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份情报极不准确,汤坑敌军不是千余,而是两万。起义军方面,“三河坝分兵”先分了一个战斗力较强的二十五师,“潮汕分兵”又分了一个师,潮汕休整时又未能补充到兵员,到汤坑之战时,只能集中和投入六千余人。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起义军未能突破敌军阵地,己方伤亡了近两千官兵,且弹药将尽,无力再战,只得向揭阳、潮汕后撤。
汤坑一战,敌军的损失也相当大,敌方战将黄绍竑事后承认,如果再战半天,他们是不能够支持的。起义军如果没有先前的两次分兵,造成主力分散,胜算应该还要大得多。
因为分兵,起义军反而被敌军各个击破。自主力部队离开潮汕后,驻守潮州的周逸群第三师遭敌两路猛攻,还没等主力退回,潮州城即被攻陷。
南昌起义至此宣告失败。起义军尚存两千多人,其中一部退往海陆丰,另一部由朱德、陈毅率领,转战江西、湖南,后来上了井冈山。
大革命失败了,起义军也失败了,但是陈毅说了一句话:“要受得起失败的考验,做失败时的英雄。”最艰难处显奇才,在这黑暗重重、前途茫茫的时刻,刘伯承和他的同志们一样,需要依靠自己坚强的意志和信念来渡过重重难关。
南昌起义失败后,刘伯承、贺龙按照上级指示乘船向香港转移,然后再从香港转赴上海找中共中央。日后刘伯承接受记者采访,回忆起这一段经历时止不住大声笑了出来——“我跟你讲,那一年我跟贺龙两个逃到香港,很狼狈呢。”
当时船到达香港,两人在下船之前就约好,由贺龙扮主人,他扮作贺龙的仆人,因为贺龙身材较胖,像个主人的样。
上了岸,刘伯承去找旅馆。茶房瞧了他一眼,就把他领到了一间又暗又小的房间里。刘伯承很生气,说你怎么能这样,把我领到这种房间里来。
正发着火,刘伯承往镜子前一站,立即被吓了一大跳:镜子里的人脸又黑又瘦,穿一身既破又脏的旧军服,胡子头发老长老长。
他醒悟过来,为免露出马脚,赶紧对茶房说,自己只是替主人来看房间的,主人是有身份的,你不该这样……
1927年冬,刘伯承前往上海,不久便被派往苏联学习。留学苏联,使得他有机会一边总结失败教训,一边学习当时世界上最新、最好的军事科学。
刘伯承首先就读的是苏联高级步兵学校。入学时,他已经三十六岁,一个中国班三十多人,就数他的年龄最大。这个年纪开始学俄文,自然要比其他年轻的同学困难得多,但对于一个在麻醉药失效的情况下都能咬牙接受眼科手术的人来说,这点困难又不算什么。
为了攻克语言关,常常是别人已经熄灯就寝,刘伯承还要独自跑到室外走廊里,利用走廊里的灯光背俄文单词。他“视文法如钱串,视单词如铜钱,视疑难如敌阵”,经过数月努力,终于提起“钱串”,攻克“敌阵”,达到了能直接听教官讲课和阅读俄文教材的程度。
从“一战”前的沙皇时代起,苏联的军事教育就以严格著称。上课教员提问,学员起立回答得不对或不完全对,教员都不会让你坐下,只有等到下一个学员回答得对的时候,他才会示意你坐下来,这种教学法被称为“照相”。
刘伯承在入学之初就被校方介绍是“中国著名的军事将领、南昌起义的参谋长”,可有时也要被“照相”,这让他“硬是很恼火”。可是他很快就体现到“照相”自有“照相”的好处,那就是可以促使自己在学习中更加全神贯注。
南昌起义后,刘伯承曾经感慨:“当军人就不能怕打仗。”苏联学习让他得出一个新的体会:“蠢人是要打败仗的。”
要想不做打败仗的蠢人,实在没有其他便捷途径,只能不怕吃苦头,不怕丢面子,用勤能补拙的办法来增进学识。
在沙皇时代的俄国,一方面,军事教育极其严格,学员简直没有一分钟空闲;但另一方面,教育内容却又非常简单机械。背条令、队列勤务、阅兵训练占了课时的绝大部分,留给实践和掌握战斗技能的时间反而很少。
当时的学员几乎每天都要练正步走,练习操枪动作和敬礼已经到了机械的程度。所有初级指挥官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不是如何在战场上更好地指挥士兵作战,而是“死盯着长官”以及在本部队所有长官面前立正。
有一个笑话,说有一位“军官大人”喝醉了酒而且近视。他乘着轻便马车到训练场视察,下车后便把手举到帽檐边,对着学员们大喊一声:“你们好,年轻的机枪手!”
没人回答。他又重复了一遍,依旧寂静无声。军官生气了,他走近其中一个“机枪手”,用从不离身的手杖打了一下,骂道:“蠢货,你们怎么不说话?!”
这时他才看清,“机枪手”原来都是用于训练的一动不动的假人。
“一战”前的俄军缺少优秀将领,但不乏优秀的士兵,十月革命后红军和俄军中所涌现的著名将领,大部分都出身于士兵或基层士官。应该说,这与俄军的军事教育过于保守僵化有一定关系。
苏联军事教育避免了旧时代的弊端,高级步兵学校设置的课程就囊括了一个指挥员所要掌握的基本内容,包括战略学、战术学、地形学、射击学等。除了因为失去右眼,实弹射击只能及格外,刘伯承在其他三门课上的成绩均能达到优秀。
半年后,刘伯承调入伏龙芝军事学院,开始接受苏联最高级别的军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