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亨利·亚当斯。27岁那年，我还只是个在旧金山打工的穷小子，每天进出证券交易所，在股市里摸爬滚打，希望有一天能凭着真才实学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那时，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周六股市收盘后，独自驾着小船在海湾里航行，享受难得的宁静。

有一天，不知怎的，我竟驶到了海上。茫茫大海上，无边无际的空旷伴着夜幕朝我压来，在夜色中，我迷失了方向，感到很绝望。就在这时，海上出现了一艘双桅船，船上的人救了我。这艘船开往伦敦，我以工代票，在船上度过了漫长而艰难的旅程。

到达伦敦后，我用身上仅有的一便士勉强过了一天。第二天，我像个流浪汉一样在波特兰广场附近徘徊，此时的我早已饥肠辘辘。忽然，一个保姆牵着一个小孩朝我这边走来，那小孩把一个只咬了一口的甜梨丢到了路旁的水沟里。看着那个令人垂涎欲滴的甜梨，我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我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撇开我那该死的颜面，去捡甜梨吃。我正准备冲过去把那个甜梨捡起来，突然，我身后的窗户打开了，一位先生探出头来跟我打招呼，还派了个仆人出来把我带进了那栋漂亮的房子里。

在那里，我见到了两位上了年纪的绅士，看模样，他们是兄弟俩。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然后说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把我弄得一头雾水。他们没有给我作任何解释，只是给了我一个信封，嘱咐我回到寓所后再看，之后就让我离开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兄弟俩一个突发奇想的赌局中的一颗棋子。

“他们是在耍我吗？”我气冲冲地走在路上，一到看不见那栋房子的地方，我就迅速把信封拆开了。让我惊讶的是，信封里除了一封信外还有一张钞票！顿时，我的愤怒烟消云散。

我饿极了，没有心思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看。我把信封往背心口袋里一塞，冲进了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胡吃海喝了一通。吃完后，我打开信封准备结账。拿出钞票的那一刻，我惊呆了，那竟然是一张面值一百万英镑的钞票！钞票上明晃晃的数字“1,000,000”赫然在目，如同夏日骄阳！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像被搅拌机搅碎了一样，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愣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发现老板已经注意到了我手中的钞票。他满脸惊愕地杵在那里，像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包括眼珠子都定住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心想。我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把钞票递到老板面前，说：“老板，结账。”老板这才回过神来。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有对我起疑心，只是连连说像我这样有钱的先生就是喜欢开玩笑。他说他找不开，也不介意我什么时候付账，还欢迎我常来光顾，最后毕恭毕敬地把我送出了门。我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了。

“那兄弟俩要是发现他们把一张面值一百万英镑的钞票错给了一个流浪汉，肯定懊恼死了。”我心里想。于是，我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那兄弟俩的住处。谁知到了那里后，仆人却说他们出门远行了，让我一个月后再来。我只好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对了！他们还给了我一封信呢！”我敲了敲自己愚笨的脑袋，把信拿了出来。信是这样写的：

一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是个既聪明又诚实的小伙子。我猜测你很穷，还是个外地人。我在信封里放了一笔钱，借给你三十天，不要利息。三十天后请过来向我汇报情况。我拿你打了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将得到我能提供的任何职位。前提是，你必须证明自己能胜任这个职位。

信上没有落款。

过了很久，我才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英格兰银行出于某种特殊目的，曾经发行过两张面值一百万英镑的钞票，其中一张已经被注销，另一张仍保存在英格兰银行的金库里。有一天，这两兄弟在讨论一个话题时起了争执。弟弟坚信一个聪明老实却一贫如洗的外地人可以带着一张自己无法证明所有权的百万英镑的钞票在伦敦生存，并且不会被关进监狱。哥哥却不这么认为。弟弟提出打赌以验证各自的观点，赌注为两万英镑。哥哥同意了。弟弟马上就去银行兑换了那张面值一百万英镑的钞票，并写了上面那封信。之后，他们便开始物色人选，于是就有了我和他们的见面。

然而，当时的我却被蒙在鼓里，根本就不清楚是什么状况。我不知道别人在下什么棋，却莫名其妙地当了一颗棋子。我思来想去，竟连他们是好意还是恶意都猜不到。

当时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那笔钱。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用这个付账别人起疑心怎么办？去银行处理这笔钱该怎么应对银行职员的盘问？或者我不动这笔钱？可是，我怀揣巨款竟流浪街头，受苦受累还担风险……

我觉得我是无论如何也理不清了。不过，信上的那个承诺让我看到了些许希望。我开始对那份工作的薪酬浮想联翩，于是没那么烦躁了。

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我悠闲地在街上走着。路过一家服装店时，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不自觉地把手伸进了那个放着巨额钞票的口袋里。在店外徘徊了许久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请问，这里有没有做得不合适或被客人退回来的衣服？”

几个店员闻声转过头来，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都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其中一个叫托德的店员，直到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后才很不耐烦地过来应付我。他从一大堆衣服里挑了一套最寒酸的递给我。我试了一下，虽然衣服的尺寸、样式都不怎么合适，可是看起来挺新的，就决定买下来。

“我身上没有零钱，可以过几天再付钱吗？”

托德冷笑了两声，嘴角往上一挑，“看您这打扮、这气度，肯定是位有钱的先生。不过您不用担心，面额多大的钞票本店都找得开。”

一听这话，我心里有些恼火。但我忍住了，没有发怒。我掏出那张巨额钞票递到他面前，说：“那就请你找钱吧。”

他接过钞票，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用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顿时，本想再对我冷嘲热讽一番的他被那扎眼的数字吓得不仅连眼角的皱纹都平了，就连舌头也像下过油锅一般，再也弹不出一个字来。

老板见状，马上走了过来。他一见那张钞票，立刻就把托德训斥了一通。然后，他拿来一套某国亲王定制还没有取走的衣服，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先生，请赏脸收下这套衣服。另外，请允许小店为您量身定制您所需要的各种服饰。我会吩咐托德记下您的尺寸。”就这样，我得到了一套体面的衣服，结账期限不限。

接下来的日子，我揣着这张大钞在伦敦街头转悠，进出各种店铺。类似服装店里的戏重复上演。不到一个星期，我便集齐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其中有很多还是奢侈品。此外，我还在汉诺威广场上的一家高级宾馆里安顿下来。宾馆为我提供午餐和晚餐，早餐我就在第一次使用百万英镑的那家小吃店里吃。这样一来，性格古怪的百万富翁成了那家小吃店的活招牌，原本惨淡的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小吃店老板对我感激不尽，还硬要借零钱给我。

就这样，虽然我身无分文，日子却过得无比滋润。但是，我总感觉由谎言砌成的城堡摇摇欲坠，无时无刻不感到恐惧、羞愧和不安。不过，话说回来，那又怎样呢？人免不了会沉溺于纸醉金迷中，只需在黑夜里藏妥肮脏的本真便好。天一亮，又是令人羡慕的快乐生活。

我很快就在这世界一流的都市里声名鹊起。无论是爱尔兰的报纸、苏格兰的报纸还是英格兰的报纸，都无一例外地随时报道“怀揣百万英镑的大富豪”的最新言论和行动。有关我的报道，一开始刊登在报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是很快，我在报纸上的地位就仅次于王室和宗教领袖了。《笨拙周报》还给我画了幅漫画。就这样，我完成了从无名小卒到热议人物再到都市名人的华丽转身。不久前我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地在街头流浪，如今，这个城市最耀眼的灯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我着实有些晕乎乎的了。

有时候，我会特意穿上那身破烂衣服，去店里想再体会一下当初那种遭人白眼后掏出巨额钞票，然后瞬间荣升为上宾的快感。然而，托各大报纸的福，过高的曝光率竟让我这个小心愿连一次实现的机会都没有。不管我走进哪家店，那里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我，然后就是老板宾至如归的服务：所有物品任我挑选，无需支付现金，记账即可。

大约在我出名后第十天，我前往美国驻英领事馆拜见公使。鉴于我的身份，公使热情地接待了我，同时也对我的姗姗来迟表示了不满。为了求得他的原谅，我答应参加他当晚举办的宴会。闲聊中，我发现他和我父亲居然是同学兼好友。所以，当公使邀请我平时多去他家走动走动时，我欣然答应了。

人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对吧？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盘算：如果熬过这个月，我就会得到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六百到一千英镑的年薪应该是有的吧；如果做得好，加薪也不是不可能的。现在，虽然我到处赊账，欠了不少钱，但数额还是控制在我第一年的薪水所能承受的范围内的。如果我跟公使搞好关系，到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这位公使大人说不定能帮上点儿忙呢。

那晚的宴会对我来说简直太棒了。宴会上一共有14位来宾：肖瑞迪奇公爵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安妮、格蕾丝和埃莉诺，德·波亨夫人，纽盖特伯爵夫妇，奇普赛埃德子爵，布莱泽斯凯特勋爵夫妇以及几位没有爵位的男女。公使、公使夫人和他们的女儿对来宾们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来宾中有一位英国姑娘很特别，她是公使女儿的朋友，叫波西娅·兰厄姆，今年22岁。没想到短短两分钟的会面，我就爱上了波西娅。而且，我相信她对我也是如此。

有一位美国客人我想特别介绍一下。晚宴快开始了，我和其他人聚集在客厅里，突然听见仆人来通报：“劳埃德·赫斯丁先生到！”接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开始和大家寒暄。我觉得这位客人有些眼熟。等他结束了那些场面上的客套后，他也发现了我。他伸出双臂，很热情地向我走来。他正准备和我握手时，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一脸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先生，我认错人了。”

“是吗，老朋友？”

“啊？你难道真是那个……”

“怀揣百万英镑的怪物，是吗？随你怎么称呼，我决不会介意。”

这个劳埃德是我在旧金山的旧识，我们曾经一起打过工，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与劳埃德的不期而遇让我回想起了那段打工的日子。

那时候，为了挣点儿外快，我和劳埃德一起熬夜加班。后来，劳埃德希望我跟他到伦敦做生意，还说他愿意帮我请假并支付路上的费用。但是，那时我并不想放弃工作去做没有把握的买卖，就拒绝了他。

后来，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却始终不敢相信是我。也难怪，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打工仔摇身一变成为百万富翁更不可思议的呢？

那天的晚宴上，劳埃德不停地追问我是如何变成百万富翁的。我告诉他到月底时再详细地说给他听，他却认为我在卖关子。为了不让他继续追问，我只好转移了话题。

“先别说我了，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没想到我这一问，竟让他的情绪一落千丈，方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就没了。他一脸懊悔地说：“当初没来才好呢，过去的事情不说也罢。”

看来他在伦敦过得并不好，于是我邀请他晚宴结束后去我家坐坐。我想听听他都经历了什么，也想好好开导开导他。劳埃德非常感激我对他的关心，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我们的谈话结束后，他便等着入席就餐了。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道，英国的宴会很多时候只是个形式。英国人很讲究规矩，常常为宾客的座次问题争论不休，从而导致无法按时开餐。像劳埃德这种不知就里的外国人就会因此饿肚子。

那天晚上，肖瑞迪奇公爵和我就因为座次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认为他的地位比公使的还高，我却认为在各大报纸上我的地位已经高于除王室以外的所有公爵。最后，为了一分高下，我们把各自的姓氏和血统都搬了出来，还是没有争出什么结果。

主人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吩咐仆人在客厅里备下了沙丁鱼和草莓，供客人们自取食用。

这样一来，座次问题的困扰就减轻了许多，大家也就不那么较真了，开始三三两两地自由活动。一些客人还玩起了游戏，两人一组，用抛先令的方式来决定谁先吃草莓。宴会的气氛逐渐变得活跃起来。

简餐过后，大家摆好桌子，开始玩克里巴奇纸牌，六便士一局。英国人从来不为了好玩打牌，他们打牌一定得有赌注。当然了，他们并不看重输赢，重要的是一定得有赌注。

波西娅小姐坐在我对面。只要看着她，我就仿佛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她身上散发的沁人芬芳，就像天使的翅膀一样紧紧地包围着我；她脸上绽放的迷人笑容，让我舍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我想我是真的坠入爱河了。我的心脏每跳动一下，我对她的爱慕之情便变浓一分，最后都要喷涌而出了。这种情况下跟波西娅小姐玩牌，我哪里有心思，不过是图好玩罢了。我猜，波西娅小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就这样，我们俩玩了一局又一局，却始终分不出输赢，旁边的人都纳闷儿极了，只有我俩心照不宣，沉浸在这无法言说的快乐之中。我根本抑制不住对她的喜爱之情，因此，即使那晚我们身处众人欢聚的社交场合，我还是找机会向她表明了我的心意，我深情地对她说：“波西娅小姐，我爱上你了。”

听了我的表白后，她的脸上慢慢地漾起了红晕，她的每个微笑、每个眼神都透露出欣喜之情。我能看出她很高兴。

我乐坏了，毫无顾忌地把我这段时间的遭遇向她和盘托出。我告诉她，那张彰显我身份的百万英镑的钞票其实不属于我，我只是个流落异乡的穷小子。

我刚开始讲述时，波西娅小姐略微有些吃惊。后来，在听我慢慢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过程中，她竟然每隔几分钟就捧腹大笑一次，以至于连我自己都产生了错觉：难道我在讲一部喜剧电影？

不过，这更让我从心底认同了这个姑娘。她不介意我的富贵是假的，也全然不在乎我将要面对的可能是十分悲惨的结局。换了其他人，发现我是个伪装成富翁的穷小子后，说不定早就掉头走了。

“你真是个好姑娘！”我由衷地赞赏她。那一刻，我多想告诉她我想与她携手共度余生啊！我知道有些话言之过早会比较唐突，但我还是忍不住跟她提出了结婚的想法。我告诉她，根据我目前的债务和将来可能得到的年薪，我们也许得多等两年才能把结婚提上日程。

“我认为你最好不要把年薪估计得太高，你这段时间花钱也应该节制些，千万不要超过自己的预算。”听着她的劝告和嘱咐，我愈发深信：她绝对是一个理想的贤内助。

突然，一个想法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如果这个善解人意、做事考虑周全的姑娘愿意陪我去见那两兄弟就好了。她这么讨人喜欢，若是可以帮我说上几句话，说不定还能抬高我的年薪呢。

我随即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当然了，我少不了对她说一番奉承和恭维的话。她听后，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担心会适得其反。不过，她那种助人为乐的热情劲儿很快就战胜了她的顾虑，她答应了我的请求。这下我就又有些飘飘然了：或许六百英镑还是太低了，一千英镑才算凑合，如果可以，一千二百英镑也不是不可能的……

宴会结束后，我和劳埃德一同朝我的寓所走去。一路上，我的脑子里全是这天晚上和波西娅相处的画面，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家门口。

进了我的寓所后，看着屋内的装饰和摆设，劳埃德惊呆了，愣了好一阵。随后，他就开始在房间里兴奋地转来转去。

“哎呀，我还以为自己到了宫殿里呢，多么豪华漂亮的屋子啊！”劳埃德一脸羡慕地对我说，“跟你比起来，我简直是穷困潦倒。想不到，你已经阔绰到这个地步了。看看这摆设，啧啧啧……”

“潦倒！”我一震，突然感到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现在的真实情况跟劳埃德的相比，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等到一个月期满，我凭借那张百万英镑的钞票搭建起来的海市蜃楼便要烟消云散了。现在的我，是被这暂时的富丽堂皇晃晕了头，还是被那些锦衣玉食包裹得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

我用力敲了敲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自己拉着心爱的波西娅小姐的手，站在摇摇欲坠的高楼上，濒临绝境却不知上帝何时才会放下救命的绳索。

高薪的工作、美丽的妻子、温暖的家庭……这么多的美好幻想，却只能寄托在一份不知道能否兑现的工作上。一想到这个，我顿时心都凉了。于是，我把劳埃德叫到餐桌前，递给他一杯威士忌，说：“我们来喝一杯吧，今晚有的是时间，把你的故事跟我说说吧。”

“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讲过啦，你还没喝就醉了吗？”

“是吗？那真是对不起了，我那时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我才想起，一路上，劳埃德确实都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可我那时满脑子都是美丽的波西娅小姐和我们即将奔赴的美好前程，劳埃德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向他表示了歉意，并大方地向他坦白了我和波西娅小姐的事。他为我感到高兴。

接着，劳埃德又耐着性子把他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来到英国后，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替几个勘测者勘测一座矿山筹集资金，筹到的金额超过一百万英镑的部分归他所有。在他看来，这是个发财的大好机会。为了筹集资金，他想尽了办法，花光了所有的钱，结果却一无所获。时至今日，他一个投资者也没找到。眼看月底将至，完成这项任务的期限就要到了，他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

讲完自己的情况后，劳埃德便忙不迭地向我求助，希望我能做他的投资人，用我的一百万英镑去投资矿山，救他于水火。

可他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向一个自身都难保的人求救。这样的情况，我自己都觉得讽刺到了极点。我当然没有办法答应他，更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处境，我只能以需要流动资金为由婉拒了。不过我告诉他，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他可以以我的名义去吸引投资人。我愿意为他和那座矿山作担保，但条件是，赚来的钱他得和我平分。听了这话，劳埃德欣喜若狂，心里的石头也暂时落了地。

百万富翁为矿山作担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伦敦，投资者蜂拥而至。那段时间，我白天在家里接待一批又一批前来确认投资矿山的阔佬和富商，晚上就去公使家陪伴波西娅。公使夫人和公使小姐都非常支持我们在一起，在她们的安排和庇护下，你都想象不到我和波西娅过得有多快活。每当谈到我的年薪时，我们都非常乐观。不过，我并没有告诉波西娅矿山的事，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月底时，我和劳埃德差不多各自有了二十万英镑的收入。三十天期满那天，我穿上最体面的衣服，乘着马车，去公使那里接上波西娅，一同前往那两兄弟的住所。

路上，我们讨论起了我的薪水问题。我告诉波西娅，我提高了对年薪的要求。对我来说，六百英镑早就是过去式了，现在我的年薪目标是三千英镑。波西娅担心我这样提要求会得不偿失，我却在心里偷笑，这个傻姑娘当然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底气十足了。

到了那两兄弟的住所后，还是上次那个仆人把我们领到了客厅里。那两兄弟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见到我身边的美丽姑娘时，两兄弟表现得有些吃惊。在这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于是，我很从容地向他们介绍了波西娅，并告诉他们这个姑娘将成为我的妻子。

接下来，便该揭晓那个赌注的结果了。两位绅士看起来都非常兴奋。当我拿出那张一百万英镑的钞票，将它放在他们面前时，弟弟的眼睛都亮了，他高兴地拍着哥哥的背说：“哈哈，我赢了，我就知道这小伙子能行。”

“行了，我愿赌服输。不过，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你是如何度过这一个月的。”

“我一定会向你们详细报告。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们。”

说着，我拿出一张存折递给他们。

“二十万英镑！”两位绅士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睁大眼睛望着我，眼神里夹杂着怀疑和不解。

我笑了笑，说：“不用怀疑，这张存折确实是我的，是我用你们借给我的那张一百万英镑的钞票挣来的。至于那张钞票嘛，我只在买东西的时候拿给别人看一下罢了。”

波西娅这个时候估计比任何人都要吃惊，因为在来的路上，我还在跟她讨论年薪和欠款的问题。她眨巴着大眼睛，小嘴噘得高高的——不用说，她肯定是生我的气了。不过我也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哄几句便好了。

“我想我们该告辞了。”我拉着波西娅的手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们还没有谈那个职位的事情呢。”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什么职位了。”

对于我的拒绝，两位绅士有些纳闷儿。波西娅看到我回绝了他们，有些怪我。她说：“你这样拒绝两位先生的好意实在是太不礼貌了，还是让我代你向他们道歉吧。”

我当然不会反对了。

只见波西娅径直走到其中一位绅士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坐在那位绅士的膝上了，还低头吻了吻他！两位绅士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眼前的这一幕让我十分茫然。

“爸爸，他这么能干，我想您这里已经没有能够吸引他的职位了，这还真让我伤心呢。”

“爸爸？亲爱的，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的继父。”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她第一次听我讲这个故事时，会笑得那么开心。愣了片刻，我立刻回过神来，这么好的时机，我当然不能错过。我恭恭敬敬地对波西娅的继父说：“尊敬的先生，请原谅我刚才的自以为是，您这里的确有一个我非常期待的职位，希望您能把它给我。”

“是什么呢？”

“我希望能成为您的女婿，照顾波西娅一生一世。虽然我还没有经验能证明自己能胜任，但您可以考验我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更久，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这次会面就这样戏剧般地落幕了。我想，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而言，这都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尤其是对我和波西娅。这场赌注，我成了最大的赢家。

很快，我和百万英镑的故事就传遍了伦敦的大街小巷，大家对我这一个月的经历啧啧称奇。但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类似的故事发生了，因为波西娅的继父已经把那张一百万英镑的钞票拿到银行兑换后注销了，并把注销后的钞票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我和波西娅。

我把那张一百万英镑的钞票装在相框里，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每当看见它，我就会想起自己那段难忘的经历。

在我看来，人们所了解的百万英镑的价值都只是表面上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是无法用一张钞票来衡量的。当你拥有了并意识到你拥有了最珍贵的东西时，你就会发现，即使是一百万英镑，也不过是那些东西价值的十分之一而已。 RW24xA6NP6uZFZQTin8Ox5UTtbrMi/YCtGHLS6tJxTI4doFsW1PPS7yVtxmt72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