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六
薛举 刘武周列传

【薛举起事】

薛举是兰州金城人，容貌魁梧伟岸，勇敢果决，箭术高明。他家资殷厚，是当地的富豪，因此他喜欢结交豪侠之士，并受到众人的敬重。隋朝大业末年，他被任命为金城府的校尉，当时天下动荡，陕西一带盗贼蜂起。金城县令郝瑗为了讨伐盗贼，募集了数千士兵，任命薛举统领他们。薛举被授职的时候，大摆筵席，宴请郝瑗等人。正当酒酣耳热之际，薛举与儿子薛仁杲忽然下令埋伏的党羽擒拿住郝瑗等人，谎称他们意欲谋反，自己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捉拿他们。然后，薛举起兵造反，很快就囚禁了郡县的官吏，并打开官府的谷仓，分发粮食，赈济贫穷饥饿的民众，自号为西秦霸王，改元“秦兴”，并册封儿子薛仁杲为齐公，小儿子薛仁越为晋公。不久以后，盗贼宗罗 也率领部下前来归附，被封为义兴公。渐渐地，薛举招附了更多的盗贼，势力越来越强大，军队所到之处，攻无不克，锐不可当。

当时，隋朝将领皇甫绾率领士卒万人，屯守着 罕（今甘肃临夏）这个地方。薛举率领二千精兵，前来攻袭。两军相逢于赤岸，当时风势很大，朝着薛举的军队刮来，然而皇甫绾却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不肯进击。不久之后，风势忽然转向，刮向皇甫绾的军队，一时天地昏暗，飞沙走石，皇甫绾的军队乱作一团。趁着混乱，薛举率领骑兵，一马当先，冲向敌营。皇甫绾的军队立刻溃败下来。薛举就这样轻松地占据了 罕。岷山的羌族头领钟利俗得知后，率领两万余人前来归降，薛举一时兵力大振。于是，他将薛仁杲晋封为齐王，东道行军元帅宗罗 晋封为义兴王，辅佐薛仁杲；而后又封薛仁越为晋王，兼任河州刺史。然后，他又进兵攻陷了鄯州和廓州两地。就这样，在不到十天的时间内，薛举就占领了陇西的全部土地，兵力多达十三万人。

【与唐逐鹿】

大业十三年（617），薛举在兰州称帝，封妻鞠为皇后，仁杲为太子。然后，他在其祖坟所在地修建陵墓，又率领数万士兵，在陵墓前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祭奠仪式结束后，他派遣仁杲围困秦州，派仁越发兵剑口，侵略河池等地，然而河池太守萧瑀拥城据守，阻挡了仁越的进攻。他又另外派遣常仲兴过河，攻击李轨，与李轨的部将李赟在昌松展开激战，结果常仲兴战败，全军覆没。而此时，薛仁杲已经攻下秦州，于是薛举迁都秦州。

薛仁杲率兵骚扰扶风等地，却遭到汧源人唐弼的抵抗，相持不下。起初，唐弼曾经拥立李弘芝为皇帝，部下有十万士兵。薛举派遣使者招附唐弼，于是唐弼杀死弘芝，投奔薛举。然而，趁唐弼放松戒备之时，薛仁杲率兵偷袭唐弼，部众归降，唐弼在慌乱之中，仅仅率领数百个骑兵，仓皇逃走。因为唐弼部下的归降，薛举的兵力更加强盛，号称有二十万。正当他意欲进军京师之时，高祖入关，于是薛举改变计划，留下来攻打扶风一带，却被秦王击溃，士兵被杀死数千人，一直被追击到陇地。薛举素来知道秦王的威名，心存畏惧，意欲放弃陇地逃跑。郝瑗建议和梁师都结盟，并贿赂突厥，一起向东进发。薛举听从了他的建议，约突厥的首领莫贺咄设一起侵占唐朝的国都长安。碰巧，唐朝都水监宇文歆此刻正出使突厥，在莫贺咄设的营帐中，听闻此事后，立刻游说莫贺咄设，使其取消了和薛举联兵东犯的念头。薛举的联盟计划就此破产了。

武德元年（618），丰州总管张长 发兵攻击罗 ，薛举得知后，立刻调遣全部兵力，前去增援罗 ，军队驻扎在析 ，并时常派遣一些散兵游勇，骚扰岐、豳两地。秦王世民前来截击，驻扎在高 。秦王猜想薛举因为军粮不足，想要速战速决，因此秦王就坚壁清野，拒不出战，以此来拖垮薛举。适逢秦王生病卧床，薛举屡屡派兵挑衅。行军长史刘文静、殷开山等人，倚仗唐军兵力众多，因此心生懈怠，毫无防备。薛举趁机率兵在他们的背后发动突袭，唐军大败，死者过半，大将慕容罗 、李安远、刘弘基等人全部战死。秦王被迫回到京师，薛举攻占下高 ，薛仁杲向宁州逼近。郝瑗又提议说：“现在唐军吃了败仗，官兵被俘虏的不计其数，军心动摇，正是乘胜追击、直逼长安的大好时机。”薛举赞同他的意见，正打算依计而行的时候，却忽然生病，很快就死掉了。太子薛仁杲即位后，将薛举谥为“武皇帝”，但还没来得及安葬父亲的尸体，就被杀死了。

【兵败国灭】

薛仁杲力大无穷，骑术和箭术都很高明，军中号称他的勇悍足以抵挡万人。起初，薛举每次打胜仗后俘获的俘虏，薛仁杲都要割掉他们的舌头或鼻子。薛仁杲的妻子性情也很残暴，喜欢用鞭子抽打人，被打之人常常疼得在地上翻来滚去，于是她就将被打者的双脚埋在土里，使他露出腹背，继续狠狠地抽打。薛仁杲杀死了很多人，也四处奸淫，抢占别人的妻妾。他曾经擒获庾信的儿子，但庾信的儿子拒不投降。薛仁杲大怒，将他用火烤熟，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吃掉。当他攻克秦州的时候，将秦州的富人倒挂着，将醋注入他们的鼻子，或者戳他们的阴部，以勒索其钱财。薛举尽管也非常暴虐残忍，但和薛仁杲相比，则逊色多了，因此每每告诫薛仁杲说：“你虽然很有才略，性情却过于暴虐，将来肯定会毁掉我们整个家族。”

薛仁杲即位后，对与他曾经关系不太融洽的将领，都心存猜忌。谋臣郝瑗因为薛举的病逝而流泪不止，以至于一病不起，这削弱了薛仁杲的实力。此时，秦王再次率领军队驻扎在高 ，手下的将军求战心切，秦王说：“我军刚刚吃了败仗，士气消沉；而敌军刚刚打了胜仗，因此会心生骄傲。我们要闭城不战，挫伤他们的锐气，然后等到他们士气低落的时候，伺机出击，一鼓作气，就能擒获薛仁杲。”于是秦王向军中下令说：“想要迎战的都立即处死！”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后，薛仁杲的军粮供应不足，唐军再次有将领提出迎战，但秦王照旧不答应。不久，薛仁杲的部将牟君才、内史令翟长 就率领部众向秦王投降了，左仆射钟俱仇也献出河州，向秦王投降。秦王估计破敌的时机成熟了，于是派遣将军庞玉在浅水原向宗罗 发动进攻。战斗正酣之时，秦王率领精兵，攻击敌军的背后。宗罗 大败，秦王率领骑兵一路追奔，同时命令全军出击，说：“机不可失。此时追击一定能大获全胜，势如破竹。”半夜的时候，唐军来到析 ，等到天将亮，唐军已将析 围得水泄不通。薛仁杲率领官员一起出城归降，秦王派人将薛仁杲押送到京师，将他与几十个党徒一起斩首。薛举父子的王国就这样覆灭了，它仅仅在陇西存活了五年。

当薛仁杲开城投降的时候，诸将纷纷向秦王庆贺，并不解地问秦王说：“当初，宗罗 虽然已经溃败，但薛仁杲的势力仍然很强大，足以守城，大王却能够攻下它，是什么原因呢？”秦王回答说：“宗罗 是一员健将，如果不紧紧追击，将他擒获的话，待他返回城中，情况就糟糕了。因此我紧紧追赶宗罗 ，然后迅速围城，兵贵神速，所以就攻克了贼城。”诸将听说后，都很敬服秦王的谋略与见识。

【刘武周智取马邑】

刘武周，瀛州景城人氏。他为人骁勇强悍，骑术和箭术都很高明，性格也很豪爽仗义，喜欢四处结交英雄豪杰。他的哥哥名叫刘山伯，曾经辱骂他说：“你良莠不分，乱交朋友，将来一定会毁灭我们的家族。”刘武周心中很生气，因此离家，前往洛阳，在太仆杨义臣麾下做事。后来因为建有战功，被任命为建节校尉。回到马邑后，被任命为鹰扬府的校尉。因为刘武周在本州早已经卓有名望，太守王仁恭非常器重他，让他监管左右虞侯。后来，刘武周与王仁恭的侍女私通，因为害怕事发被杀，兼以眼见天下动荡，心中有觊觎帝位的野心，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煽动众人，说：“今年本州饥荒，路上到处都是死人的尸骨，然而府君却不打开粮仓，赈济百姓，这哪里是顾念百姓的好官呢？”众人受到这番鼓动后，都很愤怒，对太守心怀不满。刘武周知道人心已经动摇，于是假装有病，在家卧床修养。等到他结交的豪杰之人前来探疾的时候，杀死耕牛，摆设酒席，大声说：“现在四处都是盗贼，大家都饥饿难忍，那些安守本分、循规蹈矩的人，都活活地饿死在野外。现在官府里粮食多得都快腐烂了，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前往，取些粮食出来？”在座的宾客纷纷响应。大业十三年（617），他率领着同伙张万岁等十多人，来到太守办公的衙门，刘武周假装拜见太守，张万岁从后面悄悄溜出，将太守杀死，然后提着头颅走出来，遍示众人。大家都很惊骇，不敢有丝毫的反抗。于是，刘武周打开官府的谷仓，赈济贫穷饥饿的百姓，并向辖地内的各城发出檄告，各城纷纷归附。很快，刘武周就得到上万兵马，自称太守，又派遣使者前往突厥，表示依附于突厥。

【僭称帝号】

雁门的郡丞陈孝意，以及虎贲郎将王智辩，共同发兵将刘武周所在的桑干镇团团围住。危急中突厥的援兵赶到了，刘武周和突厥人合击王智辩的军队。王智辩大败，陈孝意仓皇逃跑，回到雁门，然而雁门人却将他杀死，将城献给刘武周。刘武周于是发兵攻克了楼烦，进入汾阳宫中，将宫女作为礼物，赠送给突厥作为回报，突厥的始毕可汗则送给刘武周很多马匹。因此，刘武周的兵力日渐强盛，不久就攻下定襄。突厥将刘武周立为“定杨可汗”，武周称帝，将妻子沮立为皇后，年号为“天兴”，又任命卫士杨伏念为左仆射，妹婿苑君璋为内史令。

起初，上谷的宋金刚拥兵万人，与魏刀儿结成同盟。当窦建德攻打刀儿的时候，宋金刚率领援兵前来救援，却被窦建德打败，因此率领残部四千余人退到西山。窦建德想要招抚宋金刚，宋金刚却面对手下诸将，悲愤地说道：“窦建德杀死了魏王，我绝不接受招安，诸君可以带着我的头颅，前往窦建德的兵营，换取荣华富贵。”说完后，宋金刚拔出刀来，想要自刎，众人紧紧抱住他，哭成一团，于是宋金刚带领部众，前来归附刘武周。刘武周早就听说宋金刚善于用兵，心中大喜过望，将他封为宋王，将征战之事交托给他，又分掉一半的家产给宋金刚。宋金刚也力图和刘武周结好，于是将妻子休掉，另娶了刘武周的妹妹，并劝说刘武周攻打晋阳，然后向南进军，争夺天下。刘武周授予宋金刚西南道大行台的职务。

【兵败身死】

武德二年（619），宋金刚率领两万士兵，前来攻打唐朝的疆土。军队驻扎在黄蛇镇，又与突厥兵相联合，因此锐不可当，很快就攻克榆次，占领介州，然后进军合围太原。高祖命令太常少卿李仲文率兵抗击，然而全军覆没，李仲文独自狼狈地逃回来。宋金刚趁势攻克平遥，攻占石州，杀掉刺史王俭，并侵犯浩州。高祖又命令右仆射裴寂为晋州道的行军总管，率领军队前来拦截，然而裴寂也不幸战败。

齐王李元吉得知后，心中害怕，于是离开并州，匆忙逃走了，刘武周立刻率兵占领了并州。然后，他又派遣宋金刚攻陷了晋州，擒获了右骁卫将军刘弘基，然后又攻克浍州。夏县人吕崇茂杀死了县令，自称魏王，响应刘武周。隋朝的河东守将王行本也与刘武周合兵一处。形势一时急转直下，关中的人们听说后，心中惊惶不安。

高祖于是诏令秦王率兵前来攻打刘武周，军队驻扎在柏壁。又诏令永安王李孝基与于筠、独孤怀恩、唐俭等人，率兵攻打夏县却没有成功，军队驻扎在夏城的南面。吕崇茂与刘武周的部将尉迟敬德，率领军队袭击李孝基的军营，将四位将领全部擒获。然后尉迟敬德返回浍州，遇上秦王的军队，秦王主动出战，在美良川这个地方击溃了尉迟敬德。尉迟敬德于是和其他的将领前往蒲地救援王行本，然而秦王再次将他们击溃，蒲州向秦王归降。

此刻高祖来到了蒲津关，秦王得知后，从柏壁轻骑而来，拜谒父皇，宋金刚趁机围困住绛州。等到秦王返回的时候，宋金刚又赶紧带兵退去。这时，刘武周在浩州攻打李仲文，却无法攻克守城。刘武周派遣部将黄子英护送粮草，骠骑大将军张德政得知后，率兵将黄子英杀死，并俘虏了手下的士卒。由于连连败北，刘武周的军心动摇，甚至有将领偷偷逃跑。

宋金刚也因为缺乏粮草，被迫引兵退去，秦王率兵一直追击到雀鼠谷，期间打了八仗，宋金刚屡战屡败，士兵被杀死数万人，辎重也丧失了上千乘。宋金刚于是逃窜到介州，唐军在背后紧紧追赶。宋金刚被迫率领余下的两万残兵从西门而出，背向城池列开阵形，军队绵延达七里之长。

秦王见状，于是将军队一分为二，北军由李世 、程咬金、秦叔宝等人率领，南军由翟长 、秦武通等人率领。两军开战后，秦王率领精锐骑兵冲上前来，击破宋金刚的阵营，宋金刚骑马逃走，尉迟敬德、寻相、张万岁等人却向秦王投降了。秦王接管了宋金刚的兵众，轻而易举地收复了介州。

刘武周闻讯，也率领着五百骑兵，放弃了并州城，逃入突厥。等宋金刚喘过气来，他重新收聚起残兵，想要拼死一战，然而手下的士卒却不肯从命，于是他只好率领百余骑兵，投奔突厥而去。就这样，并州被平定了，整个河东失地全部被收复。

不久以后，宋金刚背叛了突厥，想要返回上谷，然而他刚上路不久，就被突厥人发觉，突厥人派出追兵，将他杀死了。刘武周也想回到马邑，然而不慎泄密，突厥也将他一同杀死了。曾经煊赫一时的“定杨帝国”，仅仅存在六年就覆灭了。 tH7/Kqq0Om/Dga6jd5hcUwRqzY1toPmKL1Wqz822DZruJLZlUnPRVP+qqi/Xjug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