。及肃宗大渐之际,而二人遂趋于决裂。
《旧书·越王系传》曰:宝应元年四月,肃宗寝疾弥留。皇后张氏与中官李辅国有隙,因皇太子监国, 《纪》在乙丑。 谋诛之。使人以肃宗命召太子入宫,谓之曰:“辅国久典禁军,四方诏令,皆出其口。顷矫制命,逼徙圣皇。今圣体弥留,心怀怏怏,常忌吾与汝。又闻射生内侍程元振, 《元振传》:以宦者直内侍省,累迁至内射生使。案以宦者将射生手,故曰内射生使。 结托黄门,将图不轨。若不诛之,祸在顷刻。”太子泣而对曰:“此二人是陛下勋旧内臣。今圣躬不康,重以此事惊劳圣虑,情所难任。若决行此命,当出外徐图之。”后知太子难与共事,乃召系,谓之曰:“皇太子仁惠,不足以图平祸难。”复以除辅国谋告之。曰:“汝能行此事乎?”系曰:“能。”后令内谒者监段恒俊与越王谋, 《旧书·后传》:中官与谋者,有朱辉光、马英俊、啖庭瑶、陈仙甫等。《通鉴考异》曰:《代宗实录》《唐历》《统纪》《系传》,皆以段恒俊为马殷俊,则二者即是一人。后辉光、庭瑶、仙甫皆配流,惟恒俊见杀。辉光,他篇亦作光辉。 召中官有武勇者二百余人,授甲于长生殿。是月乙丑,皇后矫诏召太子。程元振伺知之,告辅国。元振握兵于凌霄门以候之。 凌霄,亦宫城门。 太子既至,以难告。太子曰:“必无此事。圣恙危笃,吾岂惧死不赴召乎?”元振曰:“为社稷计,行则祸及矣。”遂以兵护太子匿于飞龙厩。丙寅夜,元振、辅国勒兵于三殿前,收捕越王及同谋内侍朱光辉、段恒俊等百余人,幽皇后于别殿。是日,皇后、越王,俱为辅国所害。辅国与代宗,不闻有衅,张后欲除辅国,岂得召代宗谋之?若云代宗实阴疾辅国,故可与之谋,则辅国初未有废代宗之意,即位之后,何时不可图之,何必汲汲于监国之日?故知史所传必非其真。据《新书·本纪》:辅国是时,实并杀兖王,及六月,又追废张后及系、,皆为庶人。《代宗实录》:群臣议系、之罪曰:“二王同恶,共扇奸谋。” 《通鉴考异》。 以系代代宗,非嫡非长,名实不正,而 则异是,疑后与系实欲替代宗而立 也。 新旧《书·传》,皆曰宝应元年(762年)薨,盖讳饰之辞。其《定王 传》,亦皆曰宝应初薨,疑亦不以良死。 唐京师之兵有南北衙。南衙者卫兵,北衙则禁兵。禁兵,玄宗时耗散,肃宗即位,乃复稍补。至德二载(757年),置左右神武军,与羽林、龙武, 各分左右。 并称北衙六军。又择便骑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手,分左右厢,总号曰英武军。代宗即位,以射生军入禁中靖难,皆赐名宝应功臣,故射生军又号宝应军。其时禁兵实较卫兵为亲,力亦少强。辅国虽专掌禁兵,其关系实疏,元振则身为射生军将,故张后欲行诛,辅国不得不藉其力,而事定未几,又为元振所覆也。
丁卯,肃宗崩,代宗即位。尊辅国为尚父,事无巨细,皆委参决。五月,加司空、中书令。程元振欲夺其权,请上渐加禁制。乘其有间,罢其判元帅行军事,闲厩已下使名并分授诸贵,仍移居外。 辅国本赐内宅居止。 辅国始惧,茫然失据。诏进封博陆王,许朝朔望。 《纪》在六月。 十月十八日夜,盗入辅国第,杀辅国,携首、臂而去。诏刻木首葬之,仍赠太傅。 《旧书》本传。 代宗之去辅国,可谓甚速。然程元振又以功拜飞龙副使、右监门将军、上柱国,知内侍省事,寻判元帅府行军司马,专制禁兵,威权赫然,无异于辅国矣。
安史之乱,首尾不过七年,所扰乱者,亦不过河北、河南、河东、关内四道,唐室复振,理实非难。然终于不振者,则潜伏之乱原太多,至此一时俱发,而朝纲之陵替,尤其大焉者也。肃宗之世,宰相之可用者,莫如房琯与张镐。《新书·琯传》曰:帝虽恨琯丧师,而眷任未衰。崔圆自蜀来,最后见帝,琯谓帝不见省,易之。圆以金畀李辅国,不淹日被宠,遂怨琯。《镐传》曰:镐兼河南节度,都统淮南诸军事。帝还京师,诏以本军镇汴州,捕平残寇。史思明献款,镐揣其伪,密奏不宜以威权假之。又言许叔冀狡狯,临难必变,宜追还宿卫。时宦官络绎出镐境,未尝降情结纳,自范阳、滑州使还者,皆盛言思明、叔冀忠,而毁镐无经略才。帝以镐不切事机,遂罢宰相,授荆州长史。是两贤相皆以宦官败也。又《吕 传》:以上元初为相。中人马尚言,素匿于,为人求官,奏为蓝田尉。事觉,帝怒,命敬羽穷治,杀尚言,以其肉赐从官,罢 为太子宾客。一怒而至于如此,度其时宦官所为,必有坏法乱纪不可忍者,然非帝纵容之于平时,何以至此?唐自黄巢起事前,实无时不可有为,而终于不振者,则宦官之把持政柄实为之。宦官所以能把持政柄,以其掌握禁兵,此事虽成于德宗,而实始于肃宗。故肃宗实唐室最昏庸之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