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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草医与纳西民间的医药知识

1994年9—10月和1995年9月,作为中日联合组成的“西南中国民俗调查团”的中方团员,我先后两次随团前往丽江,以“丽江纳西族的医药生活与文化”为专题进行了实地调查。本文旨以调查所获资料为基础,探讨丽江纳西族民间的医药民俗知识及有关草医的一些问题,希望能为纳西文化研究提供一个较新的研究视角。

神、医两解的东巴

在纳西文化的解释里,导致疾病的根源,除天舅之子柯西柯洛外,还有污秽、各种鬼魂、自然界基本关系的失衡以及人的行为不当,如礼仪上祭品使用出现错误等。比起感冒之类的小病来,重病更容易被认为是鬼的原因。鬼通常由战死、自杀或死于难产,即非正常死亡的人们所变。导致疾病和灾难的鬼,更多的是一些凶鬼和外鬼即与自家无亲属关系的鬼。既然病因有超自然之说,治病方法也就往往采取了宗教,亦即各种与超自然建立联系的方式,就像乾隆年间余庆远《维西见闻记》里所说的那样,“病不医药,延其巫曰多巴禳祝”。对病因之复杂多样性的理解,通常总会导致不尽相同的应对方略。在纳西社会,一直有很多东巴教的礼仪被用来治病,包括通过东巴祭天祈祷。许多仪式里反复出现的鸡蛋撑杆,据说在宇宙起源里也是用以抵御降自天上之瘟疫的工具。

多种多样的鬼导致的疾病多种多样,作为治疗行为的祭祀和赶鬼的方式也就多种多样。东巴法事常以木偶、面偶代替疾病患者,做替身禳解法术。在《请神求神》中,疾病的各个部位,左半身、右半身、身子中央,皆各有木偶做替身以为禳解。按照病灶所在人体不同部位将疾病分类的观念,于纳西民间至今犹存。东巴礼仪还常把疾病瘟疫负载于祭祀羊和祭祀鸡上,使之带到鬼地去。 有的治病仪式上有解结的情节设置,即在病人脖子挂一套索,由东巴以镰刀割断,把套索丢出去,同时燃火把驱鬼。

东巴是纳西社会里的主要神职人员,也是纳西民众日常生活的指导者。在医学尚不昌明的年代和地方,东巴的主要职责之一,即是应邀为人做法事禳病除灾。东巴一年中的祭祀活动 ,包括固定仪式和非固定仪式,常见的目的主要是祈祷无病无灾。固定仪式如正月马日或牛日集体举行祭村寨神仪式,或二月择龙蛇之日进行祭署仪式,都是如此。有些非固定仪式专门针对疾病而举行,如专门禳灾除病的禳垛鬼仪式,多在主人久病未愈时举行。东巴经典《布杷过书——求取东巴巫师卜经纪》直接表述了东巴治病的权威性,因为他们通过占卜能知道病因以及该如何去做。《什罗飒——丁巴什罗除魔记》则解说了东巴通过礼仪治病收取报酬的合理性:拿取报酬才会扎鬼心。

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殊背景,使得东巴在其仪式上尤其看重药的作用:

第一,东巴文化的特殊观念之一,是人与万事万物包括神都会生病,因而都需药物医治。《请神求神》、《休曲苏埃——神鹏和龙王的斗争》及《大祭风·迎请精如神》 等经典,都记载了为神献药治病的情形。民间礼仪也不例外,鸣音村于2月上旬龙蛇之日举行祭祀时,主持人要拿一碗奶药水奉送“署神”,东巴还要诵“药的来历”经。在祭风礼仪上,要摆出一碗草药水,配以奶水和多剂本地中草药,为山神龙王点药。据东巴和开祥说,人有责任为龙王治病。四川木里纳西族在婚礼上也向家神献药,由东巴以栓有山羊胆的柏枝蘸酒洒在家神筐上,胆在这里也就是长生不老药的象征。

第二,药在各类仪式中,常为使世界由失衡状态即病态重新进入秩序状态而使用。 包括人的行为所导致的在内,人、自然及超自然世界的一些基本均衡格局一旦遭到破坏,人或万物乃至神就会生病。这种病因说实际上根植于纳西人有关世界及生命的观念中。像大多数东亚民族一样,纳西人的宇宙观和生命观,也基于二元均衡原理而成立。疾病和死亡,有可能是人的行为触犯了某种自然现象包括神,打破了世界某种均衡的结果。相当多的东巴仪式都试图纠正现存宇宙状态和社会人际关系间的失衡,并伴以药物治疗。有时候神灵会因人的侵犯行为而生病。 于是,人们就在泉边举行仪式抚慰神灵,有时还将一种叫“骨渣鲁儿”的当地药材作为贡献投入水中,为神灵治疗并使它高兴。

第三,超越生死两界的药能治愈死者在另一世界的疾病。在《崇仁潘迪彻舒——崇仁潘迪寻找长生不老药》里,药是为死者找的,也是为死者献祭的,这种观念还实际体现在民间生活礼仪上。在丽江鸣音乡的丧礼上,有东巴诵经为死者解除缠在身上病魔的情节。丧礼的祭品中有“盛着牛羊奶药水的葫芦”,仪式还专有“解除病痛”一节。东巴用拖须(五彩绸布条)蘸撒牛羊奶药水,擦除亡灵的所有病痛。东巴口诵经文的大意是,亡灵病痛也要用药物治疗,要把死者的一切病痛解除。因为人患什么病死去,在阴间还是什么病,故仪式上要献药。

显然,药在纳西文化里有多种基本涵义。一是存在于大自然,并使大自然长生不老的宇宙药;二是人类能够获得,虽不能征服死亡却可治疗病痛的药。当在各类东巴礼仪上施放或供奉药以及礼仪过程中由东巴诵念“药的来历”时,它们的属性也就实现交融或处于同构状态。药在仪式上常是象征性的,但也不是没有具有实质疗效的药。药之属性的双重性,与东巴身份一定程度上的双重性相对应。

东巴身份的双重性,指其往往巫、医兼备。东巴常以巫术方式行医,同时也把医药带进巫术中,使医药成为巫术行为中的道具或催化剂。虽然不是全部,但相当一部分东巴不仅是宗教职业者,同时还是当地民间社会里的医生。东巴仪式上不仅有种种象征性治疗行为,确实也有一些具备实质性疗效的医药及治疗方法。尽管经书和仪式经常提到或使用为药的那些东西,多大程度上在民间被实用尚有很多疑问,但东巴经有关疾病和医药的记载,有些确是基于疾病观察和医疗实践而积累的实用知识,至今在纳西民间依然有一定影响。

东巴文的“病”字象形为一人躺倒状,“药”字象形为“花上流出汁水”,字源在于以中草药汁水治病。据有人统计,除不死之药的神话外,东巴经里还记载了180多种药丸,数十种药水及多种治疗方法如灸艾、按摩、拔火罐、扎针、挑刺放血、缝合等。至今民间一些草医仍在使用这些方法。多部东巴经中提到了毒药,相应的在纳西民间,人们关于毒药的认识也很丰富。《耳子命》描述了茫茫高原上的甜药、苦药、药花、酒曲花及老翁采药的情形;形象地说明了纳西先民如何基于实践逐渐积累起丰富的草药知识。东巴祭神的供药——苦楝子、白蚕茧、海螺壳、佛掌生——及其他仪式上常用的奶渣、奶水、茶水、鹿茸等,曾程度不等地被用于东巴的临床治疗。据东巴和贵、杨学才说,《祭龙经》提到的虎掌参、卷柏、蚕茧、苦楝子、苋米、海螺粉等,至今依然被民间医生用于临床。 东巴经里有些药物,如金气银气的药水,松石墨玉的药水等在今天看来很不可思议,但有些如菖蒲、姜茶、鹿角、岩羊角等却确实可以治病。《考赤绍》里提到一种炮制药酒的方法,而药酒至今在纳西民间依旧十分流行。

丽江过去确有不少东巴在为人举行仪式的同时,还兼任民间医生即草医。 最常见的情形是东巴做完道场后,有时会给病人吃一、两副草药。生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卒于光绪十四年(1888)的东翁东巴,就是一位著名的民间医生,木土司夫人生病,分别请藏、白、纳西、傈僳各族民间医生会诊并神、医两解,东翁最终治好了夫人的病且因此受到重赏。和伟高当了30年东巴,会使用数百种草药,家里还种植一些草药;其子和云彩也是东巴,也会几十种草药;伤风感冒就给菖蒲、生姜、防风、龙胆草、马鞭草、虎掌草等,肠胃病给牡丹根、龙须草、木通、过山龙等,风湿病给茯苓、羌活、独活等。不少东巴大都会治一些常见病,或亲自采药配制药酒和药方。巫、医结合的属性使其在纳西民间享有崇高威信。和正才东巴遇到病患时常神咒、草药两解。和有志东巴因能用象形文字记录草药名称并开具药方而远近闻名。肯命东巴曾用象形文写过一部药书,涉及不少禽、蛇、鸟类药物。和贵东巴以八九十岁高龄善于治疗妇科不育和小儿科疾病。和自安东巴不仅懂不少民间单方,且人医畜医都会。我在汝寒坪访问过的和国柱东巴,也在治病礼仪上使用土药。至今民间尤其边远山区仍时有东巴被请去治病。东巴们的中草药知识,除东巴文化里原生态的药物外,可能还有来自中医药文化相当程度的“移植”

中医药体系的土著化

纳西族自明清以来对内地汉文化主动积极的汲取,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历史现象。此次考察的收获之一,是在大来村发现了一通记载着丽江坝区汉化的历史进程的墓碑。与内地汉文化和汉族移民俱来的,不仅有那些文物典章制度,还包括在内地汉区早已被体系化的中医药知识体系。虽然纳西民间也创造和积累了许多预防和治疗疾病的实用知识,但作为一个体系的中医药,最初却是从丽江外部传入的。

明朝时,木氏土司曾招聘内地中医来丽江,例如,一直被纳西族人称为“老师”、来自湖南的杨氏家族,其“皆以医道为专务” 。据成书于乾隆八年(1743),由管学宣、万咸燕纂修的《丽江府志略》记载,清代时有一人名“杨成初,郡人,遇异人传授,精于岐黄。丽俗信巫,不事医药,见成初指应如神,全活甚众,医道始行焉。远近闻其名,延请无虚日,屡著奇验。巡道李兴祖,称为边塞华佗。今丽之业医者,皆其传也”。不过,中医药文化传入的实际历史可能比文献记载更早。相传洪武年间一个叫做杨德升的人,自湖南行医至此,传岐黄之术,重针灸,主治痧症。后逢木氏土司夫人难产,诊治成功后为木氏所聘,遂定居丽江发掘当地中药材以治病救人,有世传痧症全书一册。到清乾隆年间,便由10世孙杨成初承受祖业。

木土司夫人难产或生病而获救的传说,可能有不同的异文。前述光绪年间土司夫人病重,请东巴、桑尼、喇嘛、道士(风水)分别献技,结果被塔城东巴和永公治好。和永公与前述之东翁为同一人,今在丽江东巴文化陈列厅存有一匾,题字“医明法精”,此匾系“钦赐花翎制服知府御世袭丽江府分府木题”,“光绪陆年仲冬月初八日和永公立”。竞相托辞木土司为各自的医术张目,倒证明土司在丽江医药文化史上曾发挥过重要作用。

如果把前述东巴经典和东巴礼仪中包含的疾病认知和医药知识视为纳西族医药文化的原生部分,则外来中医药知识体系的内化,就可理解为纳西族文化接受和涵化新的知识体系并获得成功的范例。纳西原生的医药文化包括疾病认知与解释,并没有与汉文化背景下的中医药文化及世界观依据存在明显冲突,两者间存在着相似或某种同构性,都以对宇宙的二元论解释为依据。于是,中医药文化很快在丽江民间社会逐渐被内化成纳西族医药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现在已不能把中医药视为外在于纳西族医药文化的游离成分。伴随着明清以来丽江纳西族社会发生的深刻文化变迁,纳西人在以前医药实践基础上吸收和容纳中医药,并在中医药的地方化和本民族化上做出了不少独特的尝试,而纳西医药文化的原生部分在东巴文化和民间草医的实践中依然有所保留。

清代至民国年间,丽江先后出现了许多中医世家。 尤其是当地纳西族中也涌现出不少,反映了中医药文化浸润之深透。和从自康熙以来专攻妇科儿科;乾隆年间和旭潜心医道,逢秋日必去玉龙山采药,遍尝百草得17种风湿显效药,精心制成“虎潜丸”,疗效远近闻名。同治年间20代孙和潮开药号“寿元丰”行医,调整改进“虎潜丸”配方,药味增加至30味,疗效更好。光绪末年有和志敏,民国年间有和集仁,其后辈另设“承德丰”药号行医。除擅长治风湿外,和氏尤精于临床妇科,治不孕亦有独到之处,23代孙和建寅守业至今。民间口碑流传,和氏为木土司太医,当归系和氏家族引种,其祖传秘方虎潜丸便以当归为主要药剂。当归本以甘肃秦州的秦归最为金贵,和氏药坊用量很大,明朝时从秦州贩来种苗,在玉龙山背后的文海山地试种成功,遂首创合秦归、川归之所长的云归。

张羲于道光年间在大研镇七一街开号“致和堂”,他从外地学成归来并以诊治伤寒等出名。后人从医者医术全面且医德高尚,精于滋阴补肾之法,配制中成药10余种。民国年间有两个堂号,至今仍有继承者。唐仁于道光年间继承医业,精于方脉,凡有求者,无论贫富随时前往。其子唐庸开药号“寿元堂”,其特点是诊治任何疾病必先清理胃肠,首选药为大黄。其子2人从医,唐尚书常年走村行医,深受民众欢迎。吕锡珍于光绪年间从师学业,5年后开设“寿世堂”药号行医,重济贫之德,民众称为“吕神仙”。其弟在致和堂学医5年,满师后开堂自号“采芝堂”行医,亦重医德,走村诊治,民间有匾以“今之和缓”相赠。其后人吕向明承祖业,重视扶正温阳,善用附子,曾历任丽江县中医师公会理事及中医研究会会长、丽江县卫生工作者协会主任和丽江县联合诊所主任。

这些纳西出身的中医世家,或承祖业,或从外地学成归来,多少说明中医药体系内化于纳西社会的过程。他们都立足当地草药资源,发展出各自独特的祖传秘方,以世家形式代代相传,为形成和积累专科经验提供了可能性。他们早年大都在县城大研镇设专设店铺堂号,坐医、行医相结合,采药、配制相结合。

为人称道的《玉龙本草》也是纳西族中医医生的特别成就。 据说其最初编写年代约在明宣德、正统年间。当时大研厢文治村一中医名阿日者,对本地的本草药物很注意研究,其医业家传共18代人500多年,积累了数百种本草药物。1945年植物学家秦仁昌丽江考察期间看到这些资料,遂帮助鉴别药味,校正药名,编成手抄本《玉龙本草》,封面题以“绍恒堂”即其家药铺的标记牌号。《玉龙本草》是纳西族第一部药物志书,它记载了玉龙雪山一带出产并经临床应用的草药,收录了部分纳西民间草药单方和验方包括一些传统药物。该书所记或在我国古代如李时珍《本草纲目》及更早时代的本草著作里有所记述(像益母草、三七、香薷、黄芩等),或在明人蓝茂《滇南本草》有所收录,表明其在发展地方医学时,既继承本民族的传统医学遗产,又大量吸取内地和云南汉族中医药学的实践与理论。

丽江坝子中医药文化之发达,还可从光绪年间逐渐形成行会性质的“药王会”窥见一斑。据说光绪年间丽江县的中医和民间草医,每逢旧历5月13日便相邀聚会和聚餐,举行拜祖师张仲景、扁鹊和李时珍的仪式,民间俗称药王会。药王会的聚餐经费通常由各药店老板捐助,时间1至3天,地点多在黑龙潭等风景宜人处。药王会主要是联谊性质,其聚会一直持续到1947年县中医师公会成立时为止。这年由中医吕向明发起,于8月27日召开代表大会(到会23人)成立的中医师公会,任务之一是评定中医师资格呈报省政府卫生实验处并由其颁发证书。公会下设中医研究会,初有会员12人。1950年8月以后,公会改名为丽江卫生工作者协会,到1952年底会员达120人。 1950—60年代初每隔1—2年,丽江卫生工作者协会就组织会员到白沙、新团、鲁甸等地上山挖药,每次5—6天,同时进行药物知识交流。1963年协会召开第2次会议,会员达233人,不少农村民间草药医生也被吸收为会员。后因地方政府支撑的各级医疗机构逐步完善,再加历次政治运动冲击,这个真正民间性质的中医师协会组织遂自然消亡。丽江坝子的中医包括民间草医自发组成公会,从一个侧面深刻反映了中医药文化在当地获得的重大发展,表明中医药文化在当地民间已有了广泛深厚的群众基础。

与中医药文化的发达相联系,丽江也逐渐发展成一个中药材的集散与中转地。丽江是传统的滇藏商路上一个重要枢纽。汉、纳西、白、藏等各族商人,频繁往来于这条药材之路上。清末至民国年间,大研镇及周围集市上,纳西、白、汉与藏族相互交易的药材,主要有黄连、贝母、茯苓、冬虫夏草、鹿茸、麝香、熊胆、蟒胆、虎豹皮骨、香菌、白生、青皮、茜草、红花、催生石等。其时鸦片生意也繁荣一时,自1850年前后传入云南后鸦片一直颇有市场的原因之一,恰是因为很多地方都把鸦片当作一种常用而万能的药来看待。民国年间丽江出现大小商户1200多家,有的从西藏贩入药材并转销内地,有的深入山区低价预购山民药材,有的买下山头雇人采挖贝母和其他贵重药材。 大研镇旧时每逢端午节,街上总是药摊云集出售各种药材,一时蔚为景观,端午节在当地民间可说是一个传统的卫生或药材节。至今丽江县城街上依然有许多中草药摊点,出售的药材种类很多,既有内地常见的,也有当地特有的,还有来自藏区的,生意也并不清淡。这些草药摊点是在国营药材公司的渠道外,纯粹民间和个人性质的,有的干脆就是草医或经营者亲自上山采来的。丽江当地也盛产药材,立体性的气候使许多中草药获得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仅玉龙雪山就有中草药达500多种。据1986年中药材资源普查,全丽江地区共有2016个中草药材品种,占《中药大辞典》所载5767个品种的35%;在国家下达395个重点普查品类中,丽江全区有256种,占普查数的64%。

继纳西医药文化伴随着中医药知识体系的传入及内化发生过重大变迁之后,本世纪20年代西医药传入及其医疗体系的建立,也给纳西医药传统带来较大冲击,引发了新一轮的社会文化变迁。西医药传入扩展了民众选择医疗资源的范围,丰富了纳西族的医药生活,客观上也使东巴文化的医药观念和中草医药传统受到一定排挤。中、草医药和西医药间虽在哲学背景和文化传统上有很大不同,却也逐步形成彼此共存互补的具有多重性的医疗卫生的制度体系。从民众对医疗资源的选择、利用和态度来看,目前的格局大体上是城镇民众较多倾向于西医药,农村较多倾向于中医药和草医药;西医药的官方地位较高,中草医药在民间根深蒂固有深刻基础;中老年人倾向于向中草医药寻求帮助,年轻人则倾向于向西医药寻求帮助;一般的急性病、大病、罕见病倾向于向西医药求助,而慢性病、常见病和日常生活里的小病则倾向于求助中医药或以草药及民间土方自助。一种比较普遍的说法是西医药能控制病情,但治标不治本,要挖病根还需中医药。包括中医药从业者在内,人们对具有异文化属性的西医药也并无多大抵触,可内心深处总觉得中草医药更易亲近一些。

丽江民间草医

丽江民间活跃着许多草医。草医又叫民间医生,和中医医生之不同在于草医通常不是一个职业,多不以此谋生赢利,通常不收费只收礼,或治不好病不收钱,这与中医医生的生计职业性形成对照。民间草医多活跃在偏远的乡下山村,多自学成才,多在日常生活实际中摸索,不少是因本人久病成医的;而中医医生则主要在城镇开业或在国家支持经营的医疗机构中服务,多少都受过系统和正规训练,有较高的专业化程度,其知识来自家传、学校教育的专业背景及正规医院里的临床经验。草医通常多是单方治单病,具有一方一病的倾向,中医医生则不同,在中医整体观指导下中药较多复方,同时也被要求至少精通某科。不像中医药那样有完整的哲学基础和理论体系,草医药里的逻辑不见于书本,需要研究者将其与人们生活智慧相联系去予以发掘或构拟。据调查无论草医中医在其治疗实践中,都不绝对排斥西医药某种程度的介入,但他们常以西医药的失败或无能为自己证明。过去分别派人去挖不同的药回来配制,据说是为了保密。

草医和中医医生虽汲取同一文化源泉,但其具体知识的来源及水准则多少不同。草医主要以本人或亲属的体验为依据,采当地甚至是房前屋后的草药资源,在实践中积累治疗当地一些常见病和多发病的有效单方或验方。相对地草医更多靠自己采集鲜药,中医医生则更多依赖药材公司或药铺。草医中一些人固然也有从中医药书本中获得一些知识的情形,却主要是根据民间各种土方土法,结合亲身实践而成为草医的。草医更多地保持或发展了地方性及本民族化的草药知识,其治疗部分地具有实验性,并可能为本地中医药提供新鲜的经验与知识。草医的医药知识大部分在当地民间广为人知,但其经常渲染的祖传秘方,却较少有人知根知底,尽管如此,祖传秘方仍然有民间俗信的基础。这些秘方通常传男不传女,或隔代传。为保密,其采挖配制多趁早晚无人之时;或加工成粉剂,使人看不出什么种类;同时还有不少说辞如秘方一旦传出就会失效等。

一个人成为草医,通常不需什么部门批准,只要当地民众有口碑传播即可。被村民指为草医的人,却往往否认自己是草医。在天红村,我数次访问过一位70多岁的和姓男性老人,下面是一段访谈记录:

我过去多病,经济困难经常抓不起药,只好自己上山采药,倒也找到几副对付疑难病症的药方,主要是治劳伤病。患病原因是以前在外吃住,潮湿处受了寒,还有肠胃炎,至今我不喝冷开水,冷菜也不行。到处寻医找药都治不好,后来还是偷学别人的验方才治好的。……那以后别人也来要药,但我从不收钱。我主要能治跌打劳伤,现在年纪大不搞了。现在只在院子内外种些一般的药材,药材泡酒对身体好,家人感冒头痛,不去医院也不求人。……我们村里能自治冷热病的人不在少数。这里海拔高,屋里常年有火,外冷内热,冷热交替,很容易发病。冷病和热病的区别是热病不能吃肉,吃了就更要发了。一般冷病比较好治,可吃鸡蛋肉类,热病较为难治。男人一般比女人更容易得病,男人贪吃、嗜好烟酒茶,户外活动多,容易得胃寒、风湿,潮地上坐久了,地气上贯就会得病。食物有凉热之分,土豆、芸豆、萝卜、酒是热性;蔓菁、苦瓜是凉性,水果一般是凉性的。夏天吃肉多有害身体,冬天吃凉物多有害身体;夏天容易得热病,冬天容易得凉病。草药中木本为热性,草本为凉性;味苦的为凉药,味甜的为热药、补药;热药一般治胃病,凉药一般治感冒发烧。开蓝色、紫色怪花的药草多为毒药。麝香可治百病,一般说是凉药。

老人的话反映其疾病和医药的知识构成很是复杂,除草药治病的经验,还有日常生活的智慧。老人家里有一处药草园,种植的草药有川芎、大黄、附子、木香、重楼、七叶一枝花、商陆、土红花、接骨丹、打不死、百合、酸浆草、狗屎花、薄荷、香薷等。除自用外,平时也给需要的人用。尽管访谈对象的民俗知识在分布上通常不很均匀,但类似情形在丽江农村确实比较普遍。我多次访问过塔城乡塔城村下爬一社的一位和姓青年男子,下面也是一段采访笔录:

纳西民间一般把病大体分为几类:一是头痛、四肢痛,统称“风病”,专治风病的有一单方,由20多味药组成,主药是藤本植物。二是身体中部的病,心脏、脾胃、肺部、淋巴疼痛等,统称“心口痛”,治疗此类病主要用消食健胃药,其实这种药只治胃病,因此有局限。三是身体下部的病,膀胱、肾炎、痢疾、前列腺炎等,纳西话也有一个专门的叫法,其汉语翻译不过来,大意是“下腹部痛”。治疗身体下部的药主要是消炎、解毒、清热。四是妇女病,一般用些止血、活血、化血的药。五是小孩的病,把纳西话翻成汉语,意思是“生虫子”。小孩多患消化不良,容易生虫,一般用驱虫药和消食药,如苦楝子、木香等。六是老人病,翻译成汉语,意思是“衰老病”,对此一般没药可治,但应多给老人炖些鸡汤。老人身上的疾病具体也可按照前述分法,根据不同部位来分。他们最常见的病是感冒、肠胃病和风湿,上年纪的人患风湿很多。

我们村现有3个草医,一个是祖传,从爷爷那里学来,擅长治风湿病。70年代农村合作医疗的成绩,就是普及了草医医生,当时每个生产队都组织四、五个劳力上山挖药,看病只花5分钱。现在有的草医就是当年的赤脚医生。塔城乡有个45岁左右的和医生,从他曾爷爷传下来已经四代了,说是任何伤筋动骨都能治,药是绝密的,用新采来的鲜草药,杵烂放入蛋青,用布包在伤口上等七七四十九天,骨就接好了。巨甸的汉族邓医生,以树根包治骨伤,小伤用细根,大伤用粗根,药方也很神秘,把鲜草药根埋在院子里,如有人他就不挖出来,不让人知道什么药。做法是把根皮刮净,加盐杵臼成黏性物,他接骨只这一味药就行。这些民间医生治病多不收钱而收礼,药方保密,一般也不传女儿。塔城村有个和毛义专治风湿,他通过小便诊断,然后内服、外洗、拔罐三管齐下,很见效,中甸藏区的人也来求医。他用来内服与外洗的药相同,外洗时药力一般要求强些,内服是用草药煎汤,由20多种药组成很难喝。他去世已8年了,由孙子继承了这个方子。

纳西民间用药以汤剂最多,一般趁热内服。相比之下西医一般不忌吃,草医很强调忌吃。发炎忌吃辣椒、豆腐、鱼;风湿忌吃牛羊肉、豆类、老公鸡肉。其次粉剂也不少,一般开水吞服,但不及汤剂多。丸剂很少,多用蜂蜜丸起。再就是包扎和外敷,一般是药加鸡蛋清,民间相信蛋青可以生肌。治伤筋动骨一般用凉药。还有外洗法,用水煮药从上往下洗患处,若从下往上,就容易使病毒进入心脏,很危险。一般内服药无毒性,外涂药有毒性。纳西民间药酒种类很多,主要是补,或舒筋活络。以蒿枝蘸酒,脚手扭着了可以搽。小孩走长路久了,用瓦片在火中烧热烧红,倒酒在上面,酒气熏脚可解乏止痛。劳累了喝点酒可解乏、补身,但多了不宜。酒能泡出药性,促进血液循环,活血就加快疗速。药酒也是内服无毒,外搽有毒。草医一般不把毒酒给生人。凡野生动物,骨头均治风湿病,但一定得泡酒。如狼、狐狸、熊,生命力比人强,因为一般生活在野外,生活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动物骨头更好。民间疗法中还有拔罐子、按摩和刮痧。煨壶开水,把罐子煮在水中,趁热在罐子口沿蘸以冷水,冷热结合产生压力,贴在患处不会脱落。患处若脓肿麻木,先以刀片划出血,再拔罐可去毒血。水罐与火罐有所不同,但都主治跌打损伤、风湿疼痛,只要患处部位固定就行。扭伤或歪着了,拉一下再使劲按摩。纳西民间不怎么了解穴位,把任何部位都当作穴,按摩能止痛活血。发高烧或患急性肠胃炎、阑尾炎,就在胳膊上(男左女右)的忌门穴,用硬币或其他硬物刮,使皮下出血就可降火、降压、降温。

我患有坐骨神经痛的病,去中甸医院打针吃药反而更重了。我这病,用汉语说就是“重风湿”。1977年我去维西,一个纳西族喇嘛医生给我一副药用20多个蛋青包在腿上痛处,同时内服草药。50天包好了,可回到家里又犯。我又去藏区求医,针灸、吃小颗的丸剂藏药,也不怎么见效。只好尝试自己用毒药泡酒,冒了很大风险。结果发现一个秘密,即藤本大藤树可治风湿,舒筋活血。我配的方子共有26种毒性较强的草药,如三分三治麻木,一枝蒿止痛,草乌活血解毒等,除泡酒外,还搽患处,但有毒不能内服,有创口也不能搽,否则会死人。我的药止痛力强,结果治好了病。我在维西买过80多元钱的医药书,加上实践到现在掌握了400多种本地草药。有时亲戚朋友找我,我也为他们治点病。我家里有药酒,泡了不少藤本植物,泡在一起各有功能,比如黑骨藤、大血藤和过山龙,分别对骨、血、筋起作用。我这个处方以黑骨藤为主,治风湿,舒筋活络,还能止血,是我自己发明的,不知别人有没有。我已为别人治好了几例坐骨神经痛,但我不收费,我不是草医。我妻子也懂不少土方,会治感冒、痢疾、胃痛、小儿惊风、消化不良、营养不良等,用房前屋后采集的野生草药就行。

这位访谈对象有一定教育背景,当过小学校长,曾以大锅煮桉树叶、竹叶、青松毛,放红糖熬汤,在学校为学生们预防流感和脑膜炎。他受过中医药知识的明显影响,也长期受纳西民间生活智慧的浸润。一定程度上他对自己有关疾病和医药的知识作了初步整理和归纳,如疾病和治疗方法的分类等。

当然也有一些自称民间医生的行医者。在大研镇街上摆药摊的一位自称民间医生的人告诉我,常年积雪的玉龙山上有水母雪莲花、锦头雪莲花等,均有补血、补肾、壮阳、祛风湿的功效,中药典也有记载等。类似的药摊大研镇很多,通常他们为光顾者免费提供各种知识,咨询和建议,然后主要靠卖草药赢利。昆明民族村的纳西村里,也有人挂牌行医以草药看病。我还采访过四方街附近的“黄氏中草药诊所”,据业主自我介绍该诊所已开业12年,他早年在四方街一药行当过学徒,后在地区医药公司工作,退休后开了这家诊所和药铺。该诊所擅长以鱼眼草、凤尾草治疗肝炎,同时有跌打损伤的秘方,但绝不外传。在我实际调查和随机访问过的草医中,72岁的和士秀名气最大。

白沙乡三元村个体经营“丽江玉龙雪山本草诊所”的和士秀,是一位善于自我宣传的民间医生。和老先生早年曾在南京学过英语,因病辍学后自学中医药且久病成医。他主要用一般草药治病,自称能治各种急慢性消化系统疾病和呼吸道系统疾病,如气管炎、胃病、结核病、哮喘、肠炎、肝炎及坐骨神经痛、风湿、肾炎、神经衰弱和妇科病等。其诊治办法是服用中草药及针灸、理疗、按摩等。除可自配2000多种草药,诊所还备有西药片剂和中成药几百种。所有来访者都可免费得到一种草药保健茶的款待,据说由6种草药配成,能降低胆固醇,对肠胃好。他对某些病也用西药。除在雪山附近亲自采药,同时也建有百草园,种植了不少常用药草。据说不少旅行者服了他的药后,胃病或湿疹就好了。他被县卫生局聘为“乡村医士”,卫生系统的一位专家认为,他也是一位单方医生,也是一方一剂治一病,最常用的隔山消是帮助消化的胃药,对那些到当地而水土不服的国外游客较好,因而影响较大。

生活智慧与民俗的医药知识

草医中妇女相对较少,并不意味着妇女缺乏医药方面的民俗知识,而只说明男性似更容易被承认为草医,也可能由于选择访谈对象时有性别局限。有的访谈对象甚至说,男女相比的话,村里的女性更喜欢草药。从调查访谈的印象看,男性似较多了解或热衷于药酒和热补药之类,妇女则相对较多了解涉及妇科、儿科疾病的民间防治知识。

已有专家调查过纳西妇女的民间医药和保健知识 ,据说每位成年纳西妇女大约能掌握30—40种,甚至50—60种草药,少数人能掌握上百种。每逢端午节、中秋节前后,纳西妇女有上山或去田野采药的习俗。大凡清热解毒、消炎退烧的草药,妇女多能自己配置。她们常用的草药有玉龙归、月月红、小茜草、小伸筋草、小血藤、大红袍、大蓟、大白芨、大血藤、大白七、三分三、三角枫、三棵针、土黄白、土三七、土甘草、川芎、千年艾、千针万线草、万生菌、马蹄草、马鞭草等。她们有办法治疗的常见病有感冒咳嗽、头痛、肺炎、肺结核、急慢性肠胃炎、血吸虫病、外伤出血、跌打损伤、疝气等。纳西妇女对月经不调、闭经、白带过多、崩漏、带下痛经及妊娠期胎动不安、习惯性流产、产后扫毒、乳汁不足、乳腺炎、子宫脱垂等,也都有一些独到的办法。尤其生过孩子后,就都会逐渐懂几味药,能治的常见小儿病有腹泻、惊风、麻疹、百日咳、遗尿、口疮、腮腺炎等。

我在玉龙村访问过一位和姓女保健员,她是该村行医个体户之一,主要以中西医结合的方式为妇女儿童看病,也管一些计划生育的事,如产前产后检查、儿童预防接种等。她说产妇产后身体不好时,要吃益母草,可从药材公司买到,开水冲泡一下就行;产后出血用仙鹤草熬水,把地榆烧成灰放进去让病人喝。感冒按中医说法有热证、寒证,可用马鞭草、香薷草、金竹叶、车前草等,根据病情酌量;车前草还能治拉肚子、利尿;蔓菁利尿;木通也利尿。当地的白菊花和金银花都是凉药;山上可捡到隔山消根块,红白皆能消食;把岩菖蒲草根切片阴干,加工成粉剂冲服有助消化;被水冲出的柳树根叫做“顺水鱼”,有消炎作用;蒲公英也能消炎;出麻疹时应用观音柳煮水洗等等。

尽管具体到每个人相互间在乡土医药知识方面有程度和质量上的差异,但纳西民间乡土医药知识之普及确实令人吃惊。它们是纳西人日常生活智慧的一部分,但也得助于中医药文化的长期浸润,得助于当地丰富的中草药资源。正像纳西谚语所说“一屁股坐下去,就有三棵药”。在丽江城乡几乎访问任何一个家庭,询问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程度不同地获得一些草药治病及相关的生活知识,这原本就是他们生活里的内容。人们有病可临时从房前屋后采集野生药草,不少农民和城镇居民或多或少也常在院里种植一些草药。客观地说,70年代的合作医疗,“群防群治,大采、大种、大制、大用中草药的群众运动” ,运动中举办的中草药展览、中草药学习班及献方献药活动等,也曾对丽江民间普及中草药知识发挥了促进作用。1971年内部发行的袖珍本《丽江中草药》,分别介绍了272种当地易采的“常用中草药”以及防治常见疾病的单方、验方、秘方共800余个,表明中草药在那个时代曾经受到特别的重视。

丽江地区药品检验所1978年曾对纳西族医药做过整理,基于对丽江县的普查,整理了53种纳西族常用药,并附以纳西语的音义及其汉译。其中动物药4种,植物药49种;植物药中草本35种,藤本2种,木本(含灌木)10种,菌类2种;除6种栽培药以外,其余全为野生药物。 在这些纳西常用药及后来整理的120多种民族药物和300多个单方、验方中,当然也有不少是与当地其他民族共享的。

就我有限的了解说,丽江民间知识层面的医药民俗,有以下几方面的特点。

首先,草药种类超过动物药和矿物药。动物药主要有家畜的胆、各种泡酒的动物或其骨骼等。汝寒坪村农家柱子上挂的猪胆据说是种感冒凉药,也能治牙痛、嗓子痛。人受惊失常或因失恋心理失衡,可以蛇胆为镇静药。岩羊胆晒干制成粉剂冲服有镇静、治疗心动过速、心闷烦躁之功效。熊胆粉剂吞服治疗胆结石。小孩受惊可吃点狗胆,加工成粉温水送服。抽风时用麝香泡水,浸湿草纸后裹起,点火并以车前草叶按在后颈上炙之即好。水牛骨髓泡酒治风湿。金沙江边河谷的河卵石里有蜈蚣,活着泡酒治麻木,也可杀虫,但只能外搽不能内饮,搽在疮、伤等创口外围,创口会逐渐缩小,其解毒性很强。香油泡蜈蚣,可搽虫咬处。常言说牛有牛黄、狗有狗宝、鸡有鸡金、猪有朱砂。牛黄用来镇静神经。鸡金用瓦片烧烤成粉末吞服,能消食健胃;猪胆里有朱砂,治疗心脏病,也能镇静,开水吞服就行。兔脑汁对神经衰弱有效,放些天麻与鸡蛋蒸吃。除了苦胆,大部分动物药和一般意义上的肉类,都是热性的温补药。煮吃蛇肉治风湿,很补;猴子肉吃了也治风湿,但热性太大。有些肉类或骨头,是与草药一起服用的。比如以奶参根部为药炖猪踢吃治浮肿。茴香根与牡丹皮炖鸡肉、猪踢吃,对老年人的膀胱好,能滋阴补肾。附片和肉、骨同煮也是一种热补药,身体亏欠时吃了补,惟毒性较大,煮不好会中毒。马鹿的生殖器及鹿筋炖吃,可壮阳。一种两栖动物雪鱼也被认为能滋阴壮阳。女人不孕是因冷所致,一般多让吃肉,把刚打鸣的小公鸡剁成肉酱,放点酒炒着吃,能增加热度。

矿物类药主要有以化石治胆、肾结石。从土中挖出白石,放在火塘烧红,放入开水后喝,能镇静、止痛、利水。小孩惊风,拉又臭又绿的屎时,民间把金戒指、石斧(纳西人说是天上掉下的斧子)烧红,烫水喝可以镇静。小蛇(蚯蚓)蛀过的土是一种健胃药,捣成粉末煮水等沉淀后喝。腹胀时把火塘底的热炭灰放在清水里沉淀后喝,消食健胃见效快,但不能多喝,会化断肠子。灶心土及墙土泡开水为凉药,内服治呕吐及积食。丽江有多处“臭水”即天然矿泉水,饮之治各种胃病。

其次,纳西民间药酒较发达。就用法说,有内饮者,也有外涂者。除以各种动物或其骨骼入酒外,人参(大补元气)、天麻(老人气血两亏时用)、枸杞(补肾)、小红参(滋阴壮阳、治遗精肾虚)等,也都能泡酒。大部分药酒都是热补的。药酒对风湿、骨折、外伤、麻木等症状有疗效,其原理在于舒筋活血,加快血液循环。风湿皆寒气进入体内,要吃热性补药,但要适可而止。木瓜酒治风湿。云南松尖泡酒治跌打损伤。过山龙药酒治扭伤。接骨草根是种风药,捣碎后以白酒包之治风湿。病症不同,药酒所泡草药也就不同。消化不良泡隔山消、花椒寄生等。凉性的梅子泡在酒或蜂蜜里,能治心脏病,也润肺润喉、止咳化痰。梅酒泡紫苏可驱虫杀菌。

第三,植物药中草本最多,藤本、木本和菌类药相对较少;草药中又以清热解毒、消炎降火之类凉药最多。香藿草、马鞭草根叶熬水治感冒。马鞭草汤剂治痢疾。翻白叶熬汤加红糖也治痢疾。苦胆草蒸百合与蜂蜜相拌可止咳。生姜、茶、糖一同水煮,止咳消炎治感冒。小孩口腔有火,用凉药地豇豆熬水,喝了去火。鱼眼草熬水治肝炎。紫薇花能治风湿,竹菌消炎,百合润肺,土牛夕草治风湿,夏苦草治淋巴结核,蒲公英催奶。岩菖蒲为凉性,通气、消食、健脾。大红袍根叶煨汤治伤寒。开水泡金梅花是凉药,健脾胃,还能清热止渴。干梅子与花椒混合泡开水喝了打蛔虫。白刺尖清热解毒。柑橘凉性,有健脾胃、止咳的功效。橘子皮加生姜煨汤治感冒头痛。竹叶草根球煨吃治膀胱炎。鬼针草能健胃消食。隔山消有助消化。妇女产后熬益母草喝水可不生病。辣椒治食欲不振。香芫果止咳,其叶蘸蜂蜜烤吃也止咳。泡核桃放在蜂蜜、玉米糖里熬吃,润肺、化痰、止咳。梅子树皮熬水或与金银花尖一块熬水,喝了治感冒。白木瓜煎水服汤治痢疾。气死桃(未成熟既死)是解毒药的配剂。咬花椒止牙疼。扁柏叶加茶水治高血压,拌蜂蜜则润喉,煨汤水加蜂蜜防治天花及喉病。桉树叶熬汤预防流感及瘟疫。房前屋后的马蹄草治疗疟疾,陶罐里熬汤吃一次即好。昏迷不醒以檀香熏。民间医生治麻疹,用山上栎树或麻栎上的菌子熬汤治疗。植物药里也有一些补药如可以壮阳的草木有小红参、小茜草等。又如把天麻切碎,放在酥油、鸡蛋中调好,蒸吃补脑,治神经衰弱。许多水果都有药用价值,如梨生吃帮助消化。冬梨性热,一煮就成凉性了,能止咳润肺。梅子水是晕车药,能镇静神经。海棠果清肺利尿,小孩小便黄白时可吃,尿道发炎可吃,膀胱结石长期吃也可化除。海棠果的吃法很多,煮食、生食、吃蜜饯、泡开水吃、煨水放冰糖吃、晒干吃均可。松子润肺。生麻籽捣烂泡开水喝,润肠治便秘。烤烟树的烟汁能治痢疾,以水吞服,但吃多了会中毒。茶也可为药,是一种凉药(纳西人一般不喝红茶),用小黑罐在火塘上煨茶,倒出来在杯底放些盐巴,喝了可提神、降火。浓茶治头痛,有清凉作用;茶又解毒,药物中毒后煨一罐浓茶;吃药后喝茶可化解药性。小孩食重或得了热病,给一点淡绿茶嚼。竹叶也能解毒,一般药加入竹叶可解药中之毒。

第四,山区条件艰苦,过去常见外伤及风湿类疾病,民间对此防治办法也很多。把蜘蛛网放在伤口上可止血。头发是血余,烧成灰放创口上也可止血。外伤以野坝子草嚼碎,放在伤口上。藤本植物对伤筋之类病痛较好。曼陀罗草脚歪时用。石榴树上未熟而死的气死榴,可治过敏性皮肤病,以皮泡水,搽外部即可。独定子、三分三、虫龙等,都是外伤止血药。烧红的火炭磨成粉状放在伤口,促进痊愈。华山松松塔渗出的松油,能止血治刀伤。纸上放松油贴伤口脓处可拔脓。九里光是种凉药,熬水喝汤或外洗治疮,民间谣谚有“识得九里光,三代不生疮”。桃树叶能杀虫,捣碎包在创口去蛆。薄荷草鲜草捣烂成汁,搽虫蚊叮处。野麻治四肢麻木,用以外洗或包敷。耳屎、牙食屑搽在创口上可消炎。烟斗的烟屎抹在蛇咬处去毒快。

第五,当地民间还有不少难以归类的土方。相传塔城一带有人会用草药配“迷药”,别人吃了会整天想念你。在大树分叉处取粉末,以河里的水泡,人身上的汗配成,据说也有解药,否则人会发疯。出门水土不服,带些家里水壶里的水垢,粉碎和水饮之。小孩喉咙病不能说话,以锅底烟油泡水喝。锅底烟油以冷水调制,突然放入红碳,饮其水治疗嗓子疼和感冒。烧红铁条直接放在蚜虫部位治牙疼。眼睛里钻进灰尘,用母亲的乳汁点眼角,很快便能清除灰尘。豆腐热性促发,吃豆腐汤能让天花出快些,但要等到发病第三天吃,早了也不行。冬天露水在青松枝上自然结成的颗粒状透明松脂(松毛糖),口服可治心脏病、老年性肺炎,有润肺作用。三岁以下男童尿,产妇趁热喝治疗出血过多。小孩尿还治跌打劳伤,趁热喝能活血舒筋。石头烧红用抹布与蒿枝包在一起,脚踩其上是治疗足跟痛的土方。性交过度会腰杆痛,纳西话说腰杆没了灵气,属于“身体下部”病,需吃一些消炎、利尿、止痛的药,比如茴香根。此外有一种说法即吃什么得病,就找什么治,将其烧成炭黑状泡水喝即可,这很像“原汤化原食”的俗信。

第六,纳西族一些保健习俗和丽江民间的生活智慧,都与当地医药民俗知识密切相关,并尤其具有地方性。烧柏树叶以烟为熏,有防治污秽入侵之意,其香味可消毒。立夏时取灶灰在家屋周围撒之以防毒虫进入。以艾草熏蚊子。纳西妇女的“披星戴月”服装,实有护腰护肩防风的保健功效。习惯上联姻时要调查对方有无病史。妊娠前后有性禁忌。产后以补为主的保养习俗、母乳喂养、儿童沐浴等。食疗、食补外,又有种种忌吃的讲究,如得热病就不宜吃豆类、辣椒、腊肉,也不宜喝酒。辣椒能杀虫,多吃则发炎。板栗热性,吃多涨肚等。所有这些,还都有待进一步发掘整理。

上述医药民俗知识,或与中医药书籍记载相通,或又有不少的延伸、发挥,变通及改造。在药性解释上虽多中医一致,但具体用法上又有许多微妙差别。鉴于民俗知识的特殊属性,对它们不宜做出正误判断。纳西民间医药民俗知识要比上述粗糙的描述远为丰厚,这方面尚需今后做专门的调查与研究。

民间医药文化的“文法”

田野调查初步表明,虽然纳西民间医药知识有相当的普及程度,但从医药民俗文化的角度看,确有不少内涵是与当地其他各族共享的。对我们来说,认识一个民族独特的文化创造和认识其文化与其他文化的共享及交流,具有同等重要的学术价值。与纳西族同为彝语支的彝族,也有给祖灵治病献药的仪式,其祭品也有药祭。 纳西行医者诊病,常用的脉诊、舌诊为汉区中医常用,而尿诊则为藏医诊病之特点。 纳西诊法恰在吸收及兼备汉、藏两套医学上形成自己的特点。藏医散剂多,汉医汤剂多,纳西民间医药的剂型也是兼及双方特征的。

更突出的或许还是汉文化因素在纳西医药文化里的积淀。丽江坝区的人们曾相信端午节这天所折之草,与艾草一样皆为药草。中秋节时又有把治感冒的药草放入月饼同吃之俗。还相信中元节时鬼最多,连马的足迹上也有,极易生病。纳西民间也有药渣倒在十字路口让人踩踏,踩死病魔或将病带走的习俗。婴儿若夜哭不止,往往也写“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路过君子读一读,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纸条贴在路口。而在丽江,纳西族、汉族或白族的出身,对那些民间草医知识构成的影响并不显著。

纳西民间也有某些在汉族或其他民族医药文化及生活常识里为人熟知的观念。如“水土”意识,水土不服是疾病的根源之一,当地的病最好用当地草药治疗;外来客人吃当地药比较见效。再比如用药有“以毒攻毒”之说。“药”、“毒”相通的观念,其实在汉、藏医学中皆有,纳西民间也常有多种毒药相配或以毒性较大的药对付某些难症的情形。再有就是类巫术的相似原理,以皂角治眼睛,因为它像人眼,死者若是瞎子便以皂角供奉,为了来世他可以看得见。吃什么补什么的观念在纳西民间也很有基础,比如肾痛吃猪肾,脾痛吃猪脾,吃牛肉劲大,吃心补心,吃肝补肝。

从民间草医之知识背景、民众草药知识之普及程度及民间对疾病医药之原理的解释看,可以说纳西民间存在着与内地汉区基本相同或相似,哲学背景基本属中医药知识体系的一些内在规则,即纳西医药民俗文化之“文法”与内地汉区是基本一致的。

据调查在巨甸位于长江边的一些纳西村落里,有把人分为“火体”和“水体”的民间认识。属于火体者肝虚,虚火易上升,吃烟、酒、花生、瓜子等热燥之物很易致病,其一般症状是脖子疼、牙痛等,需凉药治。属水体者则可接受烟、酒、茶等,却易生寒病,需多用温补药。一个人是火体或水体,通常与其年龄未必有关。基于实地调查可初步为丽江纳西民间医药生活及文化构拟出的基本“文法”如下:

对上述规则的具体解释是:人分为火体和水体,火体容得热病,需用凉药治;相反水体者易得冷病,需用热药。通常夏天易得热病,冬天易得寒病,尤其在季节交替之际,冷热必须留心。食物也分热性和凉性,它们皆可致病,也都能治病,热性食物对火体者来说易致病,但对水体者却能治病;相反凉性食物对火体者可治病,对水体者却能致病。食物、药物之同根同源的观念,在当地民间颇有基础。相当程度上食物和药物有相互通假、转换的关系,食物之属性使得它们被认为同时具有药用价值。疾病也有热冷之分,相关的饮食和用药原则,当然是热性食物和热补药利于冷病痊愈,凉性食物和祛火药利于热病痊愈。除服药外,纳西民间其他疗法也能基于上述规则予以分类,比如刮痧、拔罐子是祛火降温,药酒则是为了温补。应该说这些规则中内涵着民间生活智慧和医药民俗文化在逻辑上的一致性,包括人们饮食上荤素搭配、咸甜配合、冷热穿插,起居服饰上对季节交替、冷暖变幻的周到考虑等在内,都是基于二元世界观而成立的。 食补、药膳等文化现象,都能在这个“文法”结构中获得解释。疾病发生及痊愈与否的一切玄机,似乎都在于二元的中和均衡与转换。健康是一切均衡有序的状态,疾病意味着世界或人体均衡秩序的涣散或破坏,而痊愈则表明均衡再度被恢复。人自身(火体或水体)、外部世界(季节天气等)及通过食物和药物建立起来的人与世界相互间的联系,还有治疗行为,都能在这些规则的逻辑下运行自如。显然,这样的“文法”,与我们在汉族民间文化中所揭示的基本相一致 ,令我们感到熟悉和亲切。

当然,上述模式或“文法”也许不能完全囊括纳西多元的医药文化现象,一定意义上它只是研究者基于调查的一些理解。在实际存在的其他分类原则下,如按人体患病部位分类,或把疾病归纳为“风”病(也可分为热风和冷风)和机械性损伤等情形时,就未必全能依上述规则给予解说了。这种情形倒更加说明纳西医药文化内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多样性如多重分类的共存,上述规则也只是稍具体系化,影响及渗透力稍大一些而已。

提示纳西医药文化与周围各族文化间的种种联系,并非不承认纳西族在传统医药方面的独特创造,相反是为提供一个全面、客观和准确的理解纳西医药文化的基本背景。纳西族医药文化当然有其自身特点。比如某些纳西中医及草医,对外伤、骨折等一般采用针灸、外敷和内服三结合的方法。骨骼损伤的治疗程序先是扎针,使伤处血液正常循环,再外敷药,最后根据轻重内服药。骨折处若有碎骨或缺骨,则用新生松明插入缺陷处以为补充,约20—40天后就可痊愈。这种疗法中包含了针灸、麻醉、病理、解剖、药物、手术等许多知识与临床经验。 又如根据人身各体表部位异常变化现象诊病,据经脉运行规律用拔火罐等法治病等。除继承东巴文化里部分原生态医药文化遗产外,数百年来中医药知识体系在丽江本地化和被内化为纳西文化之组成部分的历史过程中,也产生和积累了不少当地纳西人特有的草药知识。

丽江纳西民间的疾病认知和医药文化的基本层次,大体上包括纳西先民早期疾病认知及医药观念在内的东巴医药文化,与汉文化俱来并被纳西文化内化即地方化和本民族化的中医药体系,纳西民间普遍存在的草医、草药的传统习俗和大量民间单方、验方,本世纪传入后影响日益扩大的西医药制度等,其中也不排除藏医药传统的一些影响。通过对这些层次的划分和初步描述,便能对构成纳西文化史之医药部分的积累过程,形成比较完整的印象。

当然丽江纳西人的医药生活及文化也是一个整体,对它们分层解析只是为了揭示丽江纳西人可能利用的医药文化资源的多样性。正像东巴医药只是整个纳西医药文化中的一部分一样,东巴文化也只是作为整体性存在的纳西文化的组成部分。长期以来东巴文化受到特别的重视,在学术研究和纳西文化建设中出现了以东巴文化替代整个纳西文化的倾向,这就多少忽视了纳西文化丰富的多样性内涵,也忽视了东巴文化之外纳西民间许多重要的文化创造。通过对纳西医药生活及文化的初步探讨,就有可能从这个独特的侧面揭示出纳西文化研究中一些新的前景。

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面临疾病困扰时的实际选择是多种多样的。人们可能在祈求神灵的同时,也选择现实可行的医治方法。祈求神灵可以是个体行为,也可以是社区集体行为。在获得神职人士的指导方面,道士、东巴、和尚、喇嘛都可供选择。现实解决病痛的方法,则有草药自治或去看草医、中医、东巴医及西医等可供选择。政府提倡中、西医结合,但甚至医疗卫生机构中的医生,也有人相信东巴。据说在整个丽江县,国家公职的医务人员、乡村中医、草医共计约有一千多人,而坝子周围的山区仍有一些东巴继续着他们的职责。西医药不仅在城镇,而且已经渗透到最基层的农村,如玉龙村有两个个体卫生室,中、西医各一,其行医证书由卫生局颁发,不出村就能打针和点滴。人们遇到疾病,通常是先自己找药,再上门求医,然后也可能去找东巴。白沙乡的每个行政村都配备有一位保健员,由国家给予一定补助,他们能为村民注射,也多会使用一些草药或西药,接生一次收费仅1元。但村里的孩子仍有由婆婆接生的情形,人们有病也往往会去三多庙通过祭祀而指望康复。那些不生育者可去医院求治,但也每每寻找胎盘吃。这就是丽江纳西民间医药生活的真实状况,要理解其医药民俗文化,就需对其医药生活的整体性予以足够的重视。应该指出的是至少在丽江纳西民间,人们虽受到外来西医药的影响,但他们对医药资源的选择,并未像有些民族那样比较直接地实现从求巫医到求西医的转变 ,而是从求巫医到自助、求草医、中医及西医,医疗资源的利用进一步扩大,且没有放弃植根于自身文化的土著选择。

丽江纳西族知识界中实际存在着一种发掘东巴医学以为基础,结合当地民间固有的中草药知识,整理纳西族的病因学、诊断学和治疗学,创立纳医即成就一个纳西民族医学体系的动向。县卫生局一位纳西族专家认为:东巴医学的基础是五行式的理论;其对病因有多种独特解释,包括阴阳失调、五行失序、搓补鬼引起蛊病(感染、发炎)等;来自民间的中草药土单方及验方在诊治疑难顽症如乙型肝炎、肾衰、慢性支气管炎等方面有一定前景,而民间草药现仍在发展中;纳西药已有数十种进入国家药典;县医院骨科专家以纳西方法治病等等,所有这些都表明一个纳医体系是有可能经过努力而建立起来的。从纳西医药生活及文化中罗列出若干纳西特有的创造并非难事,问题首先在于以东巴文化中的医药遗产为基础,能否支撑起一个完整的医药知识体系或医药学术制度;其次,在中草药知识浸润如此深厚的地方和文化里,能否在汉藏医药体系之外寻找到纳医发展的空间;是否真有必要或有可能在纳西民间医药生活中把纳西独特的医药知识和早已成为纳西文化之重要组成部分的中医药剥离开来;以及应该如何界定及处理纳西医药文化中与当地或附近其他各族共享的成分等等。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形成一个纳医体系所不能回避的,而现在还都没有答案。

对丽江纳西族医药生活与文化的上述初步探讨,有可能为进一步理解纳西文化的全貌及本质提供一些启示。包括医药文化在内的纳西文化显然具有多元一体的特征。积极汲取和借鉴各种来自异文化的成分并将其加以内化,在当地民众的生活实践中与之融会贯通,同时又能逐渐创造出富于本地方和本族文化特色的新质,这正是纳西文化最引人入胜的本质。我们以为要理解纳西文化全貌的这种多元性特点及其善于在族际文化交流中获取发展资源,同时积极拓宽本族文化空间的素质,就应该在一个更为宽阔的族际社会的范围内,从一部纳西文化实际发展过来的文化史的进程中去着眼。 /4aGYxah5vm8mMC3yDZ0ZT7eOt9++Oq80ZZ5TzT/ZkFPLM2ssxgnd7l7Nr7ahX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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