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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雨村忙回头看时,不是别人,乃是过去同僚一案参革的人号张如圭。张如圭本是此地人,革后家居,现在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忽遇见雨村,故忙道喜。二人见了礼,张如圭赶快将此信告诉雨村,雨村自是欢喜。冷子兴忙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

林如海得知此事,便允诺说:“凑巧了,因我妻子去世,我岳母念及小女无人照顾,派了仆妇船只来接她,我正要让小女进京。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如海一番好言好语劝说,黛玉方洒泪拜别,遂同奶娘及荣府中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没过几天,到了都中,进入神京,雨村先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门前投了。彼时贾政因有荐书,自是优待雨村。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雨村便谋补了此缺,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

而黛玉弃舟登岸时,早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林黛玉念及母亲所言,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自上了轿,进入城中,黛玉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三间兽头大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轿子走了一射之地就落下,换上四个衣帽整齐十七八岁的小厮来抬,众婆子下轿跟随。等到一座垂花门前落轿,众小厮退下去,婆子们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又行了一阵,方才到了上房。

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她们来了,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进入房,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此外祖母史太君,贾赦、贾政之母是也。贾母抱着黛玉心疼地大哭起来。然后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

这三个姊妹不一时便来了,乃是迎春、探春、惜春,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细细问过,方知在吃人参养荣丸。正叙谈间,听得后院中有人笑,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出众,乃是王熙凤。

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又张罗给黛玉拿料子裁衣裳,真真是里外得当。

茶果已撤,贾母叫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见两个母舅去了。贾赦之妻邢氏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中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又和邢夫人再坐一刻,便告辞了。

黛玉坐车进了荣府,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复行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不肯,王夫人再三携她上炕,她方挨王夫人坐了。不多时,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饭席之上,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 人物、懵懂顽童?”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个年轻公子,此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眼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宝玉过来作揖,与黛玉相见后归坐,笑着说:“我曾见过这个妹妹。”贾母笑骂:“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宝玉说:“虽然没见过,但是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就当是久别重逢。”贾母说:“好,好!这样就更亲了。”宝玉心下欢喜,言语间却发现黛玉不曾有玉,一时间痴气大发,摘下颈间那玉,狠命摔去。众人连哄带劝,说黛玉原本也有玉,只是随了母亲下葬。宝玉方才气平,贾母说着从丫鬟手里接过玉,给宝玉带上。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便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面,把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得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荷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照顾的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鬟,名唤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子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鹦哥者给了黛玉。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袭人原本是贾母的丫鬟,名唤珍珠,贾母知她心地纯正善良,就派她服侍宝贝孙子宝玉。宝玉知她本姓花,见古人诗句有“花气袭人”之句,就禀明贾母,给她改名袭人。 w/CeGMogi/W9zANUY5fau7S635zwFxKGgWNN3S47Vbc8fAx6rW0iBvnFzdCpr+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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