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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鲁西银行

伯克利的同学弗兰克听说我要去鲁西银行面试,莫名惊诧:

“你疯了。放着好好的高盛不去,跑到一家商-业-银行面试。”老弗特意把“商业”拖得很长,以表示对这种自甘堕落行为的鄙夷。他自己已经定好去雷曼工作,人还没进华尔街,就开始看不起“非纯种”投资银行了。

如果老弗能听懂,我一定会搬出“燕雀鸿鹄”的理论予以回击。我告诉他:为了进交易这行,我宁可去买卖五花肉期货(pork belly futures)!

很显然,一个学完金融工程却甘愿去卖五花肉的人是无可救药的。老弗摇了摇头,放弃了对我的挽救。

第一位面试官马克,手下管着长期利率交易方面的四五个组,算个大头儿。他进屋之前顺手牵羊拿了盒沙拉。这原是给我们面试学生准备的午饭,多了一些,让以占便宜为职业的交易员看见,自然不会放过。

马克有了免费午餐,看上去心情不错。问了些我的背景情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我知道,肯定是嫌我没有金融方面的工作经验。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吗?”马克的意思很明显,他准备结束这场面试了。

“听说您最近被选为‘四十岁以下华尔街新星’之一,能讲讲您的成功经历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这位马克有些名气。

马克赞许地看了看我,然后叹了一口气,做凝视远方状,显然,思绪已经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我很年轻,工作很努力。第一年放单飞,我就赚了500万美元。虽然奖金只有5万美元,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高兴的人……”

很显然,马克对员工的期望就是:一年给他赚500万美元,自己只拿5万美元,还高兴得上窜下跳。

痛忆革命家史之后,马克结束了对我的面试。我知道,马屁虽然拍得不错,他对我恐怕还是没什么兴趣。

第二位面试官是利率掉期(interest rate swap)交易员。此公大概已经吃过了午饭,但这并不妨碍他拿一个免费苹果—吃白食好像是交易员的共同爱好。“苹果先生”出了几道数学题,一边看着我奋笔演算,一边翘着二郎腿吃苹果。我的回答中规中矩,“苹果先生”的态度不咸不淡。看起来还是没戏。

第三位面试官挺年轻,鼓鼓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朴实得有些乡气,活脱脱是钱钟书笔下《围城》里那位刚离开法国乡下到上海租界当差的警察。

哦,法国人。我赶忙满脸堆笑地打招呼:

“笨猪!”(Bon Jour,法语:白天好。)

“笨猪!”“警察先生”回敬了一句。相互恭维之后,面试正式开始。原来“警察先生”乃青年才俊,已经官居数量金融研究部门主管,听我自称是学金融工程的,便随手出了几个“不算很难”的题目考量一下我的真实武功。这回我李鬼遇上李逵,汗水涔涔而下。几个回合下来,我已头大如斗,只有听着“警察先生”的法式英语讲解,似懂非懂,连连点头的份儿。我终于明白了:他不是笨猪,我才是。

三个面试下来,感觉一塌糊涂,希望全化作了失望。想想自己老大不小,尚不知何时能打入华尔街,不禁悲从中来。正是:空有拜将封侯志,怎奈鬓边华发生;千里马不遇伯乐,俞伯牙难逢知音!

就在这时,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短小精悍的身影飘然而入。握手寒暄之后,得知此人名叫文森,乃市政债券交易部门的主管,他手里没拿免费食品,倒不像交易员。文森看上去有几分艺术家气质,我于是投石问路,顺着艺术话题试探了几句。果然,他的业余爱好是在教堂演奏管风琴!我连忙客串粉丝,时而击节赞叹,时而恍然大悟,听文森侃了五分钟音乐。这一来局面打开了,文森对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进入正题,了解些基本情况后,文森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作为一名交易员应该具备哪些素质呢?”我心中一凛,希望的火苗死灰复燃。这个问题不用准备,我平时最爱研究交易理论,可称熟读兵法,多年在股票、期货、外汇市场搏杀,也算身经百战。我于是定了定心,从容答道:

“我认为一个成功的交易员应该具备三点素质。第一,必须理解、控制风险。有位明星交易员说过:‘你无法控制回报,但可以控制风险。’这话我完全赞同。只要把风险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就永远不会输光出局,就自然能等到收获高回报的那一天。所谓风险,不光是数学意义上定量的风险。正如飞行员不能只看仪表,更要靠眼睛和经验来驾驶飞机一样,优秀的交易员不能只看数学模型,还要多观察,依靠经验和嗅觉来避开危险。”

文森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成功的交易员必须拥有强大的自我约束力。总结经验不难,制定正确的战略战术也不难。真正的难点,在于千军万马之中,矢石交攻之际,依然保持冷静的头脑,克制冲动,按既定交易规则行事。

“第三,成功的交易员必须勤于观察,善于学习,长于变通。市场在不停地变化,刻舟求剑的人终究会被淘汰。与其预测市场,不如观察市场、倾听市场。随着市场演变及时修正战术,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文森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时间已经超过规定的半小时,我心中的希望渐渐聚积。终于,他问道:

“你愿意来市政债券交易组工作吗?”

我先狂喜,随即有了得陇望蜀之心:市政债券不是最热门的领域,最时髦的是次级贷款、信用衍生产品和奇异利率产品。要不要再等个更好的机会?可是,过了这个村,未必有下个店。再说,市政债券总比五花肉强……两秒钟以内,我权衡利弊,做出了决定:

“I do.”(我愿意。)

轻舟已过万重山。

最后一个面试官临时换成了文森小组的资深交易员罗杰。罗杰在中西部长大,芝加哥大学MBA,身上没有交易员常见的粗鄙之气,倒有几分老派绅士的风度。

他告诉我,自己以前是高盛市政债券部门的自营交易员—在高盛工作过,是华尔街人最无法保守的秘密。半年前罗杰跳槽来到鲁西银行,与文森联手,他负责现货债券,文森负责衍生产品,近来摊子越铺越大,需要找个帮手。

两位高盛“知青”在“山沟”里相遇,颇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面试也行云流水,罗杰问的都是些考察对固定收益市场是否理解的问题,正是我的拿手强项。我又顺便把话题引向预先准备过的利率曲线模型,第N次阐述了自己的深刻理解。这方面罗杰略懂一些,但不了解细节,对我的讲说很感兴趣,并直言市政债券交易组需要一个能和数量研究部门沟通的人,我很合适。伯克利学的那点东西毕竟有些用处:做不动研究,至少还能当当翻译。

第二天,马克打来电话,邀请我再去第二轮面试,言谈话语之间态度热络了不少。这一轮的面试平淡无奇,见了几个交易员、销售和风险控制人员。与其说是被面试,倒不如说是我借机打听点鲁西银行的情况。我知道,这些面试官不会和我为难,又不是他们自己招人,没必要那么认真,要是给我难堪,没准会得罪文森。

几天之后,我收到了鲁西银行的正式聘书。我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职位是在利率交易部的市政债券交易组。那种梦想成真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距离我被定性为“需要过很多年他们才有可能让你碰钱”六个月时间。高盛这边,大约也看出了些端倪。领导把我叫进小黑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高盛肯定想留我,如果对“不明飞行物”不感兴趣,别处也有机会,他们已为我安排了和其他几个策略研究组见面。

我虽感动,无奈去意已坚。出于礼节,和那几个组谈了谈,倒是学了不少东西。上次就想要我但被“截胡”的固定收益策略部门再次发出了邀请,负责的女主管—又是一位普林斯顿博士,30多岁就当上合伙人的高盛大牛,还亲自带我参观。

在最先进的航空母舰上当参谋固然好,但我真正的理想是成为一名飞行员,在碧海蓝天建功立业。面对高盛伸出的橄榄枝,我想起了80年代的一首流行歌曲:

你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也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

哎~她比你先到! gc95R07Yz2bkcno1bgm+8lzvF45ya4iK39zrudPyaTCVtXspiJGil13GONzUqO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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