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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语言哲学题解

语言是所有人都有的,同时只有人类才有。希腊人把人定义为“会说话的动物”。我们把和自己对话的人称作你,自然而然把他看做同自己一样的人,但我们不这样称呼自己正在操作的对象。语言是本族人和外族人的界线,希腊语把野蛮人称作barbarian,不会说话而只会叭叭叭叫唤的生物。更有甚者,语言被赋予创世之功,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所以福音书里说“太初有言〔逻各斯〕”

语言和心灵、精神的关系十分密切。洪堡说:“语言是世界观”,又说,“语言是一个民族人民的精神,一个民族人民的精神就是其语言”。心智的成长大概离不开语言,培根说:“人们以为心智指挥语言,但经常有这样的情况:语言控制着人们的心智。”正是基于这一观察,培根要我们警惕所谓市场偶像。语言对人的重要性几乎怎么说都不为过,用不着有什么时尚潮流,自古以来,喜欢反省、思辨的人鲜有不被丰富而有趣的语言现象吸引的。在先秦诸子中,公孙龙子的“白马非马”之辩,墨学的逻辑,都指引我们去思考语言的本性。名和言在孔子那里有重要的地位,因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又作“训”〕,言不顺则事不成”。所以子夏会感叹说:“富哉言乎。”孔子的这些言论是从现实政治的关怀发出的,但也可以在本体论层次上理解。孔子本人不好思辨,对名和言的本质议论不多,多半谈到言的时候,言辞似乎只是达意的工具。后世儒学大致以此为纲,特重小学功夫,“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戴震语〕,语言是通往道的途径,而不是道的体现,因此儒学传统较少对名、言的本质的思辨。老庄则异于是,《道德经》开篇 就说“道可道非常道”。然而,说不可道不已经有所道吗?庄子说:“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在庄子的书里,随处可见对名实、有言无言等等的深刻思辨。我们不妨借用柏拉图的话来说:“语言这个题目也许是所有题目中最重大的一个。”

语言是一种心灵活动,是一种社会现象。而且,在所有心灵活动和社会现象里,语言是最系统的,最适合成为系统思考〔episteme〕的对象。为什么语言是心灵/社会现象里最系统的?现代语言学的奠基人索绪尔是这样想的:语言符号系统或曰施指系统是纯形式的,没有实质用途,因此,这个施指系统的力量乃至其存在都完全依赖于它本身的系统性。语言的系统性来自其分节的清晰性。语词对句子的关系和音符对乐曲、色彩对图画的关系有很大不同,离开了图画,色彩本身可以是鲜艳的或黯淡的,语词离开了语言却什么都不是。从可口可乐到飞机,也都可以成为施指,但这些东西各有实际功能。语词的“功能”却完完全全在它们的系统之中。

从前不分哲学、科学或思想,对语言的系统思考全可归入“语言哲学”名下。不过,这个名称有其特指,宽泛的用法指20世纪以语言为主要课题的哲学研究,狭窄的用法则指分析哲学传统中的语言哲学。

我们可以粗略区分20世纪几个主要的西方哲学传统。一个是 分析哲学 传统,主要代表人物有弗雷格、罗素、维特根斯坦、奥斯汀、莱尔、塔斯基、蒯因、达米特、克里普克等人。一个是 现象学—解释学 传统,代表人物有胡塞尔、海德格尔、伽达默尔、梅洛-庞蒂、德里达等。再一个是 实用主义 传统,代表人物有皮尔士、威廉·詹姆士、约翰·杜威。一般认为实用主义传统和分析哲学传统比较接近,皮尔士被很多哲学史家视做分析哲学—现代语言哲学的开创人之一。蒯因等人后来都受到实用主义的深刻影响。为简便起见,下面只说分析哲学和现象学—解释学两个传统

这两个传统虽然都是哲学,虽然都体现了20世纪哲学的“语言学转向”,但两者在入手点、术语、论述框架、论述风格等各个方面均相去甚远。而且——细想起来这一点颇为奇怪——两个传统之间的对话也不多。所以,很少有人把两个传统对语言的思考合在一起论述,多数题名为“语言哲学”的著作都采用较狭的指称, 特指分析哲学传统的语言哲学 。眼下这本书也是这样。的确,把两个传统放在同一本书里来介绍,不仅需要极大的功力,而且需要不止两倍的篇幅。这些都不是本书作者能做到的。我希望哪位学人另写一部《语言哲学——分析哲学传统之外》,也希望有人来写一本更加包罗万象的语言哲学

此外,本书还包括了索绪尔和乔姆斯基两章。多数语言哲学教程虽然会反复提到他们,但不把他们列在正式陈述的范围,然而在我看,这两位虽然是专业的语言学家,但同时也是一般意义上的思想家,对语言进行了深度的哲学考察,对语言哲学本身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以上是就“语言哲学”这个名称的外延来谈的,至于这个用语的内涵,讨论起来就更加复杂。眼下只能作一点形式上的说明。塞尔曾建议区分philosophy of language和linguistic philosophy,前者研究语言的普遍性质,如指称、意义、真假,关心的是普遍的哲学问题,后者研究特定语言中的特定词语的用法,回答某些特定的问题 。万德勒则建议更加细致的区分,分出philosophy of linguistics、linguistic philosophy和philosophy of language。Philosophy of linguistics这门学科“对意义、同义词、句法、翻译等语言学共相进行哲学思考,并且对语言学理论的逻辑地位和验证方式进行研究。因此,语言学哲学是科学哲学的特殊分支之一、与物理学哲学、心理学哲学等并列”。Linguistic philosophy“包括基于自然语言或人工语言的结构和功能的任何一种概念研究。举例来说,亚里士多德关于存在的哲学思考、罗素的特称描述语理论、莱尔关于心灵概念的著作,都在这类研究的范围之内”。最后,philosophy of language“可以留下来称呼语言哲学原初领域剩余的那些部分,包括关于语言的本质、语言与现实的关系等内容的或多或少具有哲学性质的论著。沃尔夫的《语言、思想和现实》,也许还有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

不同的建议背后含有对哲学这一概念的或多或少不同的理解。我认为大致可以把哲学理解为对重要观念的概念考察。观念分属不同的领域,例如语言、历史、科学、艺术、教育等等,对这些不同领域的观念的考察就形成了哲学的不同分支,如语言哲学、历史哲学、科学哲学、艺术哲学、教育哲学等等。但是,语言又与历史、艺术等等不同,语言和概念的关系更为紧密,乃至我们经常无法区分概念和语词,于是,一切概念考察都是语词考察,语言哲学就不再是哲学的一个分支,而是哲学本身了,或者说是“第一哲学”。维特根斯坦第一个提出,“一切哲学都是‘对语言的批判’”。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同意哈克,带来语言转向的不是弗雷格或罗素,而是维特根斯坦,维特根斯坦才是第一个“语言哲学家”。

我想,我们只要从以上两重意义来了解“语言哲学”这个用语的歧义就够了。我将在最后一章回到这个话题来,我的结论是,语词是概念的最高形态,但概念考察不限于考察其最高形态,因此,不宜把哲学等同于语言哲学,而应把语言哲学视做与科学哲学等等并列的一个哲学分支,虽然这个分支占有格外重要的地位。 OM0DrUS2qSWkmIVQ7ap/3w51urx4ZsizpqGywTh0/sZdVl1mr1uIePq3RKo3DW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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