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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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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劭自幼受他父皇宠爱,虽读书习文,却多行不义,痴迷巫蛊,因为一个女巫,竟然杀掉了自己的父皇,他仅当了三个月皇帝,就被宗亲诛杀了。
元凶刘劭,字休远,是宋文帝刘义隆的长子。文帝即位后生刘劭,因为当时文帝还在为先皇服丧,为了保守秘密,直到元嘉元年(426)三月,才宣布刘劭出生。历代以来,没有皇帝刚即位皇后就生太子的,只有殷商的帝乙登基后,正妃生了纣,到现在又有刘劭。因他出生时文帝正好登基,所以文帝很宠爱他。
刘劭六岁时,被立为太子。皇上专门为他建造了华丽的宫殿,十二岁时,他搬进东宫居住,娶黄门侍郎殷淳的女儿为妃。十三岁,行加冠礼。他喜欢读历史传记,尤爱骑马射箭。长大后,眉清目秀,大眼方口,身高七尺四寸。他亲自处理东宫事务,交接宾客,凡是他想要的、想做的,皇上都会听从他。
元嘉二十七年(450),皇上将北伐,刘劭与萧思话坚持阻谏,皇上没有听从。北魏军队进犯至瓜步(江边之山,隔江可望南京城),京城震骇,刘劭率水军镇守石头,善于安抚驾驭部下。皇上登上石头城,面有忧色,刘劭说:“不斩江湛、徐湛之,无以谢罪于天下。”皇上摇摇头说:“北伐是我的意思,不关他们两人的事。”
皇上致力于发展振兴农业,命宫里人都养蚕,欲以此劝勉天下。有个叫严道育的女巫,本是吴兴县人,自称能通灵,可以任意驱使鬼神。因丈夫犯了抢劫罪,她受牵连到官署中服劳役。刘劭姐姐东阳公主的婢女王鹦鹉对公主说:“严道育可以通灵,还会法术呢。”公主便向皇上请求征严道育入宫,托词说她善于养蚕,皇上准许了。严道育入宫后自称懂得炼丹养生之道,公主和刘劭都深信不疑。始兴王刘浚素来对刘劭极尽谄媚,他们一起做错很多事,怕皇上知道,就命严道育来施法祈求,想以此来使皇上不能知晓。严道育对他们说:“只要诚心向上天陈禀祷告,就一定不会泄露。”刘劭等人对她敬若神明,号称天师。之后,就逐渐演变成巫蛊,他们用玉雕刻成皇上的样子,埋在含章殿前面。
当初,东阳公主有个叫陈天兴的家奴,王鹦鹉收他做了养子,之后两人便通奸。王鹦鹉、陈天兴以及太监庆国都参与了巫蛊事件。刘劭将陈天兴提拔成他手下的一个队长。东阳公主去世后,按制度王鹦鹉应出嫁,刘劭担心她泄密,就找刘浚商议。刘劭就将王鹦鹉许配给了刘浚手下的心腹沈怀远做小妾,此事刘劭没有及时向皇上禀告,他担心瞒不住,就请临贺公主寻机委婉地向皇上陈情。皇上后来又知道陈天兴做了队长,就派太监奚承祖责问刘劭:“临贺公主南府先前有个下人要出嫁,又听说此下人又收他人奴仆为养子,而你就用这个奴仆为队长,提拔得怎么这么快。你任用的队长和队副全都是家奴吗?那个下人你打算把她嫁到哪啊?”刘劭答道:“陈天兴以前隶属南府,向我请求为朝廷效力,臣说‘当个伍长没问题,倘能上战场杀贼,可以当个队长’。当时只是这么说着玩而已,过后都想不起来了。后来在路上遇见陈天兴,他又向我提起这事求一个职位,我回想起说过的话,不忍自食其言,我看他体貌魁梧,可以在军中服役,就轻率地让他做了监礼兼副队长。近来我虽然都是选用一些低贱的人,也是有才干的才提拔。我这就写上详细的任用名单呈上。至于那个要出嫁的下人,还没安排好呢。”而当时,王鹦鹉已经嫁给沈怀远了。刘劭害怕,赶紧写信告诉给刘浚,同时派人告诉临贺公主说:“皇上如问下人嫁去了哪里,你就说还没安排好。”
王鹦鹉嫁给沈怀远后,担心以前和陈天兴通奸的事外泄,就请求刘劭杀了陈天兴,刘劭便秘密派人杀掉了陈天兴。太监庆国之前和陈天兴为刘劭等人往来传递消息,如今陈天兴死了,他怕自己也惨遭横祸,便把全部事情都禀告了皇上。皇上闻知后,又是震惊又是惋惜,立即派人去抓捕了王鹦鹉,并查封了她的家,在她家中搜出刘劭和刘浚所写的数百张纸,上面都写满诅咒巫蛊之言,在宫里还找出他们埋下的皇上玉像。严道育闻风而逃,没有被抓到。皇上大怒,亲自追查此事,分别派遣宫中官员进入东部各郡搜捕,都没抓到严道育。皇上斥责刘劭和刘浚,他们惶恐万分无辞可辩,只是一个劲地认罪。严道育扮成尼姑的行装躲进东宫藏匿,刘浚到京口去时,把她装在车子里带了出去,之后她有时便在农户张 家里进进出出。
湘阴窑青釉四系壶·南朝
上海市博物馆藏。
元凶刘劭笑祖俭德
江夏王刘义恭从盱眙回朝后,皇上把巫蛊这件事告诉了他,并感慨道:“从前只是在典籍上看过这样的事,还以为是子虚乌有的记载呢,没想到就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事。刘劭所为虽然有悖伦常,却也未必就能亡国,等他当皇帝的时候,再做什么就不关你我的事了。你儿子也很多,怕是你将来也会遇到这么不幸的事啊。”
元嘉二十九年(453),天有异象,从十一月开始连绵大雨不休,还夹杂着大雪。元嘉三十年正月,狂风大作,白霰纷飞,雷声隆隆。皇上担忧有人暗中发难,于是就给刘劭增加军队人数,东宫拥有了一万名带甲军士。皇上车驾出行,刘劭便进宫守卫,派他统领的充当侍卫的白直队跟随自己。
二月,刘浚从京口入朝,皇上又将派他去镇守江陵,他就在进京的时候用车把严道育带进了京城,他自己准备到江陵赴任。这时有人向皇上禀告:“京口民间张 家有个尼姑,服食丹药,经常进出刘浚府第,好像是严道育。”皇上起初不相信,试着派人去张 家搜捕,抓到了严道育的两个婢女,她们招供说:“严道育跟随征北将军刘浚回京城了。”皇上之前以为刘劭和刘浚已经和严道育断绝了关系,没想到他们却仍和她暗中来往着,感到十分惆怅,既震惊又惋惜。皇上下令把那两个婢女押运到京城,以查实此事,属实的话就废掉刘劭的太子之位,赐死刘浚,皇上将此决定告诉了刘浚的母亲潘淑妃,潘淑妃就把皇上的决定全告诉了刘浚。刘浚又赶紧告诉了刘劭,刘劭便因此心生歹意,每天夜里都设宴犒赏将士,有时还亲自为他们斟酒,和他的心腹陈叔儿、詹叔儿、张超之、任建之等人密谋策划。
那两个婢女就快被押解进京城了,二月二十一日夜,刘劭假传圣旨说:“鲁秀谋反,天明时你率部进宫守卫。”乘机派张超之等人集合平时蓄养的两千死士,让他们都穿好盔甲,召集来他手下的所有将领,预先进行部署约束,只说是将要去平定叛乱。刘劭又召见前中庶子、右军长史萧斌,夜里叫他和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一起入宫。刘劭跟他们说自己要发动政变,说着就给这些人跪下,泪流满面,众人面面相觑,皆惊骇不已。第二天早上,还没等上朝的鼓声响起,刘劭便一身戎装,披着红披风,和萧斌乘同辆车,从万春门进宫。按礼制,东宫的军队不能进入皇宫,刘劭对守门的禁军说:“接到圣旨,有军事行动。”便下令后面他的军队迅速赶来,张超之等数十人骑马冲进云龙门、东中华门和斋阁,拔刀径直向合殿冲来。皇上昨夜和尚书仆射徐湛之密谈很晚,到了天明时蜡烛还没熄灭,值班的禁军还在睡觉。张超之冲进来,一刀就杀了皇上,徐湛之也被一并杀害。刘劭走进殿里时,皇上已经驾崩,他就出来坐到东堂上,萧斌持刀在旁侍卫。刘劭叫中书舍人顾嘏来见,顾嘏由于震恐没有立刻出来,等出来后,就问刘劭:“打算废黜皇上,为何不早说啊。”还没等听刘劭回答,他就被斩杀了。刘劭又派人去杀死吏部尚书江湛,皇上的左细杖主卜天与来东堂攻打刘劭,也被杀死,同时刘劭派人去杀死潘淑妃,又疯狂屠杀了宫中皇上的数十位亲信。然后立刻召见刘浚,和一众党羽都聚集在中堂。刘劭派人传召江夏王刘义恭和尚书令何尚之。
刘劭登上伪皇帝位,下诏说:“徐湛之、江湛弑君,罪大恶极,我率兵赶来殿里时,已来不及救驾,只能号哭痛惜父皇驾崩,肝胆摧裂。如今罪魁祸首已被诛除,可以大赦天下,改元嘉三十年为太初元年。文武官员赐爵位两级,各级府衙照此认真办理。”文武官员才到了数十人,刘劭就迫不及待地宣布登基了。同日,刘劭任命萧斌为散骑常侍、尚书仆射、领军将军。为文帝举行大殓那天,刘劭推说生病,没敢参加。先前朝廷分发给各个王侯和众府衙的兵器装备,刘劭下令全部收回武库。任命殷仲素为黄门侍郎,王正见为左军将军,张超之及众多弑君逆贼闻人文子、徐兴祖、詹叔儿、陈叔儿、任建之等,连同将校以下龙骧将军和郡中官员,各赐二十万钱。刘劭派人对鲁秀说:“徐湛之经常打算谋害你,我已为你除掉他了。”任命鲁秀和屯骑校尉庞秀之双双掌管军队。举行成服丧礼那天,刘劭面对灵堂哭得好像肝肠寸断。之后,刘劭到处登门拜见王公大臣们,征询治国良策,减轻劳役赋税,减少皇室游乐开支。归属皇家的田园山泽,有能放弃的,都租借给贫民。
三月,诛杀王僧绰,因为他先前参与了废立太子的事。长沙王刘瑾、刘瑾弟刘楷、临川王刘烨、桂阳侯刘觊、新谕侯刘球,因为和刘劭有旧怨,都被下狱处死。司礼官为了迎媚刘劭,追尊文帝的谥号时不敢尽善尽美,只尊为中宗景皇帝。
世祖刘骏和南谯王刘义宣、随王刘诞及各地方镇将领举兵起义。刘劭仓促部署防卫。
四月,册立殷氏为皇后。
世祖刘骏向京城发来讨逆檄文,历数刘劭的滔天罪恶。
彩色釉陶马·南朝
上海市博物馆藏。
刘劭自诩谙熟军事,对朝臣们夸说:“卿等只需帮我处理好文书,不必注意排兵布阵的事。如有贼来,我当御驾亲征,只怕是贼人不敢妄动吧。”刘劭将刘骏和刘义宣留京的儿子都软禁起来,并让刘浚写信给刘骏,威逼刘骏放弃起兵。
刘劭又打算杀掉部分起义将士的家属,在刘义恭和何尚之的苦劝下,才放弃此意。刘浚和萧斌建议刘劭派水军在长江上游和义军决战,如若不然就据守长江两岸的东、西梁山。刘义恭担心义军水战力弱,会吃亏,便建议刘劭命军队养精蓄锐,在京城附近和义军决战,刘劭很赞同。萧斌极力主张主动出战,刘劭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刘劭担心文帝时的旧臣不服自己,便万分厚待王罗汉、鲁秀,把军中事务都交给二人处置,大量赏赐珍宝美女来取悦笼络他们。刘劭每天都到军中巡视慰问将士,亲自监督水军修造战船,命人焚烧南岸的房屋,驱使百姓都迁到北岸。刘劭指使相关大臣上奏请立他儿子刘伟之为太子。
二十一日,义军占领新亭。刘劭命鲁秀和王罗汉驻守朱雀门。萧斌统帅步军,褚湛之统领水军。二十二日,刘劭派萧斌率领鲁秀、王罗汉等一万精兵攻打新亭义军,刘劭登朱雀门亲自督战,将士想着他的重赏,都奋勇为他作战。将要大败义军的时候,鲁秀突然命令部下停止进攻,柳元景率领义军乘机反攻,鲁秀军队大败。刘劭带领死士亲自进攻,也被柳元景打败。刘劭逃回了朱雀门。萧斌被流矢射伤臂膀。褚湛之归降了义军。
二十五日,刘义恭单骑逃出京城,向义军投奔,他的两千多部下也跟随他南逃,但大部分人都被刘劭的追兵杀害了,刘劭还派刘浚杀了刘义恭的儿子。刘劭派人请来三国时将领蒋子文的神像,封他为王,向他祷告,祈求庇佑。
二十七日,刘劭立刘伟之为太子,大赦天下,刘骏、刘义宣、刘义恭、刘诞不在赦免之列。
五月,刘劭军队屡为义军所败,男丁征尽,刘劭就征用妇女从军。
五月三日,王罗汉正醉酒狎妓,忽惊闻义军渡江攻打过来,遂惶恐中缴械投降。
刘劭紧闭六门,在城内挖掘壕沟、设立栅栏做防护。城内闹如沸水,秩序大乱。萧斌无奈之下在石头城举白旗投降,被义军诛杀。
四日,刘义恭登上朱雀门,统帅所有义军将士攻打皇城各门。刘劭手下诸将或降或逃。薛安都与臧质率部攻入皇宫,相会于太极殿前,一同斩杀太子左卫率王正见。此时,被刘劭软禁的七位王爷也都唏嘘着走了出来。刘劭命人打穿了墙壁,躲进了武库的一口井中,被义军一个副队长高禽抓获。而刘浚则带着左右亲信数十人,和南平王刘铄出了西明门后一直向南奔逃,没逃多远,就遇上了刘义恭。刘浚翻下马背,问刘义恭:“刘骏在哪里呢?”刘义恭答道:“他已经答应了百官的请求,君临天下了。”刘浚又问:“我现在来归降,算不算晚啊?”刘义恭说:“真恨你来得晚了。”刘浚又问:“我不会是死罪吧?”刘义恭说:“你可以去皇上那儿请罪。”刘浚又问:“不知道皇上能不能赏赐我个一官半职,好为朝廷效命呢?”刘义恭道:“说不好。”说完,刘义恭就带着刘浚等人去见世祖。半路上,刘义恭即斩杀刘浚于马上。
刘劭被高禽抓获后,将他押送到了义军的帅帐前,斩首于牙旗之下。
史臣曰:太严重了啊,刘氏家族的祸难。同室相残,发生在骨肉之间。灾难和天相接,污秽流满床笫。孝敬慈爱的大道,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百姓们没有穿上胡人左衽的衣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