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洛扎难民营,你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读这本书,即便你识文认字,即使这本书已被翻译成普什图语,你也不会读这本书。你说得多,会对许多人讲述自己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有时候还会讲述那些又长又难懂的、与战争和饥荒相关的悲惨故事,你试图从自己的经历中提炼出一些人生感悟。如果你碰到一些来自其他地方的人愿意帮助你,你很有可能会对他们说出你的需求:药品、食品、避难所。你不会为那些从未谋面的人的利益而袒露你的经历。你不会将你的生活演绎成一个故事或者为别人而表述。但你仍然是这本书中不那么沉默的主角,因为它是为你而写的。即便你没有读过其中的文字,它们也是为你而写的。
到目前为止,有关所谓的第三世界的知识都来源于宗主国的档案资料,这些资料中的绝大部分一直集中在宗主国的科研机构之中,过去是这样,今天是这样,而且这种状况还将持续下去……这些档案资料通过大量的学术科目和各种各样的著作向外扩散传播。其中既有经典的哲学著作,又有传教士和行政官员的通俗之作;既有区域性研究项目,甚至是人文学科的核心领域,又有由基金会和私人出版社资助的翻译项目——以上项目构建了各种实践的内容。
爱加斯·阿马德,《在理论之中》(1992)
你能否读这本书,显示出了划分世界的一种主要的方式。划分有多种方式,比如:你是否有干净的水喝,是否有足够的食品和保健品,是否能读书,是否受过正规的教育。每一个人都会经历非正规的教育,实际上正规与非正规之间的界限往往是不确定的。有时你所需要的知识是你通过非正规的教育学来的,是从你的家庭和周边环境中学来的。你通过正规的教育渠道学到的知识是他人的知识。谁是这些知识的权威呢?它们是谁的知识呢?你从不同学校学到的知识是不同的,你的思维模式也是不同的。想一想孩子们身上的不同吧:在西方有些进入私立学校的孩子每年要花费一万五千英镑,2001年在伯利恒附近的阿哈德学校里的孩子却不得不在帐篷里学习,因为学校的校舍已经被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所摧毁。看一看图3中那个巴勒斯坦女孩的学习经历吧!她每天步行穿过拉法难民营来到学校,而拉法难民营也在一天前被三辆以色列坦克和两辆推土机夷为废墟。
自从加沙地带的汗育尼斯难民营和约旦河西岸的贾拉左难民营首次开办露天学校以来,近五十年来巴勒斯坦几乎毫无变化。如果当年的那些孩子还活着的话,他们今天都已成了老人。他们住在难民营中,常是以色列军事行动打击的目标。不得不这样危险生活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读到这里你想一想今天这些学校的处境,这将有助于你形成后殖民主义得以产生的视角。想一想阿哈德、贝德加拉、贾洛扎、贾拉左、杰宁、汗育尼斯、拉法的情况。那里人的生活怎能与你的或我的生活相比呢?想象一下在一个封闭又贫穷的社会中成长起来,又眼睁睁看着它在政府的指令下被推土机夷为平地是什么感觉。读一读布洛克·莫迪森撰写的关于索非亚镇在1958年被实行种族隔离的南非政府摧毁的原因。索非亚镇是约翰内斯堡黑人文化生活的中心。莫迪森不允许我们错误地认为在特权阶层和可怜的穷人之间存在的差别仅仅涉及受难与剥削的问题。还有其他种类的财富和损失。还有思考世界的其他方式。人性的,而非物质性的方式。
图3一位巴勒斯坦的女学生正在加沙地带南部的拉法难民营的废墟中走着,2001年4月15日。这是在以色列根据临时和平协定把这一地区的控制权完全移交给巴勒斯坦后,以色列军队在不到一周内第二次对这里进行打击之后一天的情景。
随着索非亚镇的死亡,我体内的一些东西死掉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也死掉了……他们以清除贫民窟的名义用推土机将她弄得遍体鳞伤。片刻之后,沿着古得街看去,索非亚镇就像是其中众多的受害者之一;一个男人被索非亚镇之刀刺伤,躺在露天的排水沟里,像一粒葡萄干撒落在散发着气味的下水道里,这个人由于多处被刺伤而濒临死亡,多处伤口还在流血;在这个将要死去的人的脸上显现出震惊、迷惑、恐怖、怀疑的表情。
布洛克·莫迪森,《怪罪历史》(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