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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前奥顿主教塔列朗·佩里戈的一封信

先生:

我非常愉快地阅读了您最近发表的那本关于国民教育的小册子。这是我第一次写献词,谨将拙作敬献于您,希望能获得您的关注。因为我认为您能够理解我,您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无礼之徒,他们只会用嘲笑来掩饰自己对问题的无知。而先生您,我对您的理解的重视还不止如此呢:我深信您不至于因为您的看法与我不同,就将拙作扔在一边,并草草地做出结论说我错了。请原谅我的直白,但我不得不说,您处理这个问题的方式,与之前的人们一样,都太过于草率了——在他们那个时候,别说是女性的权利,就连男性的权利也被当作是异想天开而饱受践踏。因此,我出于坚定的人道主义立场,呼吁您考虑我所提出的、关于女性权利和国民教育的问题。先生,因为我的论证,是出于无私:我做此辩护是为了所有女性,而非我个人。我一向认为自立是人生中所能拥有的最大福祉,是一切美德的基础。即使我生活在一片贫瘠的不毛之地,哪怕我的其他欲望都不能满足,我也要坚决捍卫我的独立。

对全人类的爱,驱使我奋笔疾书,去赞颂我心目中的美德之源。也是出于同样的动机,我真切地希望能够看到女性获得应有的地位,从而让她们能够促进而非阻碍那些作为道德要义的崇高原则的发展传播。事实上,我对女性权利和义务的见解,也许就是自然而然地从这些基本的原则中产生出来的。所以我认为,您和其他那些能够草拟出这可敬的宪法的开明头脑,是不会与我意见相左的。

在法国,知识的普及程度无疑胜过欧洲其他任何地方。我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应当归功于那种由来已久的两性之间的社交传统。我要坦率地说出我的感受,真实的情况是:在法国,酒色之徒深得声色犬马之精髓,人们都在冲动之下依欲望行事,再加上政府与民间组织所奉行的那种表里不一的行为规则,导致法国人的性格里有一种可怕的精明,他们很恰当地称之为“ 手腕 ”。这种手腕自然会造就 虚文缛节盛行的风气,令真诚的言行不复存在,优雅的礼仪有名无实。而美德最适宜的表现形式——端庄的仪态,在法国甚至比在英国更加受到蔑视,以至于法国女性把动物都能凭本能表现出来的那一点儿端庄都当作是 假正经

礼仪和道德的关系如此密切,以至于它们常被人混淆。虽然礼仪只是美德自然流露的结果,但人们由于种种原因而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变得虚伪堕落,道德在他们身上成了空话。克己持重、注重家庭生活的整洁雅致,是端庄的殿堂里的优美支柱;法国女性对此却几乎是鄙视的。但是,假如她们的胸中燃烧着对法国的纯洁热爱,那她们就不仅不会鄙视这些美德,反而会致力于提升同胞的道德:她们会教育男性,不仅要尊重女性的端庄,同时自己也要成为端庄的人,并将之作为得到女性尊敬的唯一方式。

我主张女性权利的主要论据,建立在一个简单原则之上:假如女性不能接受教育,准备好成为男性的平等伴侣,那么人类的知识进步就会停滞。因为真理必须适用于所有人,否则它就失去了在普遍实践中的意义。而且,如果女性不明白为什么应该具备美德,如果她们不是作为独立的人,没有使自己的理性强大起来,以便她们可以理解自己的职责,并看到责任是如何关系到她们的根本利益的话,我们又怎么能期望她们会与男性一起去追求美德呢?若想教育孩子们理解爱国主义的真义,他们的母亲必须是一个爱国者,而对人类的爱(这是一系列美德的源泉),只能来自对人类道德和公民利益的深思熟虑,但是现在,女性的教育和处境都使得她们与这种洞见无缘。

在拙作中我提出了很多我认为足以令人信服的论据,用以证明目前流行的、关于女性角色的观念是有悖于道德的。我一直主张,要使人的身心更健全,就必须要使忠贞的观念被社会更为广泛地接受。而除非男性不再像现在这样推崇虚有其表的女性,除非女性具备了美德与智识,从而表现出了精神上的美好以及纯朴动人的感情,否则忠贞在男性群体中将永远无法得到重视。

先生,请您平心静气地考虑一下这些意见,因为当您评论说“我看到人类的一半被另一半排除在一切政治活动之外,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政治现象” 的时候,您几乎已经触及了这个真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的宪法是以什么为依据的呢?假如男性作为“人”的抽象权利能够被讨论和阐释,那么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也不必害怕同样地去检视女性的抽象权利——虽然当下这个国家流行的观点与此不同,他们和您都用成规惯例来证明女性受到压迫是合理的。

我向作为立法者的您请求,请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您笃信自己是按照最能增进妇女幸福的方式来行事的,但是,当男性可以为他们的自由而斗争、在关于其自身幸福的问题上能够自行作出判断的时候,压制女性是不是会令您自相矛盾以及有失公平呢?假如女性和男性一样拥有天赋的理性,是谁规定了男性才是唯一有权做决断的人呢?

所有的专制者们,从昏庸的国王到昏庸的一家之主,都用这种论调为自己的专制辩护:他们都热衷于扼杀理性,却又总是声称那是为了别人好。当您拒绝承认女性拥有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 迫使 全体女性困守在家庭之中、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您不是也在扮演着同样的角色吗?先生,您肯定不会认为,一种不以理性为基础的义务是有约束力的吧?如果困守于家庭真的是女性的宿命,那也应该用理性来证明它。而理性已经严正地证明了:女性获得的理性越多,就越能够理解她们的义务、善尽她们的责任。这是因为,任何权威都不能使她们怀着美德去尽义务,除非她们能够理解这种义务、除非她们的道德和男性的道德维系于同样的、不朽的原则。尽管她们也可以成为得力的奴隶,但是奴隶制度只会产生一个结果:让主人和可悲的依附者一同趋于堕落。

但是,如果女性在毫无发言权的情况下,被剥夺了天赋之人权,那么为了避免新宪法被认为是不公平的以及自相矛盾的,请您首先证明女性是缺乏理性的,否则你们的 新宪法 ——第一部基于理性的宪法——中的这个污点,将一直地证明:男性一定要以某种形式如暴君一般地行事。而专制暴政,无论出现在社会的哪个角落,都只会是对道德的破坏。

我反复主张,并且用我认为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论据来证明的一点就是:不应当将女性强迫性地限制在家务上。因为无论她们是如何地无知,都会插手到比家务更为重要的事务当中去,而一旦基于理性的合理计划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围,她们就会无视个人的职责,用狡猾的小把戏去破坏它。

而且,在女性只能学习各种个人才艺的时候,男性却能寻求各式各样的享受,于是不忠的丈夫造就了不忠的妻子。这些无知的女性,既没有接受过要尊重公众利益的教育,又不能拥有任何公民权利,若她们试图用报复的手段为自己寻求公正,实在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社会的灾厄之盒就这样被打开了。而我们又拿什么来保护个人的美德呢?它正是公众自由和普世幸福的唯一保障。

那就让压迫不能再在社会上 立足 ,使两性能够在普遍的自然法则下各安其位。而且,如果你们以更加公正的法律去规范你们的公民,那么他们的婚姻也将会变得更加神圣。你们的年轻男性将能够出于爱情的动机来选择妻子,你们的年轻女性也会因为真正的爱情而不再虚荣。

这样的话,一个家庭中的父亲不会再因嫖妓而伤身败德,也不会一味地顺从情欲的召唤,却忘记人之所以会有情欲的根本原因,而母亲也不会忽视她的儿女,只顾卖弄风情,因为理性和端庄会让她得到丈夫的情谊。

除非男性开始重视父亲的义务,否则期望“识时务” 的女性将对镜梳妆的时间用到教养子女上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女性使出这点狡猾的手段只是一种自然的本能,好让她们能间接地得回一点点她们那份被不公正地剥夺了的权利——如果女性不被允许享有合法的权利,她们就只能寻求非法的特权,从而使男性和她们自己都陷入邪恶的境地。

我的心愿是:先生您能在法国进行一些对这类问题的调查研究。如果这些研究能够证实我的理念,如果我们充分地证明了尊重女性权利是理性的要求、我们应当为人类的这一半高声疾呼公平正义的话,那么当你们的宪法进行修订的时候,女性的权利就该得到尊重。

此致,

敬礼!

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 3pbZkbPBa9nCDHKEbU7d7Stg39LBNtoyqgrgFoDoPQMRFjwYg9l9CGMTZKV0LX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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