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〇一年的一天,我去呼啸山庄拜访我的房东希刺克厉夫——就是那个即将给我带来烦恼的人。呼啸山庄坐落在一个美丽的乡村,与世隔绝,十分宁静。希刺克厉夫一见到我,就眯起黑黑的眼睛,充满猜忌地瞅着我,插在背心口袋里的手也往里探得更深了。我却在刹那间对他产生了亲近感。
“是希刺克厉夫先生吗?”我问。
他点了下头。
“先生,我是洛克伍德,您的新房客,我租下了画眉田庄。”
当我表示希望自己租下画眉田庄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便时,他打断了我的话,“只要能阻止,我决不会允许任何人给我带来不便。进来吧!”这声“进来”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并不欢迎我,甚至根本就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但我还是决定接受邀请——我对这个似乎比我还古怪的人颇感兴趣。
见此情景,希刺克厉夫不得不一脸阴郁地领着我走上石板路。石板缝间长满了草。他叫约瑟夫把我的马牵到马厩里去。约瑟夫是个老头儿,牵马时愁眉苦脸地看了我一眼。
呼啸山庄是希刺克厉夫的庄园。“呼啸”意味着这里的风很大,不过还好房子盖得很坚固。宅子的墙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刻痕,我在主宅的大门上还依稀辨认出了“一五〇〇”和“哈里顿·恩萧”的字样。走进主宅后,我发现厨房和客厅是分开的,客厅里有一个大壁炉,还有一个橱柜和几把高背椅。橱柜下面躺着一只猪肝色的母猎犬,几只小狗正围在它身边。此外,还有一对牧羊犬趴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
这栋宅子看上去更适合质朴而顽强的北方农民居住,希刺克厉夫住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从长相看,希刺克厉夫像一个深色皮肤的吉卜赛人,但从衣着和举止看,他却像位绅士。他虽然有点儿邋遢,但相貌端正、身材挺拔。可能有人会说他为人冷淡或傲慢无礼,但我觉得这是因为他对矫揉造作深感厌恶。他把爱和恨都掩饰起来,这一点恰恰和我一样。
我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坐下,想要抚摸那只母猎犬以消磨时间。“你最好别碰那只狗!”希刺克厉夫警告道。说完,他就出去找约瑟夫了,留下我和那只凶巴巴的母猎犬面面相觑,那两只牧羊犬也在一旁盯着我。突然,母猎犬气势汹汹地跳起来扑向我,随即两只牧羊犬也开始攻击我。我想我可能是激怒了它们,便大声呼救,但希刺克厉夫一点儿也不着急,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慢悠悠地走进客厅。幸亏女管家听到动静,出来平息了这场纷乱。
希刺克厉夫质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很生气地回答:“先生,您不该留下我一个人和这些恶狗待在一起!您这么做,无异于把一个生客丢给一群老虎!”但他认为是我先激怒了那些狗才遭到攻击的,最后,他说:“好了,好了,洛克伍德先生,你受惊啦,喏,喝点儿酒吧。这里很少有客人来,所以我和我的狗都不大知道怎么招待客人。先生,祝你健康!”
我朝他微微鞠了个躬。为一群狗的失礼而生气,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而且,我也不想再被这个家伙取笑。可能是为了不得罪一个好房客,希刺克厉夫开始委婉地告诉我画眉田庄的优点与缺点。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就兴致勃勃地提出想再来拜访。尽管他不愿意,但我坚持要来。我觉得,跟他比起来,我是多么擅长交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