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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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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行府兵之制,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在关内者二百六十一,其势本内重于外。府兵之制,无事时耕于野,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故士不失业,而将帅无握兵之重。其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而总之者曰道,其数初不甚多。高宗、武后时,府兵之法寖坏,至不能给宿卫。开元时,宰相张说乃请以募士充之。由是府兵之法,变为骑。天宝已后,骑之法,又稍变废,宿卫者皆市人,至不能受甲。而所谓禁军者,禄山反时,从驾西巡者,亦仅千人。其时节度、经略之使,大者凡十。 节度使九:曰安西,治龟兹。曰北庭,治北庭都护府。曰河西,治凉州。曰朔方,治灵州。曰河东,治太原府。曰范阳,治幽州。曰平卢,治营州。曰陇右,治鄯州。曰剑南,治成都府。岭南五府经略使,治广州。又有长乐经略使,福州刺史领之。东莱守捉使,莱州刺史领之。东牟守捉使,登州刺史领之。所管兵皆少。 大凡镇兵四十九万人,戎马八万余匹。 每岁军费:衣赐千二十万疋段,军食百九十万石,大凡千二百十一万。开元以前,每年边用,不过二百万耳。以上据《旧书·地理志》。 于是外重之势以成。天宝六载(747年),高仙芝以破小勃律功,代夫蒙灵詧为安西节度使。《通鉴》记其事而论之曰:“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 胡三省曰:如李靖、李勣、刘仁轨、娄师德之类是也。开元以来,薛讷、郭元振、张嘉贞、王晙、张说、杜暹、萧嵩、李适之等,亦皆自边帅入相。 其四夷之将,虽才略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犹不专大将之任,皆以大臣为使以制之。及开元中,天子有吞四夷之志,为边将者十余年不易,始久任矣。皇子则庆、忠诸王,宰相则萧嵩、牛仙客,始遥领矣。 庆王琮,玄宗长子。开元四年(716年),遥领安西大都护,仍充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蕃大使。十五年(727年),遥领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忠王即肃宗,事见第五节。萧嵩入相后,遥领河西。牛仙客入相后,亦遥领朔方,可参看第一、第四节。二十六年(738年),仙客又兼领河东,李林甫兼领陇右,又兼领河西。天宝九载(750年),朔方节度使张齐丘左迁。十载(751年),又命林甫遥领,至十一载(752年)李献忠叛,乃举安思顺自代,见下。 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始兼统矣。 嘉运本北庭都护,二十七年(739年),平西突厥,入献捷。明年,以为河西、陇右节度。忠嗣初镇朔方,天宝四载(745年),兼领河东,五载(746年),皇甫惟明败,又兼河西、陇右,至六载(747年),乃辞朔方、河东。 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畯、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上悦其言,始用安禄山,至是诸道节度,尽用胡人, 《通鉴》此条,颇同《旧书·李林甫传》,但言之较详耳。《旧书》此节,系因林甫用安思顺而及云:“十载(751年),林甫兼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俄兼单于副大都护。十一载(752年),以朔方副使李献忠叛,让节度,举安思顺自代。”下述林甫告玄宗语,云:“帝以为然,乃用思顺代林甫领使。自是高仙芝、哥舒翰,皆专任大将。”其说较允。当时胡人任大将者,禄山而外,不过思顺、仙芝、翰三人而已。云诸道节度,尽用胡人,似欠审谛。仙芝,高丽人。翰,突骑施哥舒部之裔。王忠嗣之贬,思顺代为河西,翰代为陇右。张齐丘左迁,尝命思顺权知朔方。十载,乃命林甫遥领。是岁,仙芝自安西入朝,以为河西,代思顺。思顺讽群胡割耳剺面留己,乃已。至林甫举以自代,乃之朔方。禄山反,乃以郭子仪代之。
天下之势偏重。卒使禄山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专宠固位之谋也。昔人论天宝之乱源如此。平心论之,中国政俗,皆尚和平,承平之时,武备不得不弛,初无关于法制。自“五胡乱华”以来,以汉人任耕,而以降附之外族任战,其策亦迄未尝变。故唐初虽有府兵,出征实多用蕃兵、蕃将,此实非玄宗一人之咎,归狱林甫,尤近深文。惟天宝之时,偏重之势太甚,君相不早为之计,而徒荒淫纵恣,耽宠怙权,则神州陛沉,固不得不任其责耳。
当时天下兵力,实以西北二边为重,以唐所视为大敌者,实为突厥与吐蕃也。然以重之之故,其制驭之亦较严; 朔方、河、陇,多以宰臣遥领,或将相出入迭为之。 而所用胡人,如高仙芝、哥舒翰等,亦不过贪功生事之徒,故未有他患。东北去中枢较远,奚、契丹虽桀骜,尚非突厥、吐蕃之比,故唐人视之较轻,所用节将,惟张守珪出于精选,亦仅武夫,不知远虑,而安禄山遂乘之,盗窃兵柄矣。禄山者,营州柳城胡。《新书》云本姓康,《旧书》云无姓氏,名轧荦山。母阿史德氏,为突厥巫师。禄山少孤,随母在突厥中,将军安波至兄延偃妻其母。开元初,偃携以归国。与将军安道买男偕来。道买次男安节德偃,约两家子为兄弟,乃冒姓安,更名禄山。史思明者,本名窣干,营州宁夷州突厥杂种胡人。 宁夷州,未详。《旧传》云:与禄山同乡里,则亦当置于柳城。 与禄山同乡里。先禄山一日生。 《通鉴考异》曰:《旧传》云:思明除日生。禄山元日生。按《禄山事迹》,天宝十载(751年),正月二十日,上及贵妃为禄山作生日,今不取。今按作生日不必定在其生日,此不能断《旧传》之诬也。 及长,相善,俱以骁勇闻。又俱解六蕃语,同为互市郎。张守珪为幽州节度,使二人同捉生,拔禄山为偏将,遂养为子。开元二十七年(739年),守珪以罪去。明年,禄山为平卢兵马使。又明年,授营州都督、平卢军使。天宝元年(742年),以平卢为节度,禄山为使。三载(744年),遂代裴宽节度范阳,而平卢等使如故。九载(750年),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十载(751年),拜云中太守, 即云州,见第二章第二节。 河东节度使,一身兼制三镇,其势遂不可制矣。玄宗信任禄山,史所传多野言。 如《新书》本传云:令见皇太子,不拜。左右擿语之。禄山曰:“臣不识朝廷仪,皇太子何官也?”帝曰:“吾百岁后付以位。”谢曰:“臣愚,知陛下不知太子,罪万死。”乃再拜。时杨贵妃有宠,禄山请为妃养儿,帝许之。其拜必先妃后帝。帝怪之。答曰:“蕃人先母后父。”帝大悦。此等皆不直一笑。 《旧书》本传云:禄山性巧黠,人多誉之。又厚赂往来者,乞为好言,玄宗益信乡。采访使张利贞尝受其赂,黜陟使席建侯又言其公直无私;裴宽受代,李林甫顺旨,并言其美;数公皆信臣,故玄宗意益坚,其说当近于实。盖时于东北,不甚措意,故于无意之中,使成尾大之势也。禄山性悖戾,非他蕃将仅邀战功、利官爵者比,遂畜逆谋。更筑垒范阳北,号雄武城,峙兵积谷,养同罗、奚、契丹八千人为假子。畜单于护真大马三万,牛羊五万。潜遣贾胡行诸道,岁输财百万。十一载(752年),攻契丹,败绩。 参看第五节。 将出兵以报怨,表请阿布思自助。阿布思之来降也, 见第二节。 玄宗宠之,赐姓名曰李献忠。李林甫遥领朔方,用为副使。及是,诏以兵与禄山会。献忠素与禄山不协,叛归碛北,为边患。诏北庭都护程千里讨之。献忠为回纥所掠,奔葛逻禄。葛逻禄缚送之,俘于京师,斩之,而其众皆为禄山所有, 阿布思事,见新旧《书·本纪》天宝十一载(752年)至十三载(754年),及李林甫、程千里、安禄山诸《传》。 愈偃肆。《新书》云:皇太子及宰相屡言禄山反。帝不信。杨国忠建言追还朝,以验厥状。禄山揣得其谋,乃驰入谒,帝意遂安,凡国忠所陈无入者。十三载(754年),来谒华清宫,对帝泣曰:臣蕃人,不识文字,陛下擢以不次,国忠必欲杀臣以甘心。帝慰解之,拜尚书左仆射,诏还领。又请为闲厩陇右群牧等使,表吉温以自副。 温时附禄山。禄山加河东节度使,奏为副使,知留后事。复奏为魏郡太守。杨国忠为相,追温入为御史中丞,盖欲止其狼狈也。然《旧书·传》言 其至西京,朝廷动静,辄报禄山。观安岱、李方来之事,则知禄山谋逆,用间谋颇多,温亦难保非其一,酷吏之不可信如此。魏郡,在今河北大名县东。 还,疾驱去。既总闲牧,因择良马内范阳,又夺张文俨马牧。反状明白。人告言者,帝必缚与之。明年,国忠谋授禄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召还朝。制未下,帝使中官辅璆琳赐大柑,因察非常,禄山厚赂之,还言无他,帝遂不召。未几,事泄,帝托他罪杀之。自是始疑。帝赐禄山长子庆宗娶宗室女,手诏禄山观礼。辞疾甚。帝赐书曰:为卿别治一汤,可会十月,朕待卿华清宫。唐是时,盖明知禄山之必反,而无如之何,乃思以计饵之,使某入都,以消弭战祸,其策可谓无俚。然谓玄宗犹信之,杨国忠与之不协,乃思激其速反,则其诬亦显而易见矣。去冬吉温以事贬岭外,是岁死于狱,杨国忠又使客擿禄山阴事,讽京兆尹捕其第,得安岱、李方来与禄山反状,缢杀之。 见《新书·李岘传》。 至是,则其反谋无可掩饰,兵祸亦无可消弭矣。十一月,禄山遂反于范阳。
禄山之反,其众凡十五万。河北皆禄山统内,望风瓦解。又遣骑入太原,杀尹杨光翙。时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帝以为范阳、平卢节度使,乘驿诣东京募兵以御之。得六万人,皆白徒,不习战。又以荣王琬 玄宗第六子。 为元帅,高仙芝副之。帅飞骑、骑、新募之天武军及朔方、河西、陇右之众屯陕。 见第二章第六节。 置河南节度使, 领陈留等十三郡。陈留,即汴州。 以卫尉卿张介然为之。十二月,禄山度河,陷灵昌。 即滑州,见第二章第六节。 遂陷陈留,介然死。进陷荣阳,封常清拒战,败绩,奔陕。禄山遂陷东京。常清告仙芝:陕不可守,且潼关无兵,贼入之,则长安危矣。仙芝乃弃陕奔潼关。禄山使崔乾佑屯陕。常清之败,三表陈贼形势,上皆不见,常清乃自驰诣阙。至渭南,敕削官爵,白衣诣仙芝军自效。时宦者边令诚监仙芝军,数以事干仙芝不遂,奏言常清张贼势以摇众心,仙芝弃地数百里,且盗减军士粮赐。上使赍敕即军中斩二人。常清具遗表劝上勿轻贼而死。常清既死,令诚索陌刀手百余人自随,宣杀仙芝之命。仙芝曰:“我退罪也,以为减截粮赐则诬。”谓令诚曰:“上是天,下是地,兵士皆在,足下岂不知乎?”其召募兵排列在外,素爱仙芝,仙芝呼谓之曰:“我若实有此,君辈即言实;若实无之,吾辈当言枉。”兵齐呼曰“枉。”其声殷地,然遂斩之。仙芝、常清,非必大将才,要不失为战将;当时欲御禄山,舍此二人,亦无可用者;乃听宦人之言而诛之,亦可谓暗矣。先是哥舒翰入朝,得风疾,留京师,乃拜为兵马副元帅,将蕃、汉兵,并仙芝旧卒二十万军潼关。翰时疾颇甚,委政于行军司马田良丘,良丘复不敢专断,教令不一,颇无部伍。其将王思礼、李承光又争长不协,人无斗志。然潼关天险,贼亦未能遽进也。
禄山之陷陈留也,使其将李庭望守之。既入东京,又以张通晤为睢阳太守, 即宋州,见第四章第四节。 使与陈留太守杨朝宗东略地。郡县望风降服。惟东平太守嗣吴王祇,东平郡,即郓州。祇,太宗子吴王恪之孙。济南太守李随, 济南郡,即齐州。 皆起兵讨贼。单父尉贾贲 单父县,今山东单县。 率吏民击通晤,斩之。禄山将尹子奇屯陈留欲东略,至襄邑而还。 襄邑县,在今河南睢县西。 平原太守颜真卿、 平原郡,即德州,见第二章第六节。 常山太守颜杲卿 常山郡,即镇州,见第二章第七节。 亦起兵河北响应。使入范阳招副使贾循。循未及发,禄山使人杀之。使史思明、蔡希德攻陷常山,杲卿死。然真卿之兵,进克魏郡, 时清河客李萼,为其郡乞师于真卿,说真卿曰:“闻朝廷使程千里统十万众自太行东下,将出 口,为贼所扼。今先伐魏,分兵开口之路,出千里之兵,使讨邺、幽陵;平原、清河,合十万众徇洛阳,分兵而制其冲;公坚壁无与战;不数十日,贼必溃而相图矣。”真卿然之。遂合清河、博平兵克魏郡。清河郡,即贝州,见第二章第六节。口,在河北邯郸县西。邺郡,即相州,见第二章第一节。幽陵,指范阳。博平郡,即博州,见第四章第二节。 禄山又使其将高秀岩寇振武,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败之,乘胜拔静边军, 胡三省曰:当在单于府东北,王忠嗣镇河东所筑也。宋白曰:云中郡西至静边军百八十里。 进围云中。上命还朔方,发兵进取东京,别选良将一人,分兵先出井陉, 今河北井陉、获鹿二县间。 以定河北。子仪荐李光弼, 楷落子。 上以为河东节度使,子仪分朔方兵万人与之。时河北诸郡惟饶阳未下,史思明围之。闻光弼出井陉,解围与相拒。子仪又自井陉出,连败思明于九门、嘉山。 九门县,在今河北藁城县西北。嘉山,在常山郡之东。 思明奔博陵。子仪、光弼就围之。河北十余郡,皆杀贼守将而降。渔阳路再绝。 胡三省曰:渔阳,即谓范阳也。范阳郡幽州,其后又分置蓟州渔阳郡。唐人于此时,多以范阳、渔阳通言之。前此颜杲卿反正,渔阳路绝矣,杲卿败而复通。今郭、李破史思明,故再绝。蓟州,今蓟县。 禄山先在东京僭称燕帝, 天宝十五载(756年),即肃宗至德元载正月。 及是,议弃之,还自救。使唐能坚守潼关,长安或未必沦没也。而玄宗及杨国忠促哥舒翰出战,遂至一败涂地。
《旧书·哥舒翰传》云:翰至潼关,或劝翰留兵三万守关,悉以精锐回诛杨国忠。翰心许之,未发。有客泄其谋于国忠。国忠大惧,乃奏言潼关兵众虽盛,而无后殿,请选监牧小儿三千人,于苑中训练。诏从之,遣剑南军将分统焉。又奏召募万人,屯于霸上, 在长安东。 令其腹心杜乾运将之。翰虑为所图,乃上表请乾运兵隶于潼关。遂召乾运赴潼关计事,因斩之。先是翰数奏禄山虽窃河朔,而不得人心,请持重以敝之。贼将崔乾祐于陕郡潜锋蓄锐,而觇者奏云:“贼殊无备。”上然之,命悉众速讨。翰奏曰:“禄山久习用兵,必不肯无备,且贼兵远来,利在速战。王师自战其地,利在坚守。若轻出战,是入其算。乞更观事势。”杨国忠恐其谋己,屡奏使出兵。上久处太平,不练军事,既为国忠眩惑,中使相继督责,翰不得已,引兵出关。《王思礼传》谓思礼密语翰:请抗表诛杨国忠。翰不应。复请以三十骑劫之,横驮来潼关杀之。翰曰:“此乃翰反,何与禄山事?”《杨国忠传》云:哥舒翰守潼关,诸将以函关距京师三百里,利在守险,不利出攻。国忠以翰持兵,虑反图己,欲其速战,自中督促之。《新书·翰传》云:郭子仪以禄山悉锐兵南破宛、洛,而以余众守幽州,吾直捣之,覆其巢穴,质叛族以招逆徒,禄山之首可致。若师出潼关,变生京师,天下殆矣。乃极言请翰固关无出军,而帝入国忠之言,使使者促战,项背相望也。哥舒翰武人,未尝与闻朝政,又婴废疾,若杀国忠,试问何以善其后?安得然或人之说?王思礼亦安得劝之?果有是意,纵不敢回戈西向,岂复能顺命出关?故谓翰或翰之将士有图国忠之议,必为妄语。翰既不能图国忠,国忠何用忌之?其选练监牧小儿及召募,意或诚为万一之备。使剑南军将统之者,国忠时领剑南节度,麾下固应有亲信之人;抑或已为幸蜀之计也。至哥舒翰之杀杜乾运,或诚以议事不协;或是时翰不能亲治军,麾下乃有此卤莽之举;要不能以是而谓其有图国忠之意也。促战之举,恐仍由于玄宗之不练军事者居多。玄宗虽好用兵,初未尝亲履行阵,固非太宗之伦。观其杀封常清、高仙芝,可谓绝无思虑,此非特不练军事,且恐益之眊荒,果若此者,其躁急求战,又岂待国忠之眩惑也。 国忠不能力谏,则自不待言。且国忠亦非知军机之人,观其征云南之事可知。特谓其虑翰之害己而促之战,则未必然耳。 郭子仪请命翰坚守,语出《邠志》, 见《通鉴考异》。 可信与否,亦难质言,然当日事势,固确是如此。故《国忠传》谓诸将之意皆然,可见询谋之佥同,而玄宗顾以轻躁之心,信谍报而促之战,抑何其老将至而犹有童心也? 《旧书·杨国忠传》曰:禄山虽据河洛,其兵锋,东止于梁、宋,南不过宛、邓。李光弼、郭子仪统河朔劲卒,连收恒、定,若淆函固守,兵不妄动,则凶逆之势,不讨自敝。及哥舒翰出师,不数日,乘舆迁幸,朝廷陷没,兵满天下,毒流四海,皆国忠之召祸也。其蔽罪于国忠诬,其论用兵形势则是也。《旧书》多载时人意见,此当时之公论也。《新书·刘子玄传》:子秩,安禄山反,哥舒翰守潼关,杨国忠欲夺其兵。秩上言:翰兵天下成败所系,不可忽。房琯见其书,以比刘更生。则当时知潼关之兵关系之重者,又不独诸将矣。
哥舒翰既出关,与贼战于灵宝, 见第二章第六节。 大败。时天宝十五载六月八日,距李光弼破史思明于嘉山,仅数日耳。明日,翰至关,蕃将火拔归仁执之以降。 安庆绪弃东京时杀之。 关门不守,杨国忠唱幸蜀之计。十三日,陵晨,帝乃与国忠及宰相韦见素、太子、亲王、贵妃姊妹等出延秋门。至马嵬驿, 在今陕西兴平县西。 兵士杀杨国忠,又胁上杀贵妃而后行。《旧书·国忠传》曰:至马嵬,军士饥而愤怒。陈玄礼惧乱,先谓军士曰:“今天下崩离,万乘震荡,岂不由杨国忠?若不诛之,何以塞四海之怨愤?”众曰:“念之久矣。事行身死,固所愿也。”会吐蕃和好使在驿门,遮国忠诉事,军士呼曰:“杨国忠与蕃人谋叛。”诸军乃围驿,擒国忠,斩首以徇。 并杀其子暄及韩国夫人。国忠妻裴柔,与虢国夫人走陈仓,县令薛景仙追杀之。陈仓见第四章第二节。 《玄宗本纪》曰:诸卫顿兵不进,陈玄礼奏请诛国忠。会吐蕃使遮国忠,兵士围驿四合,乃诛国忠。众方退。一族兵犹未解,上令高力士诘之。回奏:诸将既诛国忠,以贵妃在宫,人情恐惧。上即命力士赐贵妃自尽。丁酉, 明日。 将发,朝臣惟韦见素一人。乃命其子京兆府司录谔为御史中丞,充置顿使,议所向。军士或言河、陇,或言灵武、太原,或言还京为便。谔曰:还京须有扞贼之备,兵马未集,恐非万全。不如且幸扶风, 即岐州,见第二章第一节。 徐图所向。上询于众,咸以为然。及行,百姓遮路,乞留皇太子,愿戮力破贼,收复京城。因留太子。案陈玄礼,《旧书》附《王毛仲传》,云:禄山反,玄礼欲于城中诛杨国忠,事不果,竟于马嵬斩之,其为豫谋可知。《杨贵妃传》云:玄礼密启太子诛国忠父子。《韦见素传》谓玄礼与飞龙马家李护国谋于皇太子,请诛国忠。《肃宗张皇后传》云:百姓遮道请留太子。宦者李靖忠启太子请留,良娣赞成之。 张后时为太子良娣。 靖忠者,李辅国本名,《宦官传》作静忠,护国则肃宗即位后赐名也。《宦官传》谓其献计太子,请分玄宗麾下兵北趋朔方,以图兴复。又《建宁王传》,谓是谋也,广平、建宁, 广平王俶,即代宗。建宁王倓,肃宗第三子。 亦赞成之。则驿门之围,遮道之请,东宫皆与其谋可知。《贵妃传》言:河北盗起,玄宗以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监抚军国事。国忠大惧,诸杨聚哭。贵妃衔土陈请,帝遂不行内禅。其说之信否未可知,然太子与诸杨间隙之深,则可见矣。《后妃传》序云:马嵬涂地,太子不敢西行。玄宗一日而尸三子,为之子者,不亦难乎?盖非徒求福,亦以免祸矣。众怒如火,其可犯乎?全躯入蜀,实为至幸,此又昵于衽席者之深鉴也。
马嵬之难既平,玄宗遂西入蜀。太子北行,至平凉, 即原州,见第三章第一节。 朔方留后杜鸿渐使来迎。时河西行军司马裴冕入为御史大夫,之平凉见太子,亦劝之朔方。七月,太子至灵武。冕及鸿渐等劝进,遂即帝位。是为肃宗,而尊玄宗为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