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我精神恍惚,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不久,我感觉有人把我扶了起来——这样的爱护我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让我很舒服。
我渐渐清醒过来,发现扶我起来的是药剂师劳埃德先生——一位绅士,他在照顾我。他专给仆人看病,他的出现令我感到宽慰和安心。
劳埃德先生说我很快就会好的,并让贝茜好好照顾我。“红屋子事件”使我的精神受到了摧残,但我不怪里德舅妈,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以为她在根除我的恶习,但事实上她是在折磨我的身心。
第二天,里德一家人都出去了。我身体虚弱,心里感到很痛苦,不停地流泪。贝茜给我带来一盘吃的,我却吃不下。她又给我拿了一本我最喜欢看的书——《格列佛游记》,但此刻这本书也丧失了魅力,显得怪诞而乏味。贝茜一边做手工活,一边唱歌。她的声音很甜,唱得很好听。我听着歌声,又开始流泪了。
这时,劳埃德先生来了。他问我为什么哭,我告诉他自己很痛苦。劳埃德先生看出我有许多心事想要诉说,就把贝茜打发下楼。接下来我对他敞开了心扉。我告诉了他我的不快乐,以及我忍受的欺侮。他建议我离开,去找我父亲那边的亲戚,但我不知道那些亲戚在哪儿。他又问我愿不愿意去上学,我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说愿意。不久,劳埃德先生就走了。
后来,从其他人的对话中,我得知劳埃德先生建议里德舅妈送我去上学,里德舅妈同意了。我还从艾博特与贝茜的对话中知道了我父母的情况。我的母亲因为爱上了做穷牧师的父亲而被赶出家门,最后他们两人都因感染斑疹伤寒而死。艾博特与贝茜都觉得我确实令人同情,但因为我远不像表姐乔治安娜那样可爱、漂亮,所以她们又都觉得我是个讨人厌的鬼丫头。
几周过去了,我还是没能去上学,而里德舅妈更加讨厌我了。她不许我和她的孩子们一起玩,命令我单独睡一个房间,而且只准我待在保育室里。
记得有一次,约翰又找借口想惩罚我。但这次,我不甘心受他惩罚,狠狠地打了他一拳。他跑去向里德舅妈告状,而我竟朝着里德舅妈大吼大叫。里德舅妈彻底被我激怒了,把我按在小床边狠狠地教训我。我不由自主地问道:“要是舅舅还活着,他会对你说什么?”她被我吓了一跳,随后就拼命地摇我、打我,直到她离开。我觉得自己的心中只剩下了仇恨。
11月和12月很快就过去了。圣诞节时,他们欢乐地庆祝,而我只能待在楼上,抱着我的布娃娃。那段时间,贝茜总会上楼来看我。她虽然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但对我还算和颜悦色,所以我比较喜欢她。
1月15日那天,劳渥德学校的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来跟里德舅妈商量我上学的事。
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问了我很多问题,包括我是不是一个好女孩、是否每天祷告、是否读过《圣经》等。里德舅妈说我是一个爱说谎、脾气差的坏女孩——我相信她的评价会让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把我看成一个狡猾、恶毒的孩子,我也说自己不喜欢《圣经》中的赞美诗。这一切都让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觉得我很顽劣,他认为应当祈求上帝给我换一颗新的、纯洁的心,甚至希望我为常常给自己的大恩人里德舅妈带来烦恼而忏悔。他还说他会让老师们好好看管我,培养我谦卑、坚韧的性格。
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答应里德舅妈会尽快安排我去学校。临走前,他送给我一本《蒙童必读》,并让我仔细看看里面“一个满口谎言、惯于欺骗的淘气鬼最终暴死”的故事。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里德舅妈了。一回想起她说过的那些刺耳的话,我的心里便生出强烈的不满。她让我立刻出去,但这次我没有听她的话。我一直受到残酷的压迫,如今非反抗不可了。我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发起了进攻,“我不会骗人,从不撒谎说‘我爱你’。除了约翰,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想应该把这本书送给你的女儿们,送给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叫你舅妈了!以后长大了,我也永远不会来看你!要是有人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会说,一想起你我就觉得恶心;要是有人问我你是怎样待我的,我会说,你对我冷酷得到了可耻的地步!”
说完这些话,我感到无比的舒畅和喜悦。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的自由感和胜利感,无形的束缚似乎已被冲破,我感受到了未曾体验过的畅快。
里德舅妈慌了神,说:“我希望我能成为你的朋友。”然后,她让我尽快回保育室去。
我继续发疯似的大喊大叫,让她赶快送我到学校去。最后,她走出房间,我成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者。我知道我的话只会让她更唾弃我,但这种唾弃会把我天性中暴躁的一面再次激发出来。
这时,贝茜来找我了。我拥抱了她,比平时更坦率、更大胆。她知道我就要去上学了,让我不要怕。我告诉她,跟别人比起来,我更爱她。贝茜觉得我变得更勇敢了。
那晚,贝茜给我讲了几个好听的故事,唱了几首优美的歌曲。这是我人生中难得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