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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古希腊哲学对语言问题的思考

哲学起源于希腊,两千多年的哲学史所讨论的,没有哪个重要问题不能在希腊哲学里找到先声。

赫拉克利特是第一个从各个角度阐述Logos的哲学家。逻各斯一直是西方哲学的中心课题之一,甚至就是中心课题,乃至近年来常听到对西方哲学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批判。Logos大致有言谈,思考,所思、所谈、所写的东西,公式,理性,论证,尺度,原则诸义。Logos原则上是无法翻译的,多半直接音译为“逻各斯”,但古汉语中“道”这个概念与逻各斯颇多相通之处。关于逻各斯,赫拉克利特提出了很多重要的想法,例如,虽然逻各斯是无所不在的,大多数人却不了解它。赫拉克利特特别强调逻各斯的公共性,“逻各斯是公共的”,是“必须遵从的共有的东西。”他把逻各斯比作清醒人的理智,“清醒的人有一个共同的世界,睡梦中各有各的世界”。他又把逻各斯比作法律,“如果要理智地说话,就得将我们的力量依靠在这个人人共同的东西上,正像城邦依靠法律一样”。

一方面有赫拉克利特那种海德格尔式的对逻各斯的玄思,另一方面也有风格与近代分析哲学不无相像的智者们。智者高尔吉亚主张存在是无法被认知的,更是无法被言说的。假设我们确实能通过各种感觉了解存在,但你我的感觉都归各自所有,我们怎么能通过语言把它们传达给对方呢?我们知道,语言和物体是不同的,我们用来感知语言的途径显然不同于我们用来感知物体的途径。语言和感觉异质,更和存在相异,而我们却想用语言来传达感觉甚至传达存在,自然不能成功。这番思辨,实可视做关于私有语言讨论的先声。此外,高尔吉亚还提出了语言由外界事物的刺激而产生的主张。

柏拉图的多篇对话中都有大段大段关于语言的讨论,这里主要说说《克拉底鲁篇》。《克拉底鲁篇》是一篇亦庄亦谐的范文。对话开始处,赫摩根尼〔Hermogenes〕向苏格拉底复述了他和克拉底鲁〔Cratylus〕两人刚才争论的话题:赫摩根尼主张语词是约定的,对于同样的东西,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名称,与此相似,我们经常改变奴隶的名字,新名字和旧名字一样好使;克拉底鲁则主张语词的用法是依据自然的,有对错之分。赫摩根尼并不坚定反对克拉底鲁的主张,但他抱怨克拉底鲁语焉不详,弄得神秘兮兮的,所以邀请苏格拉底来阐论这一论题。

这篇对话的前一大半是苏格拉底和赫摩根尼的对话,像柏拉图所写的多数对话一样,苏格拉底发议论,赫摩根尼当托儿。苏格拉底大致取自然说而反对约定说。第一个根据是,我们不能把人叫做“马”,也不能把马叫做“人”。第二个根据是,命题是由语词构成的,命题有对有错,所以语词也有对有错。苏格拉底进一步用工具来说明语词,工欲善其事,必须使用适当的工具,人要说话,就要使用适当的语词,我们必须沿着自然的纹理来切割一样东西,同样,我们必须用自然的方式来说话。这些工具的制造者是一些专家,他们制造的工具优劣则由使用这些工具的工匠判定。并非人人都能制造语词,立法者创制语词,评判创制的依据则是语词是否合用。不同语言用不同的音节来制作同一个语词,就像不同的工匠用不同的铁块来制造梭子,“质料可以不同,形式却是一样的”。苏格拉底隐示,他这里说的是理想的语词,是〔意义相同的〕不同名称所命名的一般的东西。正确的语词显示出被命名事物的不变本质。给一个不信神的人起名叫Theophilus〔敬爱神明的人〕就是误称〔misnom〕。由于我们总是随着祖上的姓名给孩子命名,所以实际使用的名称是很容易误导的。苏格拉底半认真半玩笑,长篇大论分析神、精灵、人、身、心、运动等等重要语词的词源,他从一些语言事实引出一种结论,从另一些语言事实又引出相反的结论,苏格拉底大概是通过这种讽刺手法对当时的一场论战做出反应:我们是否能够通过语源分析达到真理。苏格拉底的回应在今天显然还很有意义。

语词怎样显示事物的本质呢?苏格拉底引入他的模仿说,音乐家和画家用音调和色彩模仿事物的外表,哑巴用向上的手势来表示轻扬,语词则用字母的组合来模仿事物的本质,苏格拉底猜测说,每个字母本身就有某种特征,例如a这个字母表示大小,o这个字母模仿圆。古人大概就是依此创造了我们现在使用的语词。

在苏格拉底和赫摩根尼的以上对话中,苏格拉底似乎是在为克拉底鲁的主张提供理据,支持语词不是约定的,而是自然的并因此有真假的。但苏格拉底表示,他对刚才获得的那些结论很没把握。这时,苏格拉底转向克拉底鲁,对话的后一半一直是苏格拉底和克拉底鲁两人之间的对话。克拉底鲁认为,一个名称要么命名了事物,因此是正确的,要么没有命名事物,因此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一个噪音,只是无意义的而无所谓对错。苏格拉底把语词比作肖像,借以表明克拉底鲁的主张是错误的,因为一幅肖像可能不够真实,但也不是完全走样。这里的语词图象说和后世维特根斯坦的图象论颇为接近。但克拉底鲁反对把语词比作肖像,一幅肖像可能略去了原型的一些特征,因此不大像原型,却仍然是可辨认的肖像,一个语词若减去一个字母,可能就是另一个词或根本不是一个词了。不真实的话语是错误的抑或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一直是语言哲学中的一个争点,苏格拉底在这里没有提出最终的答案。

随着对话的进展,苏格拉底列举了有利于约定说的一些典型事实,逐步调整语词模仿本质的主张,结论大致是:如果语词能够完全模仿事物的本性,我们就得到完善的语言,然而实际语言却总是由约定来加以补充的。

在柏拉图那里,语言问题的探讨始终是和一般哲学问题交织在一起的,这篇对话讨论了我们是否可以只凭研究语词来洞悉事物的本性、我们是否能够不借语词来认识事物、不变的本质和流变的现实之间是何种关系等极重要的话题。

错误还是无意义,这是语言哲学中反复讨论的问题,在希腊哲学的全盛时期,这个问题经常这样表述:真的就是存在的,那么,错误的岂不就是不存在吗?《泰阿泰德篇》从认识论的角度探讨了这一问题。柏拉图否定了不通过任何媒介的对事物的“直接认识”,而居于首要地位的媒介就是逻各斯。知觉通过逻各斯成为思想,就此而言,思维和语言是同一的。但是,如果思维和逻各斯〔语言〕同一,就会出现一个困难:思维怎么会与逻各斯相悖而出错?柏拉图采用的路线似乎与近世的逻辑还原论非常相似。苏格拉底告诉泰阿泰德,他似乎曾在梦里听人说过,构成人和万物的最基本的元素是无理可解的,它们只能被命名,却不可能加以述说,因为无论以肯定的方式还是以否定的方式谈到它具有某种禀性,都对它增加了一点什么,使它不再是最简单的东西。我们只好不靠任何一种规定性直接为它们命名,因此它们只有名称,别无其他。由这些基本元素编织而成的东西是复杂的东西,因此是可述说的,它们由名称的组合来表达 。《智者篇》继续探讨《泰阿泰德篇》中已经提出过的否定的存在陈述问题。否定的存在命题一直令人困惑,成为哲学史上一个经年不治的老难题,蒯因称之为“柏拉图的胡须”,十分坚硬,让奥康姆剃刀犯了难。本书将多次回过头来讨论这个问题。

亚里士多德大概是系统探讨语言的方方面面的第一人。亚里士多德常被尊为科学之父,各门科学之父,这个尊号在语言学上也是恰当的 。在《解释篇》开篇,亚里士多德说明他将要首先定义名词和动词,然后将解释否定、肯定、命题等等的含义。他接着表明了他对语言的一般看法:口语是内心经验的符号,文字是口语的符号。语词由约定产生,名词具有与时间无关的意义,动词不仅具有意义,而且与时间有关 。名词和动词结合,形成句子。各个民族的口语和文字都是不同的,然而,虽然各个民族的语言有不同的约定,但内心经验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由这种内心经验所表现的对象也是相同的。词汇本身无所谓对错,只有由词汇结合而成的句子才可能有对错。句子或我们心中的思想,有时没有对错之分,有时则有对错之分,例如祈祷就无所谓对错,但若句子对存在做出了肯定或否定,就出现对错之分。这种有对错之分的句子,就是命题。这些提法,无论对错,都涉及语言哲学的根本问题。在《解释篇》里,亚里士多德只研究有对错之分的句子即命题,并表示其他的句子属于修辞学和诗学的研究范围 。亚里士多德接着讨论了肯定命题和否定命题,简单命题和复合命题,单称命题和全称命题,包含可能性的命题和包含必然性的命题〔大致与后世所谓综合命题/分析命题相当〕。在《范畴篇》中,亚里士多德对语词做了分类,分为实体、数量、性质、关系、处所、时间、姿态、动作、承受,并对这些范畴一一作了探讨。后世语言哲学的主要论题,鲜有亚里士多德不曾探讨过的。此外,《形而上学》中对基本哲学概念的分析,《诗学》、《修辞学》中对“非命题形式的”语言的讲解,都是谈不完的话题。此外,亚里士多德在其各种著述中还提到了很多前辈哲学家的观点,其中一则说,赫拉克利特的信徒克拉底鲁坚持万物不断流动,因此无法给任何事物命名,乃至他不肯开口说话,只用手指来指。 SP8uYuay2ZManUhU0MdCLl9Qo5iRCEDws/ESbROlqNNWQpX73XYeVtwxRLHnDx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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