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克尔凯郭尔的思想体系相当复杂,他怪诞的个性以及隐喻和非逻辑的文风更增加了对他的理解的困难。
克尔凯郭尔有无数的评注者,不管他们在其他方面意见如何分歧,却都倾向于同意他不是一般意义上或传统意义上的哲学家。一般而言,人们认为,他写作的总体风格和思考的方向与在他写作前的约二百年间形成的、典型的哲学研究方法和目的大相径庭。读者若是指望在他的著作里看到清晰的论证、细致表述的前提和明确的结论,那么,他们通常会感到失望。在这方面,他表述观点的典型方式不仅与笛卡尔和斯宾诺莎等讲究秩序的哲学家那种严密的步步论证截然不同,而且与洛克和贝克莱这些崇尚经验的哲学家偏爱的、更为随意的表述模式也大不一样。17世纪和18世纪的哲学家所关心的核心话题,他也并不太着力研究。他全心追求的也不是关于宇宙基本结构的认知或人们对实在之本质和领域的认识。他那些伟大的前辈们雄心勃勃,要在理论创新上干一番大事业——这种雄心壮志深深受到自然科学所取得的极大成就的影响。如果说依其性情和信念,克尔凯郭尔坚决反对前辈的这些雄心壮志,那是值得商榷的。典型的“思辨”思想家不愿思考日常生活的偶然事件,他高高在上,冷静地思索关于存在的问题。这样的思想家很可能无法令他信服,甚至令他反感。除此之外,他有可能认为,这样的思想家冷漠地对待于普通人而言是重要的东西,这些“系统遵循者和客观的哲学家”无视普通人的真正利益。因此,有些批评家认为在浪漫主义对欧洲启蒙运动的反叛中,他是一个极端的代表,而另外一些批评家则认为他不是哲学家,而是反哲学家——不仅因为他赞同不带偏见地进行研究,而且因为对那些带着偏见进行研究的人们所得出的设想,他积极地予以解构。
对以上这些观点的思考必须留待后论。不过,无论如何,如果我们觉得可以孤立地理解克尔凯郭尔的思想和意图,而不去考虑这些思想和意图与他那个时代的哲学家广泛争论的主题有何关系,那就大错特错了。一般而言,他最关心的主题与前辈哲学家讨论的主流并非一脉相承,不过,前辈的讨论留下的许多话题无疑成为他最为关心的内容。这些内容涉及人类经验在伦理上和宗教上的向度,它们又引出关于伦理和宗教二者的地位和存在之合理性这些根本问题。由此,如果说从一方面来看克尔凯郭尔所关注的问题来自他个人的生活和品性,那么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认为,他目的明确,就是要挑战自己那个时代广泛流行的道德及宗教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