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3年,惠特曼4岁那年,他们一家搬到刚刚发展起来的布鲁克林区。
布鲁克林当时只有七千多人,但它的繁荣速度快到令人炫目,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房地产生意十分兴旺,投机获利的机会几乎超过了加州的金矿。可惜的是,不善理财的老沃尔特并没有因此而发达,还是靠手艺吃饭。
惠特曼曾回忆说:“有一个基督教的长老与我父亲签约盖房子,合约中的每一条都有利于长老。房子盖好了,交屋的时候,不但好处全让他占了,而他更是这儿刮一点,那儿减一笔,可怜我父亲到最后,只差脚上的靴子没被他剥了去。”
老沃尔特总是做赔钱的生意,他决定自己贷款建房子出售。等到房子建好了,高昂的利息压得他只好把房子低价卖掉还债,而全家人只好再选一处新地方,重新建一栋房屋。但每一次房屋售价都追不上高额利息,年幼的惠特曼便跟着家人不断搬家,尝尽了颠沛困顿之苦。
惠特曼在他简单的叙述诗中记载着:
我们1823年5月搬到布鲁克林的前街,
1824年搬到肯贝拉街,
1825年是约翰街……
1825年在诗人的童年记忆里留下了光辉的一笔。当年,在美国独立战争时给予美国很多帮助的法国老将拉法耶特旧地重游,受到美国人民的热烈欢迎。当时,拉法耶特侯爵也访问了布鲁克林。当日的欢迎仪式简单严肃、古朴真诚,欢迎的队伍中没有警察和军乐队,只有一排已经白发苍苍的老战士。风云一时的大将拉法耶特在儿子的陪同下,乘一辆敞篷的马车,穿梭于布鲁克林大街上,向欢呼的群众示意。当时,惠特曼夹在一群学童之中跟着车跑,一路跑到老将军要行奠基礼的图书馆门口。四周围满了人,小孩子夹在人潮中,什么也看不见。好心的老将军顺手抱了好几个孩子,把他们放在为奠基石所挖的地基内,好让他们仔细地观赏整个仪式。惠特曼最得意的就是,他也是被拉法耶特抱起又放下的几个孩子之一,他还仔细描述道:“我被他紧紧抱起,在他把我放下之前,还重重地亲了我呢!”
那年10月,伊利运河通航,可算得上是惠特曼童年的一桩大事。运河表面上是缩短了水牛城到纽约之间的距离,实际上也是美国将迈向工业发达、贸易流畅的伏笔。
1826年7月4日,国庆节那一天,惠特曼一家又搬到对街。那年恰巧是美国开国50年的大庆典,而两位参与起草《独立宣言》的总统,83岁的杰斐逊及90岁的亚当斯,都于同一天去世,使得这个神圣的日子更庄严肃穆了。惠特曼成长的那几年,因为黑奴问题,美国逐渐由独立战争后的统一走向分裂。
1827年的春天,惠特曼一家住在亚当街,5月份,他们搬到了华盛顿,到7月份,他们终于住上了自己的房子。
8岁的小惠特曼被送到布鲁克林的公立学校接受教育。教友会的一名既节俭又理智的教友——兰卡斯特先生是学校的校长兼老师。这位严肃的先生主张死记硬背,并给学生灌输一套刻板的关于道德及人生价值的理论。他还喜欢体罚学生,不是用树皮就是用皮鞭。除了肉体的虐待外,他也用很多精神虐待的方法来对待学生。这个老师要求学生服从于他,上课时不许分心,连开书合书的动作都要做到全班一致。这种教育连个性温顺的小朋友都受不了,更不必说自由惯了的小惠特曼了!老师对他印象也不好,等惠特曼长大之后,他的老师回忆他说:“惠特曼是个有些笨拙又邋遢的孩子。外表看起来,总是比他本人的年纪大,其他的就不记得有任何突出的地方了。”他似乎认为惠特曼不会成大器。
在惠特曼求学的那几年,令他记忆深刻的反而是1829年6月海军基地的一桩爆炸案。一个心怀不满的水手点燃了海军的火药库,烧掉了一艘军舰,又炸死了五六十名同伴。几天后的出殡仪式更是令他难忘:
那是个完全军事化的葬礼,水手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步伐一致,大旗子用黑纱绑在一块儿,洪亮的军号在阵阵沉重的鼓声中哭泣着。我们一群人跟着队伍,从头跟到尾,像小军人似的。我们记得那些军人向坟地放礼炮。一旦要转身退出之际,音乐又随之一变,同样的军号和小鼓却千变万化地吹奏出轻快而有生气的乐曲,人们也迅速地掉头回到自己的家。
5个月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令惠特曼印象深刻的事。一个冬天的晚上,父母带他到莫里森饭店参加教友会的聚会。饭店大厅里光芒万丈的水晶灯、丝绒沙发都令小惠特曼感到头晕目眩。听完希克斯牧师的布道后,小惠特曼一直没有忘记他。教友会当时分为自由与传统两派,希克斯是两派纷争的风云人物,他是代表自由派的。惠特曼日后记载道:
那天晚上,八十岁高龄、面容枯槁黑瘦、看起来像印第安人与黑人混血的老教友上台后,并没有谈论教会内部的纷争,只是讲述个人内心的灵光。他给我的印象是极有宗教良知及道德的准则。他那富有情感而自然的演说,虽然没有什么辩论或高深的词汇,却是一篇韵律优雅的散文,美得近似诗歌。
希克斯及日后的爱默生都对惠特曼有深长、久远的影响。若干年后,希克斯也出现于惠特曼热情的演说和有旋律的《草叶集》中。希克斯甚至也存在于惠特曼的信念之中:个人所信仰的任何赤裸的理论、宗教、崇拜及诚意都源于个人及其与周遭的关系。对一个诗人来说,希克斯对惠特曼的影响是先于爱默生的,并且一直伸延到诗人的老年。希克斯死后,诗人尊他为宗教派别中的民主大师,说希克斯之于宗教就如杰斐逊之于美国。
惠特曼一家崇尚自由,丝毫不被任何的宗教束缚。他们虽是教友会的会员,但平时很少参加聚会,父亲更是反迷信、反宗教。惠特曼小时候到礼拜堂去上主日学校,也纯粹是因为该处能免费学习,并不是为了去学教义。在这种家庭环境的熏陶下,难怪惠特曼成长为一个自由不羁,不为任何的形式或教条约束的人。
在公立学校中,惠特曼学到了《圣经》中优美的文学和形象。他长大之后,曾一度考虑是否要皈依教友会,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过:“我是不属于任何围墙之内的人。”1830年,11岁的惠特曼结束了他一生的正式教育,到克拉克父子律师事务所去当跑腿的小童。律师在靠窗的角落里为他安排了一个书桌。他很感激地记着:
爱德华·克拉克先生曾指导我的书法,修改我的文章,又让我参加了流动读书俱乐部。有一阵子,我完全沉醉于浪漫式的小说故事中,第一本是《天方夜谭》,看完了所有的故事后,真是一大享受。然后,我就开始看各种书籍,司各特的小说和诗我真是爱不释手,一本又一本地接着看。
看书入迷之后,小惠特曼也不禁心痒痒,他开始自己在纸上涂鸦,也模仿司各特歌谣的韵律和用字,写下自己对死亡、爱情和野心的看法。他越写越兴奋,开始渴望看到自己的作品显赫地登在报上。当时,父亲订的是长岛《爱国报》。终于,小惠特曼压抑不住心中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就大胆地给该报投了几篇作品,并顺利地刊登了。后来他的野心越来越大,竟然信心十足地投到纽约的《镜报》,而这一回,他的诗居然也被工工整整地印了出来。他心潮澎湃,拿报纸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他终于跨出了第一步,奠下日后在文坛的基础。
这些日子的跑腿生涯,也使小惠特曼跑熟了这一带的小城。他常坐渡船到河对岸的曼哈顿替克拉克律师办事,一来二去,慢慢与渡船上的水手成了朋友。有时候,他还搭汽艇到纽约送文件,五光十色的大都会令小惠特曼眼花缭乱,而幼年的见多识广及独立性格都对他的一生有深远的影响。
惠特曼曾提到过1832年的霍乱。霍乱是19世纪人类的克星,一旦流行开来,人们是躲不掉的,大家都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当时也没有特效药,只有祈求上帝怜悯。所以,当霍乱流行的时候,很多人都纷纷离开城市,远走他乡避难,等到霍乱过去以后,再回到城里。惠特曼回忆道:“因为怕被传染,每次都有大批人落荒而逃,但是,那些穷困的人仍然不得不待在城里,他们没有地方可去。”
1833年,惠特曼一家由自由街搬到前街的东面,在那儿度过了春天和初夏。
那年,美国总统安德鲁·杰克逊访问布鲁克林,14岁的惠特曼也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目睹了他的风采。
在布鲁克林,一家人的生活并没有好转,父亲的事业也没有进展,于是全家人又迁回老家长岛。在定居长岛之前,全家先在外祖父家小住,结果因为与外祖父新娶的太太发生了摩擦,全家人又搬了出来。这期间,小惠特曼一个人留在布鲁克林,并没有跟着家人去长岛。此时的沃尔特·惠特曼已逐渐脱离依赖的童年,而迈向独立的少年时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