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辽沙把长老搀进卧房,让他坐在床上。这是一间了无长物的斗室。一张窄小的铁床上铺着毡子充作垫褥。屋角圣像下边有一张诵经台,上面放着一个十字架和一本福音书。长老坐到床上时已精疲力竭;他双目闪光,呼吸急促。坐定后,他凝神看了一下阿辽沙,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去吧,亲爱的,去吧,我这儿有波尔菲里就可以了,你赶紧去吧。那边需要你,到院长神父那儿去侍候他们用膳。”
“请允许我留在这儿吧。”阿辽沙央求道。
“那边更需要你。那边不祥和。你去侍候,会用得着的。万一邪魔作祟,你就念祈祷文。听我说,我的儿(长老对他喜欢用这样的称呼),今后这里也不是你待的地方。记住这话,我的儿。一旦上帝把我召去,你就离开修道院。永远离开。”
阿辽沙打了个寒战。
“你怎么啦?目前你不该待在这里。我祝福你在尘世刻苦修炼。你要行的路还很长很长。将来你也该成家,应该这样。你必须经受一切磨难,才能回来。要做的事有许许多多。但我对你很放心,所以派你去干。基督与你同在。要维护基督,他也会保佑你的。你将看到大悲苦,并将在悲苦中领悟幸福。这就是我给你的赠言:到悲苦中去寻找幸福。努力干,不断地努力!往后要记住我的话,因为我虽然还会跟你交谈,可是现在非但我的日子已屈指可数,连钟点也屈指可数了。”
阿辽沙脸上的表情再次反映出他的心潮汹涌澎湃。他的嘴唇在哆嗦。
“你又怎么啦?”长老蔼然一笑,“虽则在家人用眼泪向死者告别,可我们这儿却为神父行将离去而高兴。为他高兴,并为他祈祷。别待在这儿。我要做祷告了。去吧,快走。你该到兄长那儿去。不要只跟一个兄长接近,两个都要接近。”
长老举手为他祝福。不走是不可能的,尽管阿辽沙非常想留下。他还想提问,甚至话已经到了舌尖上:“刚才向德米特里兄长一躬到地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敢问。他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即使不问,长老也会主动向他解释的。可见长老无意于此。然而,这一鞠躬使阿辽沙太震惊了;他毫无保留地深信其中必有神秘的意思。不仅神秘,也许还是可怕的。
他走出隐修所的围墙,准备在院长的宴会开始前赶到修道院(当然只是去作席间侍应),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楚,于是停了下来。耳际仿佛又响起了长老预言自己大限已近的话。长老既已预言,而且还说得如此确切,那是无疑一定要发生的了。阿辽沙神圣地相信这一点。可是,长老死后,他的面容再也看不见了,他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那他——阿辽沙——怎么活下去呢?他该到何处去呢?长老叮嘱他不要哭,并且离开修道院。哦,上帝啊!阿辽沙已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忧伤。他加快脚步穿越把隐修所和修道院隔开的那片疏林,由于沉重的思绪压得他简直不胜负担,他只得顾盼林间小路两旁的古松。这段路并不长,约莫五百来步,不会更多。按说这时候是不会遇见什么人的,但在小路的第一个弯折处他忽然看到了拉基津。他在等什么人。
“你不是在等我吧?”阿辽沙走到他身旁问。
“正是等你,”拉基津似笑非笑道,“你急着到院长神父那儿去。我知道;他那儿有宴会。自从院长招待大主教和帕哈托夫将军的那个时候以来,还没有举行过这样的宴会呢,你记得不?我不到那儿去,你去吧,去端盘子递瓶子。阿列克塞,有一件事你得告诉我:那一招是什么意思?我就想问你这事儿。”
“哪一招?”
“就是向令兄德米特里·费奥多罗维奇一躬到地行的那个礼。脑门子不是还着了地吗?”
“你是说佐西马神父?”
“是的,就是佐西马神父。”
“脑门子着地?”
“哦,这样说有些不敬!算了,不敬就不敬吧。你说说,那一招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米沙。”
“我就知道他不会对你解释这事儿。当然,这里头并没有什么奥妙,恐怕照例是故作惊人之笔罢了。不过这次把戏是成心玩的。你瞧着吧,城里所有的道学家马上就会议论这件事并在全省传开:‘那一招是什么意思?’依我看,老头儿确实很有洞察力:他嗅到了刑事案件的味儿。那味儿就在府上。”
“什么刑事案件?”
拉基津显然有话想说。
“刑事案件将发生在你们家中,在两位令兄和有钱的令尊之间。所以佐西马神父磕了个响头以防万一。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人家会说:‘啊,敢情神圣的长老已经未卜先知,他不是早就预言了吗!’——其实,他磕一个头怎能算是预言?可那些人愣说:‘不,那是有象征意义的,是一种讽示,’鬼知道还会说成什么!于是他名声大噪,人们将会记住:‘他预料到罪行将要发生,先把罪犯指出来了。’装疯卖傻的‘高僧’都是一路货:见了酒馆画十字,冲着圣殿扔石块。你的那位长老也不例外:对好人打棍子,向凶犯磕响头。”
“什么罪行?哪个凶犯?你在说些什么?”阿辽沙呆若木鸡,拉基津也站住了。
“哪个?你可真会装蒜!我敢打赌,这一点你自己已经考虑到了。顺便提一下,这事儿还真有意思。我说,阿辽沙,你是一贯讲真话的,虽然你总是脚踏两只船。你回答:这一点你考虑到还是没有考虑到?”
“我考虑到了。”阿辽沙低声答道。这样一来,拉基津反倒有些困惑。
“什么?难道你也考虑到了?”他失声惊呼。
“我……说不上已经考虑到,”阿辽沙嗫嚅道,“刚才你提起这事的时候说得好奇怪,使我一下子产生一种感觉,好像我自己对这一点已经考虑到了。”
“可不,可不?你已经把这层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今天,你瞅着你的爸爸和你的哥哥米剑卡的时候,你考虑到将要发生罪行了?这么说,我没有猜错?”
“等一下,等一下,”阿辽沙慌忙打断他的话,“这一切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为什么你对这事如此感兴趣,这是我首先想知道的。”
“你提的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但在情理之中。我将一一回答。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本来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可是今天我突然对令兄德米特里·费奥多罗维奇有了彻底的了解,一下子完全明白了他是怎样一个人。从某一个性格特征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全部本质。跟这些十分诚实但又充满情欲的人打交道,有一条界线是万万不能越过的。否则——否则他对自己的老子也会捅刀子。偏偏做老子的是个纵酒好色之徒,什么事情都不知分寸——要是两个人都不能克制自己,结果势必两败俱伤……”
“不,米沙,不,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你倒让我宽心了。事情不会弄到这一步的。”
“你干吗浑身直哆嗦?有个道理你可明白?尽管他——米剑卡——是个诚实的人(他愚蠢,但是诚实),可他好色。这就是他的主要本质和全部内涵。是父亲把下流的好色性格传给了他。可就是你,阿辽沙,使我纳闷:你怎么还是个童男?你不也是卡拉马佐夫家的一员吗?按说在你们的家族中,这种性格已达到色情狂的程度。现在那三个色鬼一个个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靴筒里还藏着刀子。他们仨的脑门子都碰到一块儿了,而你恐怕就是第四个。”
“关于那个女人的事你的看法是错误的。德米特里……瞧不起她。”阿辽沙说时好像打了个寒战。
“对格露莘卡?不,老弟,不会瞧不起的。一个人明明为了她而抛弃自己的未婚妻,那可不是瞧不起。这里头……老弟,这里头有些道理你现在还无法理解。一个人若是爱上了某一种美色,爱上了女人的肉体,甚或只是女人肉体的某一部分(这一点色鬼能理解),那人为她甚至舍得自己的孩子,可以卖掉自己的父母,连俄罗斯和祖国也能出卖。往常诚实的会去偷;向来温顺的会杀人;一贯忠诚的会背叛。普希金是女人下肢的歌者,曾写诗赞美她们的双足;别人虽然不唱赞歌,可是看女人的腿却没法不哆嗦。要知道还不单单是两条腿……老弟,哪怕他确实瞧不起格露莘卡,那也不顶事。他心里瞧不起,身体却离不开。”
“这我懂得。”阿辽沙忽然说了一句。
“是吗?既然你一听就表示懂得,看来你是真懂,”拉基津别有用心地说,“刚才你是无意间说的,所谓脱口而出。那倒是更加难得的自白。如此说来,这题目对你并不陌生,你已经思考过色欲的问题。你呀,好一个童男!阿辽什卡,你不声不响,你是圣洁的,这我承认,可你在不声不响中鬼知道已经想过多少事情,恐怕没有什么你不懂的了!一个童男竟连这么深奥的学问也搞通了,——我早就在对你进行观察。你也姓卡拉马佐夫,你是地地道道的卡拉马佐夫——可见,血统和配种并不是不起作用的。按父系是色鬼,按母系是疯癫。你干吗发抖?让我一语道破了,是不是?告诉你吧,格露莘卡求过我:‘你把他带来(她指的是你),瞧我不把他的黑长袍给扒下来。’她缠得可厉害呢,一个劲儿地对我说:‘你把他带来,你把他带来!’我心想:她为什么对你这样感兴趣?要知道,她也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你替我谢绝了吧,说我不去,”阿辽沙很不自然地笑道,“米哈依尔,把你刚才的话说下去,回头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
“没什么可说的了,一切都很清楚。老弟,这些全是千年古调。既然连你的躯壳里也包着个色鬼,那你的胞兄伊万又会怎么样呢?他不也姓卡拉马佐夫吗?这就是你们卡拉马佐夫家的全部问题所在:好色、贪财、疯癫的一家子!眼下令兄伊万经常发表一些神学方面的游戏文章,也不知出于什么愚不可及的动机,其实他本人是个无神论者,而且自己也承认这是卑鄙的恶作剧——令兄伊万便是这么个人。此外,他还想把大哥米嘉的未婚妻弄到手,看来这个目的是能够达到的。而且这事儿还是米剑卡本人同意的,因为米剑卡自愿把未婚妻让给他,为的是甩掉她以后尽快投向格露莘卡。有一点你得注意:这一切都是在双方都自认为高尚和无私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些人恰恰是最不可救药的!一方面承认自己的卑鄙行为,另一方面又拼命干卑鄙的勾当!你再往下听:眼下给米剑卡挡道的是令尊大人。因为老头儿一下子为格露莘卡掉了魂儿,他只要一瞅见那女人,就会淌口水。刚才他大闹修室也正是为了她,就因为米乌索夫说她是贱货。老头儿现在发情的势头比公猫还厉害。以前,格露莘卡只是受雇于他,干一些不大光彩的以及跟酒馆有关的小买卖,可后来老头儿一下子对她吃透了,看准了,便发起狂来,一个劲儿地向她求婚许愿,当然是没有诚意的。这下老子跟儿子是要狭路相逢了。不过,格露莘卡既不厚此,也不薄彼,暂时还在敷衍周旋,把这爷儿俩逗得心痒难熬,其实她是在观察哪个更有利可图。虽然从老子那里能捞很多钱,可老头不会正式娶她,临了恐怕难免会抠起门来把钱包一锁了之。相比之下,米嘉也有一定的价值。米嘉没钱,可是会娶她。是的,会娶她。宁可放弃美艳无比的未婚妻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一位有钱的贵族千金、上校的女儿,也要娶格露莘卡,一个粗俗好色的老商人和县议会议长萨姆索诺夫过去的姘头。这一切确实有可能导致一场人命关天的冲突。而这正是你的伊万哥哥期待着的事情,这对他简直是太美了:既能得到他朝思暮想的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又可以把她的六万卢布陪嫁装进腰包。像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穷光蛋,有这样的开端够可以的了。你还得注意一点:米嘉非但不会对他记恨,反而到死都会感激他,因为我确实知道,上星期米嘉跟一些吉卜赛女人在酒馆里,他喝醉了以后自己大声嚷嚷,说配不上他的未婚妻卡嘉,倒是弟弟伊万配得上她。至于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本人,到头来当然不会拒绝像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这样有吸引力的主儿。其实,她现在已经在这哥儿俩之间举棋不定。我真不明白,这个伊万凭什么把你们所有的人摆弄得晕头转向,使你们一个个都对他敬若神明?可他内心在嘲笑你们:‘瞧,我吃香的、喝辣的,你们都做了冤大头。’”
“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说得这样肯定?”阿辽沙忽然皱眉厉声问道。
“为什么你现在既要问,又害怕听我的回答。这就是说,你自己也承认,我说的是事实。”
“你不喜欢伊万。伊万可不贪财。”
“是吗?那么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的美貌呢?这里不光是钱财,尽管六万卢布的诱惑力也不小。”
“伊万的境界比这要高。钱再多伊万也不贪。伊万追求的不是钱财,不是安逸。他追求的可能是苦难。”
“这又是什么梦话?哦,你们这些……贵族!”
“唉,米沙,你不了解,他心中翻腾着怒涛狂浪。他的思想给束缚住了。他头脑里有个大大的疙瘩没有解开。有些人不需要百万家私,一心只想解开疙瘩一通百通,他便属于这一类。”
“这是剽窃,阿辽什卡。你拾了长老的牙慧。啊,伊万这个谜让你们绞尽脑汁了吧!”拉基津凶相毕露地嚷道。他的脸都变了,嘴唇扭曲作狞笑状。“偏偏这是个无聊的谜,没什么可猜的。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就能明白。他那篇文章可笑而又荒唐。难道刚才你没听到他的愚蠢的理论:‘不存在灵魂不灭,也没有美德可言,因而无所不可。’(顺便提一下,你该记得,当时令兄米剑卡大声说了一句:‘我一定记住!’)这是一种对于混蛋们颇具诱惑力的理论……我骂人了,这很愚蠢……那就不叫混蛋,而叫‘思想上有些深奥的难题不得其解’的吹牛学者吧。一个大言不惭的小人,说来说去无非是:‘一方面不得不承认,另一方面不得不坦言!’他的理论完全是骗人的!人类能从自己身上找到力量,即使不信灵魂不灭,也能活得合乎美德的标准!这力量源于自由、平等、博爱……”
拉基津一时冲动,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但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此打住。
“够了,”他现出比先前更为狞恶的冷笑,“你笑什么?你以为我是个鄙陋的俗物?”
“以为你是鄙陋的俗物?不,我压根儿没这样想过。你挺聪明,但是……你别介意,我那是傻笑。我明白,你可能沉不住气,米沙。从你那股热切劲儿我猜到,你自己钟情于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老兄,对于这一点我久有疑心,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你不喜欢我二哥伊万。你忌妒他?”
“我还觊觎她的钱财?干吗说半句留半句?”
“不,关于钱财的事我什么也不想说,我不想伤害你。”
“我相信,因为是你说的,不过你的二哥伊万实在让人腻味透了,你和他都见鬼去吧!你们谁也不理解,即使撇开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不谈,也完全有理由讨厌他。我干吗要喜欢他,真见鬼!承蒙他看得起在那里骂我,你知道不?为什么我就没有权利骂他?”
“我从来没听见他说过你什么,好话坏话都没有。他根本不谈论你。”
“可是我却听到,前天他在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那儿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他对鄙人颇感兴趣呢。那么,老弟,究竟谁在忌妒谁——我没法说!此君表达了一种意见,认为我在不远的将来会同意担任修道院院长,并且决心削发为修士,否则一定去彼得堡为一家大型杂志撰稿,而且一定专搞评论,我会写上十来年评论文章,最后把杂志接过来自己办下去,那必定是自由主义和无神论的路子,带点儿社会主义色彩,甚至抛上一层社会主义的光泽,但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其实是八面玲珑、处处讨好,只遮傻瓜耳目。按照令兄的推论,我的事业的最终前景将是这样的:社会主义色彩并不妨碍我把收订杂志的款项存起来,在某一个精明的犹太佬指导下等机会投资生息,直到我在彼得堡盖起一栋巍峨的大楼,然后把编辑部搬进去,其余各层租给住户。他连大楼的地址也为我选好了:在涅瓦河上的新石桥附近,据说彼得堡正在规划造这座桥,把李捷依内大街跟维堡区连接起来……”
“啊,米沙,这一切难道不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吗?甚至分毫不差!”阿辽沙一下子叫了起来,同时忍俊不禁。
“连您也挖苦我,阿列克塞·费奥多罗维奇。”
“不,不,我是闹着玩儿的,对不起。我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情。我倒想问:是谁把这些话那么详详细细告诉你的?你能从什么人那儿听到这许多细节?伊万谈论你的时候,你本人总不可能在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那儿吧?”
“我不在,可当时德米特里·费奥多罗维奇在,是我从德米特里·费奥多罗维奇口中亲耳所闻。如果你想知道,那不是他告诉我,而是被我听到的,当然,我不是故意偷听,因为我坐在格露莘卡的卧室里,而德米特里·费奥多罗维奇在隔壁房间里,我一直没法出去。”
“哦,是啊,我忘了她是你的亲戚……”
“亲戚?格露莘卡是我亲戚?”拉基津顿时满脸通红急叫起来,“你疯了还是怎么着?脑子出了毛病。”
“怎么?难道不是亲戚?我是听说的……”
“你能从哪儿听到这样的说法?不,你们卡拉马佐夫一家的大人先生们,把自己装扮成世代簪缨的贵族,其实你父亲专门扮小丑、吃白食,人家是像施舍一样让他在厨房里蹭饭。不错,我只是个教士的儿子,在你们贵族眼里无异于一堆垃圾,但是你们不该这样放肆地侮辱我,拿我开心。我也有自己的人格,阿列克塞·费奥多罗维奇。格露莘卡是个婊子,我不可能跟她沾亲,这一点请理解。”
拉基津的情绪愤激异常。
“看在上帝分上,原谅我,我万万没有想到,再说,她怎么会是个婊子?难道她……真是这样的?”阿辽沙一下子脸红了。“我再说一遍,我曾听说她是你的亲戚。你常去看她,而且你自己对我说过,你跟她没有暧昧关系……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这样鄙视她!难道她应该遭到鄙视?”
“我去看她有我的理由,这你就别管了。至于说到亲谊,很可能你的哥哥,甚至你的老子会使她跟你——而不是跟我——沾亲的。哟,咱们到了。你最好到厨房里去。哎!这是怎么回事?咱们来迟了吗?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已散席!莫非卡拉马佐夫一家子又惹事了?肯定是这样。瞧,那是你老子,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跟在他后面。他们从院长那儿跑了出来。瞧,伊西多尔神父从台阶上冲他们喊着什么。你的老子一边嚷着,一边双手乱挥,八成在骂人。哇,米乌索夫也坐马车走了,看见没有,那是他的车。地主马克西莫夫在奔跑——这儿一定演了一出丑剧;这就是说,宴会没有开成!他们会不会把院长揍了一顿?或者他们自己挨了揍?那倒是活该!……”
拉基津并没有瞎起哄。丑剧确实演出了,而且是闻所未闻、出人意料的。事情都由“灵机一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