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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有两尊《大卫》像

要说佛罗伦萨有多少《大卫》像,那可真是数不清,需要好古者们去做数字的统计,但是最著名的《大卫》像无疑就是米开朗基罗的旷世奇作。在学院美术馆门前,总是人潮涌动,我也是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的等待才进入其中,得以亲瞻《大卫》的尊容。

然而,千万不要忘记,还有另一小尊的《大卫》像,那是多纳泰罗的名作,被认为可能是自罗马时代的第一尊裸体塑像,至少它在欧洲是第一尊确定无疑。这小尊作品位于巴杰罗美术馆,但这里时常门可罗雀。其实,两尊《大卫》塑像同样具有价值。

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是“阳刚之美”的象征;多纳泰罗的《大卫》,则是“阴柔之美”的表征。这一阳刚一阴柔,将佛罗伦萨置于世界雕塑艺术史的巅峰之上。

先说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这家美术学院至今仍是座大学,与紧旁边的美术馆外整日排起长龙不同,这里却鲜有游人入内。当我独自走进这座学院的小院的时候,顿时被那种艺术气息所感染,四边的回廊里面充塞着各种古希腊与希腊化时期雕塑的复制品,从《刮垢者》到《受伤的高卢人》,都显得有些年头。再往里去,就看到学生们还在室内安静地画着素描……

此时的学院美术馆里,早已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其实并不是很好的观赏环境。然而,在转过弯去,第一眼看到远处的《大卫》造像时,你还是会为它咄咄逼人的气势所压倒。想当年,米开朗琪罗怎么直面兴建大教堂所留下的那块大奇石,想象到该如何去除掉多余的地方,从而将一个充满了生命感的大卫从中解脱出来。

米开朗琪罗《大卫》原本置身广场

多纳泰罗《大卫》相当秀美

米开朗琪罗就是这样的雕刻大家。雕塑两字本是日本人用中文所造的词,雕是做减法,塑则是做加法。米开朗琪罗就是这样的“减法大师”,当鲜活的人物从大理石当中获得生命的时候,我只能感叹雕刻家的伟大。而当时他仅仅20岁,但他的艺术却“早熟”了。恰恰在《大卫》像之前,摆放了四尊《未完成的囚徒》,让人先就看得入迷。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显得静谧

这四尊《未完成的囚徒》显然都是未完成的,皆处于一种胚胎与过渡的状态,肌肉绷紧的人物身躯在大理石当中若隐若现,可以清楚地看到米开朗琪罗的刻刀在上面打凿的条条痕迹。恰恰是这些具有韵律感的粗线条,使观者看到了雕刻家的创作意图,而米开朗琪罗本人认为这恰恰就足够了,这就是西方美学所讲求的那种“张力”的结构,中国美学所推重的“含蓄”的力量。

再仰头看到《大卫》,你走近它,似乎就已拜倒在大卫的脚下,很少得见如此高耸的欧洲雕塑,整整4.27米高,在东方只有石窟的佛像会是如此。如果说这尊雕塑真的达到了“文艺复兴盛期”的造像顶点,那么多纳泰罗的同名作品则开启了早期文艺复兴的雕塑传统。所谓文艺复兴盛期,High Renaissance,字面的意思就是高度的文艺复兴,而学院美术馆里的《大卫》恰恰代表了这种高度。

多纳泰罗《大卫》

米开朗基罗《大卫》正面凸显阳刚

再来看巴杰罗美术馆里面的那尊小《大卫》。这里曾作为市政厅,后来又成为军营和监狱,而今则成为了一百五十多年的美术馆。作为文艺复兴时期雕塑的荟萃之地,多纳泰罗的雕塑《大卫》与《圣乔治》在这里,米开朗琪罗雕塑的《巴卡斯》与《圣母和圣婴》在这里,德布洛涅的雕塑《梅库里奥》在这里,就连韦罗基奥的《大卫》像也在这里。

多纳泰罗的通体黑色的小雕塑《大卫》,从前后左右看都百看不厌。从正面看,这是一尊带着帽子的大卫,可能年龄感更接近历史上的大卫,它被塑成一尊身体初长成的少年形象,与《圣经》将大卫描画为一位少年力士相符。从后面看,它倒像是一尊肌肉略微紧张的少女背影,持剑支撑而脚踏头颅与盔甲,造型呈现了侧向的弓形。再比照一下就在旁侧的韦罗基奥的《大卫》,就会发现,前者的大卫尽管阴柔但却内在有力量,而后者则处于一种松懈而自然的状态。

米开朗琪罗1504年雕成的大型《大卫》,其实也继承了多纳泰罗的基本风格,既是对于前辈的致敬,又进行了崭新的创造。我们注意到,他们下垂而呈曲线的右手是如出一辙的。但是,小《大卫》则描刻的是大卫割下巨人歌利亚头颅后的瞬间情景,大卫从紧张到松弛的那个瞬间;而大《大卫》则雕刻的是即将征战的这位牧羊人左手持石的景象,作为青年的大卫目光炯炯望向远方,整个身体都充满了斗志昂扬的力量,安详的脸部表情在大师晚期雕塑那里一直被延续着。

仰视大《大卫》,你可以从各个角度来观照,从左侧看有下坠感,从右侧看则有上升感,左臂与左脸是紧张的,右臂与右脸是放松的,你可以感受到,从各个角度它都是无懈可击的。这张脸我是最熟悉不过了,青少年的时候多次作为素描画过它,但第一次用视觉去“抚摸”大卫脸庞的时候,还是为原作的美丽所撼动。这尊《大卫》后面有一圈座椅,你可以再从背部往上久久凝望大卫,大师也没有忘记将他的技巧倾注在这里。那有着巨山般的肌肉群,暗藏着一种伟力,还有一条带子嵌在背上,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呢?

位于“雕塑走廊”

从多纳泰罗大约1430年所雕塑的青铜《大卫》,成为中世纪后首尊裸体像之后,那就能感受到“早期文艺复兴时期”的那种人本主义力量。到了米开朗琪罗半个多世纪后的大理石《大卫》,我们就更能感受到,什么叫做“人是万物的尺度”。在学院美术馆里面,你不再从雕塑里面聆听到上帝之声了,而是从视觉上彻底感受到“人的伟力”,两尊《大卫》简直都是“人本主义理想”的外化!

米开朗琪罗的杰作最初是被摆放到旧市政厅广场的,至今在广场上还有一尊复制品。大卫的形象已经在全世界广为传播,甚至成为了大卫的标准像,在学院美术馆的出口处,还看到用现代材料所做的肉色的《大卫》,完全是一种现代消费社会的产品。无论比照哪一个复制品,你都会觉得,根本丧失原作的那种生命感与力量感,只有观摩原作,你才能为这块冰冷的大理石块所感动。

实际上,当《大卫》现身佛罗伦萨的广场的时候,它的“政治色彩”仍是相当浓重的。因为此前被摆放在那里的雕塑,正是多纳泰罗的《犹滴斩首荷罗孚尼》,象征着美德战胜了邪恶。但不到十年它就被《大卫》所取替,从而成为了佛罗伦萨的象征性的中心,暗指了共和制战胜了美第奇政权,并凸显了佛罗伦萨人民对外的坚强形象。

只有到今天,当《大卫》塑像于1873年被搬到了学院美术馆的内部后,16世纪以来那种政治意义才被剥离了下来,有了500多岁高龄的《大卫》回归了艺术品的本质,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的观摩和朝拜。 DJpxod8ZFfQKijYGkAHud2KCBF0Pdj1t+3iQfiYqebBAq5Gd/1xHpajRBx37x46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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