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萌芽时期(1895—1970)
尽管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在其著作中所提及的“对未来的记忆”即是今天所指的前瞻记忆(Herrmann & Chaffin,1988),但前瞻记忆开始受到研究者的关注却是1895年Ebbinghaus开创了记忆的实验室研究之后的事。从那时起,前瞻记忆的研究进入了萌芽时期。在这一时期,记忆心理学的研究者们多沿袭了Ebbinghaus的研究范式,主要对符号与文字等信息的回溯记忆进行研究,并没有把前瞻记忆看成与回溯记忆相对应的独立记忆类型,只是偶尔会作为与其他记忆任务一样的普通任务在研究中出现。也就是说,研究者并不是头脑中先有前瞻记忆这一记忆类别的概念,然后再有意识地研究这种记忆,而是“无意”中在研究时涉及了前瞻记忆。
(1)Freud的论述
从现有资料看,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Freud在其1901年出版的经典著作《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学》(The Psychopathology of Everyday Life)一书中的有关内容,是心理学文献中第一次单独地对前瞻记忆进行关注并有意识地探讨。在此书第七章“印象及意向的遗忘”中,其中的B节“意向的遗忘”所论述的内容,从今天的眼光看,即是对日常生活中前瞻记忆(意向)遗忘的较深层次研究。在这里,Freud给予了“意向”这个与当前公认的前瞻记忆定义很类似的界定:“意向就是做某件事的冲动,这种冲动已被认可,但行为的执行却要往后延迟至一个恰当的时机。”Freud所描述的意向行动的特点,也和有关前瞻记忆的实现是“意向编码的自动提取(Craik,1986)”的解释相一致:
如果我在早晨决意在傍晚做某件事情,那么这一天里我必然时时会暗中自我提醒,这并不需要意识在一整天里都参与进来。而当意识向执行的时间越来越近,意识才会陡然冒出,以便来得及让我为其做好充分的准备。(Freud,1901,彭丽新等译)
当然,在这部著作中,Freud是从精神分析理论出发,侧重于用潜意识活动对意向的遗忘作出解释。他认为这种遗忘主要与动机有关,即潜意识中不愿意去实现的意向(前瞻记忆)容易被遗忘,而愿意去实现的意向则不然。有趣的是,直到七十多年后,Meacham和Singer在研究中用一定的报酬激发被试完成前瞻记忆的动机,表明高动机组的成绩优于低动机组(Meacham & Singer,1977),用实验部分证明了Freud的推断。
(2)Lewin与Birenbaum的研究
在此之后,Lewin也注意到了前瞻记忆这一记忆的种类,认为一个好的记忆能够再现知识和行动,但它不需要一直伴随着这种行动或计划的执行过程(Lewin,1926,转引自Kvavilashvili,1987)。
一般认为,第一个前瞻记忆实验是Lewin的学生Birenbaum在1930年进行的。在实验中,她要求被试解决一些问题,并把每个问题的答案分别写在纸上,同时要求被试在写好答案后,在纸上签名。但研究者的目的主要不是了解被试回答问题的准确性,而是看被试是否记得签名。从今天的眼光看,这个实验符合标准的前瞻记忆实验研究的“双任务”范式,即要被试在完成当前任务(回答问题)的同时,也要记得完成前瞻记忆的任务(签名)(转引自Kerns,2000)。
2.日常范式研究阶段(1970—1990)
前瞻记忆概念的提出与日常范式的研究的开创与20世纪70年代开始,研究者对记忆研究领域的反思与力图改进的背景密不可分。20世纪70年代初,研究者明确提出了前瞻记忆的概念,并把它作为和回溯记忆相对应的记忆研究的领域。从那时起到20世纪90年代初的二十年时间内,除问卷调查、访谈等常规研究方法外,研究者主要使用了让被试在日常生活中完成前瞻记忆任务的研究范式,即日常范式。
(1)日常范式的开创
在这一时期,研究者们已经把前瞻记忆作为一种与回溯记忆相对应的记忆类型进行研究,并注意到了可能对前瞻记忆成绩产生影响的一些因素,如年龄、延时、任务难度等。但由于研究手段的局限性,这一阶段的研究所采用的都是“日常范式”,即当前任务与前瞻记忆的任务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完成的。
一般认为,最早有意识地把前瞻记忆看作单独的一种记忆类型并加以实验研究的是Loftus(Kvavilashvili & Ellis,1996)。在实验中,Loftus让被试在完成一个问卷后,在问卷纸上写下自己的出生地。她把问卷的长度作为操纵的变量,发现如果问卷的项目是15个,那么被试完成前瞻记忆任务(写下出生地)的成绩显著地低于完成5个项目问卷的被试。由此,Loftus认为前瞻记忆的遗忘也遵循着与回溯记忆遗忘同样的规律,即保持量随时间而减少(Loftus,1971)。但在Loftus的研究中,并没有出现“前瞻记忆”这一专有名词,而是称之为“意向记忆”(Memory for Intentions)。前瞻记忆这一名称是在几年后的1975年出现的(Kvavilashvili & Ellis,1996)。至此,前瞻记忆的研究正式进入了日常范式研究的阶段。
(2)日常范式阶段的主要成果
在这一阶段,研究者们主要通过对日常生活中前瞻记忆的研究,探讨了意向形成到执行的时间(延时)、年龄、前瞻记忆类型、个体动机等因素对前瞻记忆的影响,以及前瞻记忆与回溯记忆的关系等,从而使人们对前瞻记忆的规律有了初步的认识。
延时的影响。在一项延时对前瞻记忆的研究中,研究者让一些被试在布置任务后的第2天到第36天后寄回明信片,结果发现,不同的延时时间对前瞻记忆没有影响,即被试并没有因时间的延长而更多地遗忘前瞻记忆任务(Wilkins,1976,转引自Hicks,Marsh,& Russell,2000)。而在Meacham和Leiman的研究中,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短期延时(1到4天)的前瞻记忆成绩好于长期延时(5到8天),而在有提示的情况下则相反(Meacham & Leiman,1982)。
年龄的影响。West让青年和老年被试在布置任务后的特定时间内寄明信片和打电话给实验者,结果发现,老年被试的成绩要好于青年被试(West,1988)。并且在其他日常生活范式的研究中,年龄效应的研究大都得出了与此一致的结论。
前瞻记忆的类型与动机的影响。Meacham和Singer研究了两种不同类型的前瞻记忆——习惯性前瞻记忆与情境性前瞻记忆对成绩的影响,结果发现习惯性的前瞻记忆优于情境性前瞻记忆;研究者还利用一定的报酬激发被试完成前瞻记忆的动机,发现高动机组的前瞻记忆表现优于低动机组(Meacham & Singer,1977)。
提示的影响。Meacham和Leiman研究了外部提示对前瞻记忆的影响。研究者要求被试在特定的日期给主试寄回明信片,在其中一部分被试的钥匙链上挂上彩色小棒作为这一任务的外部提示,结果发现,外部提示提高了前瞻记忆的成绩(Meacham & Leiman,1982)。
前瞻记忆与回溯记忆的关系。在上述Meacham和Leiman的研究中,研究者还让被试进行了一个自由回忆的测验,以测定他们的回溯记忆的水平,结果发现,前瞻记忆与回溯记忆的成绩没有相关。Wilkins和Baddeley在研究中让被试随身携带一个微型时钟,在一周的时间内,每天四次在规定的时间按下时钟上的按钮,以他们的完成情况作为前瞻记忆的成绩。这些被试也接受了一个自由回忆的测试作为回溯记忆的成绩,结果发现自由回忆测验成绩高的被试前瞻记忆的成绩反而较低,表明前瞻记忆与回溯记忆似乎存在着负相关(Wilkins & Baddeley,1978)。
在这一阶段,前瞻记忆的研究经历了一个从开创到加速发展的历程。根据统计,到1982年,有史以来发表的前瞻记忆研究论文只有十多篇(Meacham,1982)。之所以以造成这种现象,原因之一是心理学家们并不把这种记忆看作是与一般形式的记忆有区别的记忆种类,而只是在识记和保持信息的内容方面与一般形式的记忆有区别;原因之二是没有一种公认的实验室中的记忆研究方法适合研究这种记忆——当时研究者们认为,在前瞻记忆的研究中,为了满足生态效度的要求,必须让被试知道研究意图,而这样就会使研究结果无法解释(Kvavilashvili,1987)。但仅仅在1982年以后的十年中,研究的数量就多至以往总和的两倍——虽然这仍和日常生活中前瞻记忆所占比例不相适应(Kvavilashvili,1992)。
3.实验室范式研究阶段
1990年,Einstein和McDaniel提出的前瞻记忆实验室范式的研究方法,成为前瞻记忆研究发展的重要里程碑。从那时起直到现在,运用这种范式的研究在这一领域中都占据着主导地位。
Einstein和McDaniel提出的前瞻记忆实验室范式的研究方法的主要特点,是安排前瞻记忆任务与当前活动任务的“双任务”让被试完成,并使用个人电脑运行和展示活动任务(Einstein & McDaniel,1990)。这一研究范式一方面能使研究者方便有效地引入并操控影响前瞻记忆的各种变量,最大限度地排除了困扰日常范式的无关因素干扰的问题,另一方面,被试的与前瞻记忆有关的成绩,如当前任务与前瞻任务的正确与错误反应、反应时间等都能够被精确记录,大大提高了研究结果的精度。
在这一阶段,除了前瞻记忆研究的实验室范式的提出、前瞻记忆研究的数量逐年增加外,还产生了一些对前瞻记忆研究的发展意义深远的事件。
1996年,第一部前瞻记忆研究的专著问世。在这部由Brandimonte、Einstein和McDaniel主编,名为《前瞻记忆:理论与应用》(Prospective Memory:Theory and Applications)的专著中,收录了对前瞻记忆的已有研究进行总结的论文20篇,并按内容分为四个主题:①前瞻记忆的编码、储存与回忆;②年龄与前瞻记忆;③前瞻记忆的神经心理学研究;④应用:在现实情境中使用和促进前瞻记忆。该书全面总结了二十多来来前瞻记忆的研究成果,它的出版被认为是前瞻记忆研究发展的里程碑式的事件(Kvavilashvili & Ellis,1996)。
2000年7月,第一届前瞻记忆国际研讨会在英国的Hertfordshire大学召开,研究者共向大会提交论文50多篇,当年出版的学术刊物《应用认知心理学》(Applied Cognitive Psychology)第14卷还为这次大会出版了专刊。在本专刊的第一篇论文《2000年的前瞻记忆:过去、现在与未来方向》中,作者认为将来研究方向的重点是前瞻记忆的神经心理学的研究、更复杂的前瞻记忆任务情境下的研究以及老年前瞻记忆变化机制的研究等(Ellis & Kvavilashvili,2000)。这次会议还统一了双任务研究范式下与前瞻记忆任务相伴随的当前任务的名称,约定统一称为“Ongoing Task”(当前任务或进行中任务)。
2004年8月在北京举行的盛况空前的第28届世界心理学大会上,组织者设立了以前瞻记忆为主题的专题论坛,这一专题的口头报告和展板展示的研究报告达到40篇之多。
2005年8月,第二届前瞻记忆国际研讨会在瑞士苏黎世大学召开,大会的论文集共收录了研究者提交的80多篇论文,与会者有来自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包括中国)的200余人。这次会议除参会人数与提交论文数量较第一次会议有较大增加外,从论文整体看,也呈现出研究内容不断扩大,研究层次不断深入的趋势。这次会议上又约定了前瞻记忆与回溯记忆的统一英文缩写的名称——PM(Prospective Memory) 和RM(Retrospective Memory),不再使用ProM、Intention Memory等称谓。
第三届前瞻记忆国际研讨会于2010年8月在加拿大的British Columbia大学召开,有来自16个国家的近100位心理学家参加了会议。
从以上对前瞻记忆研究历史的回顾可以看出,在短短的三十多年的时间内,前瞻记忆经历了一个从萌芽、开创到快速发展的进程。但总的来说,与记忆研究的其他领域如工作记忆、内隐记忆等相比,前瞻记忆的研究还处在较不成熟的阶段,未来发展的潜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