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伯承负伤休养期间,前方战事开始急转直下,熊克武统辖的各路部队战败的消息不断传到成都,其中亦包括第二混成旅。这时候熊克武又想到了刘伯承,决意促请他重回军中,为此一日数次派人登门催劝。
上次受伤后,刘伯承肯应熊克武之请出山,是对熊克武尚抱有希冀。现在他已看清了对方“用你靠前,不用靠后”的思维模式,同时也不愿意再跟那位只会坐享其成的老上司张冲合作,于是便下决心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已经开始选择新的人生方向,而这还要从他在成都的两位朋友谈起。
第一位朋友是吴玉章。吴玉章是老同盟会员,刘伯承初见他的时候,正作为孙中山广州政府的代表被派回四川。他们虽然岁数相差很大,但私交甚笃。在刘伯承养伤期间,吴玉章在成都高等师范学校当校长,平时常去看望刘伯承。
1923年秋,经吴玉章介绍,刘伯承又结识了一位新朋友,这就是那个足以影响他一生的人——杨闇公。
杨闇公中等身材,体格瘦弱,戴一副深度眼镜。他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说话不快不慢,但非常有力。讲到关键处,还会将上身微微向后挪动一下,然后右手稍稍抬起,就好像拉开了弓,扣紧了弦,即将满引待发的样子。紧接着,又突然挺身昂首,右手猛然伸直,仿佛利箭似的,用力往前一推。
这时候听众无不为之动容,以至于过去很多年后,有些亲身聆听过他演讲的人虽记不住内容,但杨闇公的声音笑貌、动作姿态仍历历在目。
杨闇公同时还是一个社会活动家,不仅待人和蔼可亲,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而且具有很强的社会活动和组织能力。他结识刘伯承时,回川不过数年,然而已在四川青年和左派中建立了一定的威望。一些人慕名求见,第一次见面就对杨闇公的精明能干留下了深刻印象。
中国历史上所谓的大革命时期充满着理想主义色彩,杨闇公本身就可以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认为:“吾国近来的政治中枢已失,如要望一般幸运儿整治清平,真是俟河之清!”
“俟河之清,人寿几何”,意思是人的寿命很短,要等待黄河自己变清是不可能的。杨闇公主张作为青年人,要把“清平政治”的责任扛在肩头,奋力推动社会前进,并且坚信“处此域中,惟有奋斗,此身不死,必见光明”。
正因为时刻都有“责任重仔肩”般的意识,杨闇公在平时的交往中就注意结交民间的优秀分子,以便为今后行动储备中坚力量和骨干。刘伯承身为军人,不仅机警过人,而且勤于学习,头脑异常清晰,决非碌碌者可比,加上又有远大志向和抱负,因此立刻引起了杨闇公的好感。他不由得感叹道:“伯承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于军人中尤其罕见。返川许久,阅人不可谓不多,天才何故如此罕出?”
杨闇公看重刘伯承,刘伯承亦为杨闇公的人格魅力和才华所吸引,两人一见如故,结为至交。从1923年下半年到1924年年初的几个月里,他们朝夕相从,每天长谈八九个小时,从古今中外的历史到政治时局,无所不包。
刘伯承比杨闇公大五岁,但他总把杨闇公当成自己的老师,虚心请教。在讨论问题时,他对当时流行的各种学说也不盲从,坚持不经深思熟虑,绝不轻率简单地表露自己的观点。
当时杨闇公和吴玉章在政治倾向上,已从国民党左派转向信奉社会主义,并在成都秘密建立了“中国青年共产党”。杨闇公有意介绍刘伯承加入自己的组织,为此曾征求刘伯承的看法。刘伯承说还没有想好,他坦率地告诉杨闇公:“(如果)见旗帜就拜倒,觉得太不对了。因为我对各派都没有十分的研究,正拟极力深研,将来始能定其方道。”
杨闇公听后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对刘伯承更加钦佩。当时许多学生文人不求甚解,都把社会主义当成一种时髦或个人在社会上崭露头角的工具,杨闇公认为刘伯承不跟风,不做作,对朋友能够坦承相见,“这是何等的直切,何等的真诚!比起那因情而动,随波而靡的人来高出万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