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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王烨记忆中最难忘的一个圣诞节，那天是周末，王烨清晰得记得，大清早的南京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连每天早上在地标旁边跳晨操的大爷大妈也不见了踪影，因为前一夜未积起来的雪都化掉了，地上始终看起来湿漉漉的，冰凉的风穿过王烨的脖颈，仿佛吸一口气就会冻伤五脏六腑。

她径直走向写字楼，轻车熟路地按了电梯，抵达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

林丹瞧见王烨在更衣室脱外套，就叫了她一声，林丹让王烨在晨会前先去她那里一趟，她有点话想和王烨说。王烨点点头，关柜门的时候，又有几个同事进来，窃窃私语，大概是样品太多把王烨挡住了，以至于她们都没有看到王烨的存在。

“这新来的领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好好的节假日让我们加班，还一大清早就赶来了，南京路上连个鬼都没有！”

“可不是吗，他不是叫郭靖么，郭靖就是傻蠢笨！”

“哎，以后日子可苦咯……”

王烨淡淡一笑，从悬挂的样品背后慢慢走出来，几个好事的同事立马闭了嘴，侧目看了王烨一眼，王烨略过了她们的眼神，大方地走了出去。王烨当然知道她们抱怨的是什么，可就王烨看来，生活中的猝不及防从来不是给人抱怨的，而是给人考验的，考验你是否懂得应对的技巧，是否明白老天设置障碍的目的，这些细节的完成很多时候决定了你一盘棋的成败。

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王烨打开电脑大致看了一眼收件箱里的邮件，确认没有紧要的事情后，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走到了林丹身边。林丹指了指早已坐在自己办公室的郭靖，和田晓明不同的是，他根本没有拉下百叶窗，似乎故意将自己的一言一行暴露给公司的所有人，他正对着所有人的方向，手指不停地敲打着键盘，时而端起电脑旁边的咖啡，快速而简短地啜一口。

办公区员工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指指点点和自由散漫，王烨便立马意识到，他根本不是在暴露自己，而是在监视大家，监视他目之所及的一举一动。和刚刚那群人说的完全相反，他不仅不傻蠢笨，而且精明得让人不寒而栗。

林丹说：“你怎么看？”

王烨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反正不是善类。”

林丹“咳”了一声，大概是长久没有说话，想要说却发现嗓子有些干，她讲：“我是七点钟到的办公室，要平常我按这个点来，办公室几乎连灯都没有开，今天我踏进BUNK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和以往不同的气场，扫地的阿姨告诉我，他六点不到就来了。”

王烨没有说话，回想起那天第一次看见他的情景，好像是大冬天里灌了一口带冰渣的冷水，清冽而冰冷，这时郭靖腾地抬头，正巧看向了王烨和林丹的方向，王烨却没有闪躲，这时郭靖突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指了指王烨，“你。”

王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郭靖镇定地又说了一遍，“对，你过来一下。”

林丹和王烨面面相觑，但王烨还是从容地走了过去。

就像当初她不怕高娜一样，她不惧怕任何领导和权威，王烨清楚明白一个人之所以能够给别人带来强大的气场和压力，几乎是在建立威信的同事也在向别人炫耀，而对于王烨来说，郭靖暂时还没有威信，也毫无在她面前炫耀的资本，当你觉得害怕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对方看轻，除去他是你的领导，其实与你没有丝毫关系，她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性。同样，一个好的领导会以平等的姿态来对待你，比如林丹，而一个不好的领导，你也没有必要以好的姿态来对待她，比如高娜，那么不管郭靖是好是坏，对王烨来讲都应该一视同仁，每当王烨这样想的时候，内心就会轻松许多。

郭靖的余光扫视着王烨胸前的名牌，短促地一瞥，似乎已经了然于心。王烨大方地叫了一声“郭总好”，然后等待郭靖的下一步指示。然而郭靖起身，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简单地抽出一张关于ISO2000认证的报告说明，让王烨帮她解释一下。王烨从容不迫地接过那张认证书，然后简单地说起她对ISO2000的认识情况，郭靖抿嘴一笑，嘴角浮动着别有的深意，然后认真地听王烨说完，问了一句，“你进公司几年？”

“五个月二十三天。”

郭靖若有所思，说：“我刚刚问了三个人，一个是进公司八个月，一个是进公司一年零两个月，你是第三个，却是唯一把这东西解释清楚的人。”

郭靖时刻注意着王烨脸上的表情变化，但是在这番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扬下，王烨却没有丝毫触动，这却又是在郭靖的意料之外的。

郭靖当时接到总部通知前来上海之前，之所以迟迟未到人事报道，是因为他早有耳闻，上海总部的风气和员工素质，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分析了BUNK上上下下近三年来的公司情况，大到生产利润及年度方针实施，小到BUNK的日常开销及人员建设，一切都比他想象的更糟糕，郭靖发现不仅是公司的收支平衡上出现明显偏差，对员工的管理上也出现极不合理的情况，比如前几年进公司的人，按照公司之前的方针进行工作，后来总部开发了新系统，新员工又根据总部颁发的新制度进行培训，新员工接受完培训之后回到岗位上，领导却按之前的旧制度规定要求新员工来执行，与总部意向完全相悖；其次，老员工与总部的发展速度有明显的脱节，基本上到了一定地位便不思进取，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就可以呼风唤雨，彻底扼杀了新人晋升的机会，让整个公司的前进动力大大削弱。就从刚刚叫进来的三个随机抽查人员来看，就明显感觉到了这个问题，但是郭靖以为王烨会因为自己的表扬有丝毫的欣喜，但最后发现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郭靖想，如果公司里，王烨这样的员工还存在不少，那BUNK中国事业部还是有极大可能复苏的，至于怎么将这一盘散沙重新收纳回盘，郭靖觉得还需要下不少功夫。

郭靖把桌上的文件整了整，起身拍了拍王烨的肩膀说：“跟我出去吧，马上开会了。”王烨点点头，郭靖又补了一句，“你待会儿站在我旁边。”

王烨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我站在你旁边？”

郭靖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王烨沉着脸，跟着郭靖走了出去。

随着王烨和郭靖同时走出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地落在他们俩身上，王烨知道，其实他们看的是郭靖，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灼烧感，所有人已经在最大的会议室做好了，郭靖走进去的时候，原本的细声杂语瞬间落入尘埃，郭靖缓缓坐下，目光如炬地看着所有人。

王烨站在郭靖旁边，郭靖等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才开了口，他没有看王烨，而是淡淡地说：“今天开会前，我先表扬一个人。”这时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王烨感受到灼烧感的感觉，但并没有露出生理上的脸红，她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雪，听到郭靖念完自己的名字，她是不想回头看其他人的，她知道其他人都带着怎样的目光在看她，但是她还是没有避开林丹的眼神，复杂而惆怅的眼神，像沉入海底，那也是王烨第一次猜不透林丹在想什么。 g3yjc5GA+I2ntLL5gzkAnIl5mqzUgULwKmrIvnNPKEuA5zO6b2az3AnniYQx8Wy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