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三
李勣列传

【追随李密】

李勣，字懋功，是曹州离狐人氏。他原姓徐，长期客居于卫南，家中殷富，童仆众多，谷仓中积粮如山。但他和父亲都性格豪爽，乐善好施，周济了很多人，不论亲疏，一视同仁。

隋炀帝大业末年，韦城翟让聚众起事，当时李勣才十七岁，得知后立刻投奔翟让。他劝翟让说：“您不应该剽掠残害乡里的父老邻居。宋、郑两郡是繁华之地，商旅云集，御河上，整天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您不如到那儿去剽掠，为军队夺取给养。”翟让听从了他的建议，抢劫了许多公私船只的财物，兵力大振。后来，李密逃亡到雍丘，李勣与浚仪人王伯当共同游说翟让，劝他拥立李密为主。他们以奇计打败了王世充，李密任命李勣为右武侯大将军、东海郡公。

当时，河南、山东水灾严重，隋炀帝让饥民前往黎阳（今河南浚县），到黎阳的官仓领取粮食，然而官吏却不发粮，每天饿死数万人。李勣向李密说：“天下动荡，本是因饥荒而起，现在您若打开黎阳的谷仓，以此招募军队，一定能成就大事。”于是李密让李勣统率麾下的五千士兵，与郝孝德等人渡过黄河，袭击黎阳，然后打开粮仓，让饥民吃了个饱，不到十天，就招到二十万精兵。宇文化及听说后，率兵北上，李密命令李勣守住粮仓，李勣在城外挖掘了很深的壕沟。当宇文化及发动进攻的时候，李勣率兵从地道出来，出其不意地奇袭敌军，宇文化及大败而去。

武德二年（619），李密归顺朝廷，他的地盘东临大海，南至长江，西到汝州，北抵魏郡，当时全部由李勣辖管。李勣对长史郭孝恪说：“这些疆土和人口，都是魏公的。我如果进献给朝廷，是落井下石，利用魏公的失败，将他们窃为己有，这是十分可耻的。”于是登记郡县的户口，写信告诉李密，让他自己呈献给高祖。信使到京师后，高祖很奇怪使者没有携带奏表，使者传达了李勣的意思。高祖高兴地说：“这是忠诚的大臣啊。”于是下诏任命他为黎州总管，封莱国公。赐姓李氏，后来改封曹国公。又下诏命令李总领河南、山东的兵事，与王世充作战。后来李密因谋反被诛，高祖派遣使者告诉他李密谋反的情状。李勣请求收葬李密的尸骸，高祖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李勣身穿丧衣，行君臣之礼，安葬完毕才脱下丧衣。

后来，李勣跟随秦王李世民，平定了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徐圆朗、辅公 等地方势力，为唐王朝的统一，立下了赫赫战功。

【击败突厥】

太宗即位后，李勣被拜为并州都督。贞观三年（629），被任命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出兵云中，与突厥作战，击退了突厥。然后他率兵与李靖会师，说：“颉利如果穿过沙漠，受到九姓部落的拥戴，我们就很难抓住他们了，不如现在轻装追击，不用血战就可以活捉他们。”李靖听说后大喜过望，因为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李靖连夜率兵出发，令李勣紧随其后。颉利想从碛口逃走，但李勣守候在那里，他无法通行，被迫率领部族五万人，向李勣投降。太宗下诏，拜李为光禄大夫，兼任并州大都督府长史。适逢父亲去世，李勣解职还乡，丧期未满就官复原职，改封为英国公。他治理并州达十六年之久，以威武严格著称。太宗曾经说：“炀帝不选择良将，镇守边地，却驱使民众修筑长城，用来防备边疆。如今我任用李勣治理并州，突厥不敢南犯，这比长城好多了！”太宗召李勣为兵部尚书，李勣还没赶到朝廷，薛延陀的儿子大度设就率领八万骑兵入侵李思摩，于是，太宗诏令李勣为朔方道行军总管。李勣率领六千轻骑，在青山袭击大度设，杀死一个名王，俘获了五万人，大获全胜。

【君恩深重】

晋王为皇太子时，李勣被任命为詹事，兼任左卫率，不久又任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宗说：“皇儿是太子，您是他的旧长史，我将东宫的事托付给您，请你不要因官位卑微而嫌弃。”后来，太宗征讨高丽，任命李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他跟随太宗，再次立下不少功劳。

李勣对太宗十分忠诚，太宗认为可以托付大事。有一次，李勣忽然生病，医生说：“要用胡须烧成灰，病才能治好。”于是太宗剪下自己的胡须，用以和药。病好以后，李勣前去谢恩，感动得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太宗说：“我不过是为社稷考虑，你谢什么呢？”后来，太宗留李勣吃饭，看着他说：“我想托付幼孤，没有比您更可靠的人选了。您不曾背弃李密，又怎么会背弃我呢？”李勣感恩流涕，以至于咬破了指头。后来他喝得大醉，在席上睡着了，太宗解下衣服，盖在他身上。太宗生病后，对太子说：“你对李勣没有恩情，我现在找个借口，将他贬为外官；我死后，你要立刻任他为仆射，他一定会拼死辅佐你。”于是太宗将他外放，任命为叠州（今甘肃迭部）都督。

【拥立武后】

高宗即位后，立刻任命李勣为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后来又升任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参掌朝政机密，渐为尚书左仆射，后来李勣上表，请求解职，高宗应允了。太宗还在位的时候，李勣的画像已被画在凌烟阁，到此时，高宗再次命令给他画像，又亲自作序。又下诏令，命令他可以乘小马出入东、西台，每天有一个小官送往迎来。

高宗想要立武昭仪为皇后，又担心大臣反对，因此犹疑不决。后来高宗召集李勣、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等人，前来商议，然而李勣却称病不来。皇帝说：“皇后无子，罪过莫大于绝嗣的，因此我准备废掉皇后。” 褚遂良等人不同意，于志宁则顾望左右，一句话都不肯说。后来，高宗秘密征询李勣的意见，说：“我想要立昭仪为皇后，但顾命之臣都不赞成，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李勣回答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不须征询外人的意见。”于是高宗拿定主意，废掉王皇后，册封武氏为皇后。

总章二年（669），李勣病倒了。他患病以后，皇上和太子赐的药，他就服用，家人想要延请巫医，他不同意。他的儿子们坚持给他喂药，他说：“我本是山东的农夫，如今位列三公，年逾八十，这都是命啊！生死由天，哪是医生能改变的呢？”他的弟弟李弼，因为兄长生病，前来探视。李忽然说：“我感觉略好了一点，可以喝点酒取乐。”于是，奏响乐曲，开始宴饮，让子孙罗列于堂下。酒席将尽时，他向李弼说：“我就要死了，现在嘱托你一件事。我目睹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等，他们都是贤明之人，但子孙却不成器。我现在将子孙交付给你，你留心观察，如果其中有不肖的子孙，赶紧打死上奏，免得辱没了祖宗。还有，我死以后，丧事一律从简，装殓时只穿普通衣服，外面套上朝服即可。”

他去世后，高宗得知，为之哭泣流泪，在光顺门为他举哀，七日不上朝。出殡那天，高宗和太子驾临未央古城，哭着前来送别，百官一直送到古城西北。

【生平懿德】

当初，李勣攻克黎阳的粮仓后，前来取食的人很多，高季辅、杜正伦也混迹于众人中，等到平定虎牢，擒获戴胄后，李勣将他们引进内室，以礼相待，并向朝廷举荐他们。两人后来都成为名臣，世人都称许李勣有知人之智。平定洛阳后，单雄信被擒获，他是李勣的故友。李勣向朝廷上疏，称赞其才能武艺，并说：“如果赦他一死，他一定会报恩，我愿意献纳我的官爵，来为他赎罪。”高祖不同意，李勣大声恸哭，割下大腿肉给单雄信吃，说：“生死永诀，这肉和你同归土中！”单雄信死后，他收养了雄信的遗孤。他天性友爱，姐姐生病后，他亲自为姐姐熬粥，不小心烧掉了胡须。姐姐劝他不要这样，他回答说：“姐姐多病，我也老了，即使想多吃几次粥，又还有多少机会呢？”

他用兵善于谋划，料事如神，听到别人的妙策，往往会击掌赞叹；战胜以后，将功劳全部归于属下；得到钱财后，也全部散发给士卒，从不私自敛财。然而，他执法却很严明，因此众人乐意为他效力。战前挑选的将领，都是些相貌奇伟之人。有人问起原因，他说：“薄命福浅之人，难以成就功名。”因此他死去之后，昔日的士卒都为之流泪。 5NoF8yiBWRBLoTho09dqTfPfqwzOt/D/InM5edKLRxvLAALWPA0hkT4ZAoXPO7j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