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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

我们需要了解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如果不知道佛教的表达方式,就会不明白其深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我们通常理解为混日子。如果换一种思维方式,这两句话太有意义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错,和尚的责任就是要念经、撞钟,这是尽伦尽职。如果一个人能做好本职工作,就会是一个塌实的人。我们也常用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来形容人不思考、不动脑,现在有很多人陷入了思想误区,一天到晚抠名词概念,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结果忘不了言,得不到意。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对名相都不尽心了,说不定就得意了。

亦此亦彼

儒家提出“由博返约”,魏晋玄学家指出要“超言绝象,得意忘言”。博是需要的,但得返约,如果博而不知返约,就会形成知障,停留在名相之中无法摆脱。现在很多学问是在名词概念中打转,同样的名词概念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很多人的思维方式变成了非此即彼,此是彼必非。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是亦此亦彼,此中有彼,彼中有此,此可以变成彼,彼也可以变成此,因为事情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阿含经》说“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一切皆是缘起,缘起就是相关联的。标准也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平衡也是动态中的平衡,要有辩证的思维,而人们恰恰缺乏这种辩证的思维方式。

人类认识的本能是非此即彼,也正是由于非此即彼,才给我们制造了种种知障和烦恼。其根源在于人的思维方式,人类认识的本能就是分别,要认识客观世界就一定要有分别,只有具有大智慧的人才会想着去超越人的感觉、思维器官的本能。不管是佛、仙,还是圣,都是要超越人类的局限性。要获得非此即彼的知识很容易,要获得超越分别的认识很难,只有大彻大悟的人才能把所有分别都放下。因为具有大智慧的人有特殊的眼光和思维方式,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肯恩·威尔伯(Ken Wilber)《事事本无碍》(No Boundary)一书中就举了这样一个例子,人看到海岸线,第一感觉是它把陆地和海洋分开了。可换一个角度,也正是这条海岸线,把陆地和海洋连结到了一起,因此陆地和海洋是分不开的。

中国的传统思维比较强调事物之间的联系,彼此关联分不开,有时候就纠缠在一起,显得有些模糊。太极图里有个阴阳鱼,一条白的,一条黑的,白的里面有个黑圈,黑的里面有个白圈,阴阳同在一个圈里,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相互消长,阴阳互根、互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量的不断变化会引起质的变化,质量不可分。宇宙间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存在的,我们思考一切问题也不能绝对化。

自然合理

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强调自然合理,儒、佛、道都如此,自然就是本来状态,只有符合本来状态的才是合理的,不用统一量化的标准去限定。

西方近代的思维方式是科学合理,把普适性放在第一位,要普遍适用才是科学的。但是,真理恰恰是在一定的场合下才会普遍适用,离开了这个场合就不适用了。自然合理的思维方式强调个性化,适合了这个人的这种状况就是合理的,不必要适合他人。这也不是说一定哪个好哪个坏、哪个对哪个错,过分地强调个性化不对,过分地强调普适性也不对,要在它们之间找到相对的平衡点,要把握好一个度。

客观世界是很复杂的,是整体关联、动态平衡的,要达到自然合理才能相对符合事物的特性。很多人对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没有深刻的认识,也无法将其运用到实践中去,这对他们来讲是很困难的事情。他们已经不习惯传统的思维方式了,而是习惯于西方的清晰、规范、标准、普遍的思维方式。这相对来说也是比较简单的,要针对不同人想不同的办法就比较难了。孔子讲“有教无类”,一般从身份上来讲,即贵族平民都能受到教育。其实,“有教无类”还应包括针对学生不同的智力、体能特点来教育。个体存在很大的差异性,要把每个人的个性充分发挥出来。现在批量化的生产是把多样化变成一律化,教育也批量化、规范化、标准化,就不符合“有教无类”的传统理念了。

现实主义的中庸论

中西方比较起来,会有同有异,不要因为同而抹杀了各自的特性,不要因为异就让双方完全对立、互相排斥,我们要有辩证的思维。

为什么中国可以做到和而不同?我想就是因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有“执两用中”的思想,《礼记》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因此,理学家就把“中”看成是中国文化的传道心法,十六字心法有一定道理。按照《尚书》的记载,尧传给舜是四个字“允执厥中”,舜传给禹是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宋明理学家就把这十六字看成是儒家道统的十六字心法。中就是不偏于任何一边,不把任何一边绝对化。我们要把握两边,但是要用中,而不要绝对化,因此才会有“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的说法。

美国军事学家托马斯·菲利普斯给英译的《孙子兵法》写了个序,序里提到西方兵圣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和中国兵圣孙武的《孙子兵法》。他比较了两位兵圣的思想,西方以克劳塞维茨为代表的是理想主义的绝对论,以孙子为代表的中国军事思想是现实主义的中庸论,这个对比非常清晰地点出了中西思维方式上的不同。西方追求理想主义、完美主义,因此做事情绝对化,他就曾经讲,在战争中,最终解决问题的是战斗,是流血。消灭敌人军队,不仅指消灭敌人的物质力量,还包括摧毁敌人的精量力量。战争一定要达到最完美、最理想的结局才行。但是,孙子讲,攻心为上,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胜,不一定要把敌人都消灭光。托马斯·菲利普斯很赞赏中国的思维方式,他称,孙子的思想在今天仍然适用。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不是一种抽象的、纯粹的理想主义,而是要面对现实,因为现实总是不完美的。

中国人的身份认同危机

反观现在我们的教育,理想主义的成分太多了,面对现实的课程太少。人们把社会理想化,而现实是残酷的,不一定一切如你所愿,这样的现实能不能承受就成了大问题。

实践理性还是一个价值观念,即要求把理想落实到行为、人际关系中去,这一点中西是一致的。但是,中西的价值判断不一样,这是文化里核心的部分,中西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存在很大的差异。

如果我们的价值观念完全变成了美国的价值观念,我们的思维方式就完全是美国的思维方式了,那我们究竟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呢?这就出现了身份认同的危机。有一首流行歌曲《我的中国心》唱道:“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这首歌实际上涉及到了文化的表面层次和生活样式问题。几年前,《华盛顿邮报》上曾刊登过一篇文章《崛起的中国面临身份认同的危机》,文章声称:“如同大约二十年前的日本一样,中国的经济奇迹发生的速度之快,令中国的政治家在认识上感到困惑。中国眼下也正在设法弄清自己的身份。”如果我们文化中深层次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都变了,就等于换心了。有些人最后就变成“香蕉人”了,皮是黄的,里面是白的了。 QBmnHmitVXAAZ2xdq6F9UqGb5z8O0O1ii6b5ZPGoi7IEQ8gV9vHnSCux0hcJId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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