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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居住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玩笑。黛玉因此心中便有些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那宝玉常使小性,时时与黛玉言语不合,黛玉气得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莽撞,赶忙去哄她,这样黛玉才渐渐高兴起来。

一日宝玉随贾母至宁府赏花,宝玉倦怠欲睡。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息一回再来。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于是引至上房内间,因宝玉不喜墙上画幅对联,只得将其引至秦氏房中。众奶母服侍宝玉卧好,款款散了,只留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丫鬟为伴。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惚惚地睡去,犹似秦氏在前,至一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稀逢,飞尘不到。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正高兴,忽听山后有人唱歌: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原来是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专司人间风情月债,执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警幻仙姑前来提点宝玉。警幻仙姑又邀请宝玉同她去听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宝玉喜愉非常,便随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宝玉当下随了仙姑进入二层门内,只见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唯见有几处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宝玉进到薄命司,便就一心只拣自己的家乡封条看。只见那边橱上封条上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因而问道:“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警幻道:“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如今单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女孩子呢。”警幻冷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橱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宝玉听说,更加好奇,再看下首二橱上,果然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宝玉便伸手一一看过,未几,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恐把仙机泄漏,遂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宝玉恍恍惚惚,不觉弃了卷册,又随了警幻来至后面。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一语未了,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看见宝玉,众仙子都怨谤警幻道:“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宝玉听如此说,便吓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污秽不堪。警幻细说原委,又请仙姑作陪。四个仙姑道号不一: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少刻,有小丫鬟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宝玉因闻得此酒清香甘洌,异乎寻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 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迭。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又回头命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

〔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终身误〕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一时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不感兴趣,因叹:“痴儿!竟尚未悟!”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香闺绣阁中,将门掩上自去。宝玉恍恍惚惚竟在帐子里见了可卿,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数日来,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

那日,宝玉、可卿闲游至一个所在,但见危险重重,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可卿救我!”慌得袭人、媚人等上来搂住,说:“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秦可卿纳闷:“我的小名这里没人知道,他如何从梦里叫出来?”正是: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EQfuhOynYGX4JDaQ5uDDbHQ/jKQZy92/jZEjEdBTxsza7qk2pZAFZy7UNA4f7QH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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