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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一别,千古遗恨

张学良没有料到,杨虎城会这么坚决地反对立即释放蒋介石。

“放虎归山,日后伤人。没有担保就放人,一到南京他就会翻脸。”杨虎城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我们的本意是请求委员长领导全国一致抗日,而不是考虑我们自己的后果如何。”张学良几乎已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大喊。“他已经答应把我们的建议提交中央政府考虑。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就不应畏惧个人的损失和危险。”

“畏惧?我畏惧什么?”杨虎城终于有些火了。

见杨虎城不松口,张学良只得起身告辞,临走时抛下一句:“你我何必当初啊!”

张学良怒气冲冲地回到金家巷公馆,请求周恩来开导杨虎城,然后又告诉周恩来说:“周先生,为了给他挽回面子,我打算亲自送他回南京。”

周恩来一听,吃惊得好久没说出话来。他严肃地望着这位血气方刚的少帅,一字一句地说道:“汉卿,我们是朋友了,我送你两句话:‘政治是无情的’;‘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希望你三思而行。”

张学良没有做声,默默地辞周而去。

上午11时,宋子文匆匆来见张学良,将东北军和西北军将领们联名所写的信放到了少帅面前。

宋子文发现,张学良的脸色逐渐变得紧张,待他看完时,眼里已现出几分慌乱。

高崇民的信他是上午起床后看到的,当时以为那不过是高军长一个人的意见,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几乎所有的部下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所以紧张之中,又增添了深深的忧虑。

“看来,事态确实很严重。”张学良木然地望着窗外说。

“汉卿,事情宜早不宜迟啊,再拖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呢。”宋子文惶惶然地说道。

张学良沉思良久,终于对宋子文说道:“好吧,请你告诉委员长和夫人,今天下午3点,我送他们回南京!”

正在点雪茄的宋子文愣住了。他猛地将雪茄按灭在烟缸里,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快步出了张公馆。

在解决西安事变的最后关头,周恩来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在反复阐明各种利害关系之后,杨虎城终于被说服,放弃了要蒋介石亲自签署书面保证的要求。数年之后,处理西安事变的有关人物端纳对人们说:

“周恩来……实际上是1936年西安事变中的最关键人物,是他把蒋将军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

事实的确如此。要是没有周恩来,西安事变的解决完全可能是另一种结局。杨虎城向来尊重中共意见,对周恩来个人的才华也十分钦佩,在周恩来陈述了中共同意放蒋的理由之后,杨虎城虽然表示了自己的担心,但对放蒋一事,已不再坚持反对。

实际上,杨虎城这几日也一直处于矛盾之中。南京方面情况复杂;中央军大兵压境,咄咄逼人;东北军内部出现不稳;张学良决心已定,很难扭转;宋子文软缠硬磨,哀求不已;现在中共也同意放蒋了,若他再坚持自己意见,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放蒋的具体时间,尚未议定。

12月25日下午2时,张学良匆匆忙忙来到杨虎城家中,一坐下便连叹几口气,语调沉重地说:“现在不走不行了,夜长梦多,不知会出什么大乱子。送委员长的时间我已定在今日下午,我亲自送走。我想几天之内就可以回来,请你多偏劳几天。假如万一我回不来,东北军今后就完全归你指挥。”说完,掏出一张纸交给杨虎城。

杨虎城展开一看,原来是张学良已经写好的手谕:

弟离陕之际,万一发生事故,切请诸兄听从虎臣(杨虎城原名杨忠祥,字虎臣)、孝候指挥。此致,何、王、缪、董各军长各师长。

张学良廿五日
以杨虎臣代理余之职
即日

杨虎城抬起头来,愕然地注视着神情紧张的张学良。虽说他已同意放蒋,但不料会如此匆忙。然而事已至此,他亦不便表示反对,只是说:“放他就足以见你我之诚意了,送他实在是使不得啊。”

张学良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老兄之言,学良感铭在心,但事情已定,只好如此了。”

大青楼,又称“少帅楼”,1922年建,是张学良当年的办公楼和住宅

事后,杨虎城曾向人表露过他在这时的心迹:

这样匆匆忙忙地放蒋,张先生事先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而他一定要陪蒋走,更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张纵然不对我说,也一定会对周先生说明的,及至我和周先生见面的时候,周先生说他事前也毫无所闻……我不是不同意放蒋,但不能就这样放啊!没有同周先生和我商量,还有什么“三位一体”!

25日下午3时,张学良和杨虎城分别陪同蒋介石夫妇、宋子文和端纳,分乘两部汽车,悄悄地驶向了西郊机场。

车内没人讲话,都默默地透过车窗,望着一掠而过的古代建筑和城堞枯树。端坐于前座上的张学良微偏过头,瞟了一眼后座的蒋介石,见蒋斜倚于靠背,双目微闭,似乎对现实的情形毫无知觉。

见一架银灰色波音飞机渐渐映入眼帘,坐于蒋介石身边的宋美龄不由得兴奋起来,歪向蒋介石身边轻语了一声:“达令,我们到了。”

蒋介石缓缓睁开眼,撩开遮住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蓦地,他的目光凝住了,脸上的肌肉也不住地抖动起来。

机场外,聚集着黑压压一群人,大约有好几千,看模样像是学生。看见汽车驶来,人群中立刻出现轻微的骚动。

蒋介石急了,忙问张学良:“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对西安的学生运动,蒋介石已经领教过。12月9日那一天的万人大游行,学生们就喊出过“打倒蒋介石,惩办卖国贼”的口号,此刻他们又出现在机场,会不会是……

张学良也莫名其妙。送蒋是秘密行动,知道内情的仅有张、杨二人和极少数副官、卫兵,连将领们都未通报。难道有谁泄漏了消息?张学良也不禁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汽车在飞机前停下了,蒋介石、宋美龄、张学良、杨虎城等依次走下。学生中像是有人认出了蒋介石,人群顿时哗然。

蒋介石的目光惊恐地望着学生们,上前两步握住杨虎城的手,颤颤地说:“虎城,以后的内战是不能再打了,美龄和子文代我签字的条件,我一定会实行,这个你们放心。我再重复一下议定的事情,一、回南京后立即命令入关部队撤出潼关,停止内战;二、一致对外,立即宣布抗日;三、改组政府,集中贤良,清除亲日分子;四、联合一切同情中国抗日的国家;五、释放关在上海的抗日领袖;六、今后西北的军政事宜概由你和汉卿负责。是不是这些,虎城?”

“是这些,委员长。”杨虎城站得笔直。

“那这些人……”蒋介石朝学生们看了一眼,又盯住杨虎城问道,“他们来这里……”

杨虎城这才明白,蒋介石此时为何显得这般恐慌。他大声回答道:“委员长,今天傅作义将军要来西安,学生们出于对抗日将领的敬重,提出要到机场欢迎,绥署通知了一些学校,组织了这么些人来机场。”

“噢,噢……”蒋介石这才松开了杨虎城的手,转身走向舷梯。

“慢一点,委员长。”张学良见蒋介石登梯的动作有些迟钝,单薄的身子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蒋介石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转过头来望着张学良道:“汉卿,我看你不用送了。南京方面,恐怕有人会不原谅你,去了反而有麻烦……”

“委员长,学良主意已定。为了抗日,我万死不辞!”

蒋介石似有些感动地“哦”了两声,又转回头继续登梯。就在这一瞬,张学良发现,在蒋介石那双冷如寒冰的眼里,似乎还蕴含着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深意。

飞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沿着跑道滑奔一阵后,呼地腾空而起。

座舱内一片沉寂。这些天里,人人都像是已将话说尽,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蓦然松弛,却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蒋介石同宋美龄并排坐在一起。此时,他脸上既无笑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那副淡漠冷然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在其内心,却正翻江倒海,回思着半个月来他死里逃生的经历。作为领袖和中国最有权势的统帅,多少年来他纵横捭阖,叱咤风云,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上不可一世的人物,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调集千军万马,意欲一举歼灭共产党红军之时,华清池一声枪响,威风八面的统帅竟被自己的部属羁扣半月,最后还得偷偷地溜出西安。“不过……”他在心中自语,嘴角随之抽动了一下,像是要隐去半个月来的屈辱与尴尬。“老天开眼,我居然活着飞离了枪林剑丛,更料想不到的是,叛乱之首张学良竟然要随我到南京负荆请罪。”

蒋介石忍不住回过头,掠了一眼端坐于后排的张学良。十分钟以前,他还是张学良手中的猎物,只要这位少帅一个手势,他便可能魂上西天,可现在……想到这里,蒋介石鼻孔里不禁哼了一声。

张学良在离开公馆前,匆匆将立即放蒋和亲自护送的决定告诉了他的私人秘书同时也是好友的应德田和卫队营长孙铭九。两人一听,顿时心惊胆战。

“副司令,你要走了,我们东北军怎么办哪?”应德田一声大喊,双手抱头,痛苦万分地蹲下身来。

孙铭九是追随少帅多年的骁将,也是他的心腹。一听少帅要送蒋介石回南京,顿时俯身下跪,抱住张学良的大腿央求道:“副司令,你不能走啊!”说时竟痛哭出声,呜咽不止。

当时心烦意乱的张学良早已失去耐心,大吼一声:“起来!”用手指点着孙铭九说道,“我去南京的主意已经下定,你们谁也不要说了!要是你们坚持不听,那就掏出枪来,把我张学良打死在这儿!”说完,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大门。

目睹张学良渐渐走远,应德田像垮掉了一般,俯身桌上,双肩抽动不止。孙铭九像是失掉了主心骨,连连嚷道:“怎么办!?怎么办!?”急得在屋内转圈。突然,他像发疯似的冲出门,急急奔向周恩来住的东楼。他想,此时此刻,唯有少帅所敬重的周先生,或许能止住少帅的鲁莽行动。

但遗憾的是,周恩来不在屋里。他去了在西安的一个地下共产党员涂作潮的家里。

孙铭九东奔西窜,终于在涂家见到了周恩来。

“周先生,少帅和杨主任送委员长去机场了!”一见面,孙铭九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嚷。

周恩来大惊失色,忙问:“走了多长时间了?”

“十几分钟了。”

“快!快!马上去机场!”周恩来疾步出门,上了孙铭九的车。

汽车风驰电掣般驶出城门,向西驰去。坐在后座的周恩来打开车窗,任凭寒风呼呼涌进,两眼一直地凝瞩着前方。这消息太突然了。一小时前,他还在张公馆见到过张学良,当时便觉得他神色有些慌张,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放了蒋介石,连个风都没透。更未料到的是,他居然还要亲自送蒋回南京!

“嗨,这个张汉卿哪!”周恩来忍不住连连叹息。

待汽车箭一般冲进机场时,巨大的波音飞机如一只大鸟,正离地腾空而起,强烈的气流卷着风沙,铺天盖地扑向四周,将机场上的人刮得抬不起头。待风势减弱下来,映入周恩来眼帘的是空中一个渐渐远去的黑影,正扑向远天飘忽不定的阴云。

伫立于寒风中的周恩来满脸铁青,目不转睛地遥望云天。当隆隆声渐渐消失,再也见不到飞机踪影时,他重重地发出一声惊人的长叹。

就在这一刻,周恩来有了一种预感:和张学良将军此次分手,将会成为千古之别了! rDuohbSyZcR+88Sq3fkNereBCv53M0eXO2cuaz7mvdFMmeQx0mWYSmqanIkCsSl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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