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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与“最高统帅”之争

1936年12月11日晚,古城西安。

这天的夜幕,降临得似乎特别早,天还未黑,路上就再难见到行人。北风飕飕吹过,将严寒刺向一幢幢房屋和冻凝得没有丝毫热气的夜灯。树上已没有了叶片,光秃秃的树枝直插寒霄,影影绰绰的雁塔和城门在暗夜里显得分外凝重可怖。

突然,从夜幕中闪出两道雪亮的灯光,犹如两柄利剑,劈开了沉沉的黑暗。一辆锃亮的豪华“菲亚特”轿车风驰电掣地从街上驰过,直奔金家巷公馆。

车内仅有两人。坐于一旁的警卫,十分紧张地注视着亲自驾车的长官——国民革命军一级陆军上将、国民党第五届中央委员会执监委员、西北“剿总”副司令官张学良。此时,他一脸铁青,双手紧攥方向盘,一双眼睛追随着灯光,似乎也要穿透前方的黑暗。

这天下午5时,张学良接到电话,出席蒋介石离开西安前在临潼华清池举行的告别宴会。在众位“党国要人”杯盏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张学良因抗日之事,再次与蒋介石发生争执,受到蒋的严厉训斥。36岁的少帅愤然落座,抓住酒杯,连连豪饮,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厅。

张学良明白,这将是他同“最高统帅”之间的最后一次争执了。当一切语言都无济于事之时,要实现自己的主张唯有求助于另一种方式。

此时此刻,张学良的脑子里再次闪过了近两月来他和蒋介石之间接二连三的冲突。

1936年10月21日,蒋介石来西安布置“剿共”,抱怨张学良的东北军和杨虎城的西北军作战不力。早就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反感的张学良起身慨然陈词,要求结束同胞间的这种相互厮杀,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接受中国共产党的建议,联合抗日。不料蒋介石一听,大为恼怒,骂张学良是“中了共产党的魔术”。并宣称:“在杀尽红军、捉尽共匪之前,决不轻言抗日。‘攘外必先安内’是我们既定的国策!你们决不可被共匪蛊惑。”

其时,张学良和杨虎城早已秘密同共产党方面进行过多次联系,并达成协议,停止敌对行动,联合抗日,在西北形成了共产党、东北军、西北军“三位一体”的抗日局面。10月5日,毛泽东和周恩来联名写信给张学良,要求他向蒋介石转达联合抗日、互派代表谈判的建议。

蒋介石的一番话,怎不令他忧心如焚!

十天后的10月31日,张学良赴洛阳参加蒋介石50大寿生日庆典,蒋介石单独召见了时任太原绥靖公署主任的阎锡山。在后来的会谈中,张学良再次进言,要蒋领导抗日,把日寇赶出中国领土,情真意切,热泪盈眶:“我们损失的兵力无法补充,遗下的孤寡无法抚恤,广大官兵的家乡沦入敌手,不图收复,却叫我们来西北剿共,你叫我们的意志怎么坚决?”并当面质问蒋介石,“共产党与日寇,究竟谁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自认对抗日已有全盘规划的蒋介石却一脸愠怒,呵斥张学良“一派胡言”。拂袖而去之前,声称“你们若是非要坚持,那就等我死了之后,再去抗日好了!”

心情苦闷的张学良回到西安,一连数日郁郁无言。11月下旬,他在一方面联络红军、十七路军,筹组西北抗日联军的同时,一面又提笔给蒋介石写了一封《请缨抗敌书》:

委员长钧鉴:

叩别以来,瞬将一月。比闻委座亲赴晋鲁,指示一切,伏想贤劳,极为钦佩。绥东局势,日趋严重。日军由东北大批开入察境,除以伪匪为先驱并用飞机助战外,已将揭开真面,直接攻取归绥。半载以来,良屡以抗日救亡之理论与策划,上渎钧听,荷蒙晓以钧旨,并加谕勉,感愤之念,与日俱深。今绥东战事既起,正良执殳前驱,为国效死之时矣。日夕摩厉,唯望大命朝临,三军即可夕发。盖深信委座对于抗日事件,必有整个计划与统一步骤,故唯有静以待命,无须喋陈。乃比大军调赴前线者,或已成行,或已到达,而宠命迄未下逮于良。绕室彷徨,至深焦悚。每念家仇国难,丛集一身,已早欲拼此一腔热血,洒向疆场,为个人洗一份前愆,为国家尽一份天职。昔以个人理智所驱与部属情绪所迫,迭经不避嫌忌,直言陈情,业蒙开诚指诲,令体时机。故近月来,对于个人或部属,均以强制功夫,力为隐忍,使之内愈热烈,外愈冷静,以期最后在委座领导下,为抗日之前驱,成败利钝,固所不计。今者前锋既至,大战将临,就战略言,自应厚集兵力,一鼓而挫敌气,则遣良部北上,似已其时;就驭下言,若非即时调用,则良昔日之以时机未至慰抑众情者,今已难为曲解。万一因不谅于良,进而有不明钧意之处,则此后统率驭使,必增困难。盖用众必有诚信,应战在不失时机。凡此种种,想皆洞鉴之中。伏恳迅颁宠命,调派东北军全部或一部,克日北上助战,则不独私愿得偿,而自良以下十万余人,拥护委座之热诚,更当加增百倍。夙荷知遇优隆,所言未敢有一字之虚饰。乞示方略,俾有遵循,无任企祷之至!

张学良

敬叩

11月27日

当这份载着张学良拳拳之心的信由专人送到洛阳蒋介石的行辕后,张学良便朝思暮盼,等待着蒋介石的批复。12月2日,洛阳终于回信,《请缨抗敌书》的信头只有蒋介石用毛笔写的六个小字:时机尚未成熟。

毕竟是血性军人,第二天,张学良便亲自驾机,飞往洛阳,再次向蒋介石面陈抗日愿望,同时恳请蒋下令释放以“莫须有”罪名逮捕的上海救国会领袖沈钧儒、邹韬奋等“七君子”。由于两人各执己见,且都态度强硬,没说上一阵,又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张学良忍无可忍,愤然起身斥责蒋介石道:

“你这样听不得劝谏,这样专制,这样摧残爱国人士,同袁世凯、张宗昌还有何异!”

张学良的指斥气得蒋介石浑身发颤,他猛地一拍桌子:“全中国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放肆!除了你张学良,没有人敢对我这样讲话!”盛怒之下,蒋介石的专制再也没有了掩饰,朝着张学良大吼,“我是委员长,我是革命政府的领袖,我这样做就是革命!不服从我,就是反革命!”

张学良丝毫未被蒋介石吓倒,不无嘲讽地回敬道:“你不要以为你的政绩就那么清明!没有人批评你、斥骂你?其实骂你的大有人在,只不过碍于你的地位,别人不敢当面讲就是了。”事已至此,张学良也不再有任何顾忌,逼视着暴跳如雷的蒋介石,忧愤地大嚷,“你要是不改变主张,坚持打内战,我们东北军就没法带下去了,学良无能,只好请你委员长亲自出马说服大家了!”

“好啊,”蒋介石冷冷地接应道,“我明天就去,我倒要看看你的部队,是听我委员长的,还是听共产党的那一套宣传!”

“好吧,学良在西安恭候了!”说完,张学良扭身便走。门在身后发出砰的一声猛响。

12月4日,随同蒋介石一同回到西安的张学良神情沮丧、郁闷不欢。拥兵20万的少帅,此时陷入纷乱如麻的矛盾之中:丧父之仇,失土之痛,全国民众的谴责,以及与蒋介石难以调和的严重分歧…… QpQVzLPFp9VoW+Co7UbTq0OHmtIfN99k7tcmpJ9a/fzXX1TUe3aO3a2Jgpe4+d/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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