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生命,平庸或精彩,总要有个开端,而三毛,她的故事开始于重庆市一个名叫黄角桠的地方。
黄角桠,一个弥漫着乡土气息的小小城镇,自古以来就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黄角桠,黄角桠,黄角桠下有个家,生个儿子会打仗,生个女儿写文章。虽然陈家只是流落于此的外来户,但三毛的出生,恰恰应验了这里的民谣。
那是一段血染的战争年月,日寇横行,哀鸿遍野、生灵涂炭的苦难如同厚重的黑色毡垫,笼罩在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上。举目都是流血的民众,满眼皆为号哭的灾民,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之下,岌岌可危的中华民族正苟延残喘着。
1937年,国民政府在日军战火的逼迫下,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地处西南的重庆。当时,南京大屠杀的血腥味尚未消散,弃金陵百姓性命于不顾的国民政府落荒而逃,另觅他处,没有丝毫歉疚之意。
嘉陵江畔,多雾山城,日寇的铁蹄还未打破这里的宁静。日日宴舞,夜夜笙歌,重庆的繁华不减昔日秦淮。为了躲避战乱,各路人士紧紧跟随政府的足迹,纷纷涌入重庆这座历史名城,而三毛的父亲陈嗣庆,便是其中的一员。
三毛之父陈嗣庆,浙江定海岱山岛人,是苏州东吴大学法律系的高才生,毕业后几经辗转,后到上海以教书为生,颇为儒雅博学。三毛之母缪进兰,上海人,是一位深受西式教育熏陶的女子,为人知书达理,很是善解人意。上辈人的婚姻,总免不了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俩人也不例外,在媒人的牵线下,他们相识相知相恋,最终结为一对伉俪情深的良人佳偶。
嫁入陈家后,缪进兰成为一名专职的主妇,开始了相夫教子的小室生活。后来,为了躲避战乱,她随丈夫来到重庆,定居黄角桠,而三毛,就降生在这个带有古典韵味的小城镇,那时她叫陈懋平。
1943年,战乱即将平息,中国人民浴血八年的抗战之旅,终于到了遥祝胜利的关键时刻,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三毛的幼小生命,就孕育在血染的江山中。
早春时节,淡红色的曙光带来上帝的福音,带进山峦重雾间的陈家小院。乍暖还寒的时刻,四月的芳菲盈满视线,春天的使者踏着轻快的脚步,翩跹而至。随着一声温软的啼哭,天使降临世间,带来莺歌燕舞般的美好。
对于自己的出生,三毛有这样一段文字描述:“有一年,中国和日本打了好久好久的仗,就在两国不再打的时候,一个婴儿生了下来……”稚气的话语,透着烂漫的天真,对于这些并不真切的记忆,她宛若在讲一个漫长的故事,用平常的开篇句式。
有人说,三毛之降生,正如一朵奇葩诞生在瑰丽的花园之中,带着淡淡的清香,飘在陈家的庭院之中。是的,饱受战乱流离之苦的陈嗣庆,对新生的女儿寄予了对和平的无限向往,对他而言,她就是耶稣基督赐予的和平使者,她来了,胜利的曙光也遥遥在望。
为此,他在给三毛取名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陈懋平”。“平”,寓意和平,他不愿再有颠沛流离,不愿再有哀鸿遍野的血流成河,而结构复杂的“懋”,则是陈家族谱中的字。
沐浴战火,陈家并未在黄角桠驻足太久,大约只有三年光景。此间,年幼的三毛在生命的初始阶段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如同寻常孩童那般,默默成长在这座被狼烟所忽略的宁静小城。
这里是未受战火侵袭的世外桃源,这里是三毛幼时的保护神,捍卫了她纯真童年,封存了一段淡如清水的记忆。并且,细心的人们还会发现,这个女孩子拥有特立独行的叛逆品格,她敢于冒险,乐于探知,不似同龄的女孩那般娇小胆怯。
古灵精怪,这是三毛留给大人们的又一印象。这个小小的女孩,宛若来自另一个非凡世界的蒲公英,跟随奇妙的风飘落这个陌生的星球。因此,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大大的眼睛总是注视着身边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
有人开玩笑地说,三毛是陈家上辈子欠的债,今生是来偿还的。或许吧,当她开始学习写自己的名字,因为一直写不好笔画复杂的“懋”字,她便自作主张地跳过,写成“陈平”二字。对此,父亲陈嗣庆很是无奈,只得帮其把名字改为陈平。
那年,三毛不过3岁,因为名字,她独独个性了一把。
另外,陈嗣庆还说起过三毛的一段小故事:
“有一天大人在吃饭,突然听到打水声音激烈,三毛当时不在桌上。当我们冲到水缸边去时,发现三毛头朝下,脚在水面上拼命打水。水缸很深,这个小孩子居然双手撑住缸底,好使她高一点,这样小脚才可打到水面出声。当我们把她提着揪出来时,她也不哭,她说:‘感谢耶稣基督。’然后吐出一口水来……”
小小的年纪,稚气的言语,或许她的吐字也不是很清晰,但她捂着胸口说“感谢耶稣基督”的滑稽模样,真是让人打不是、骂不是、哭不得、笑不得。
幼时的她,活泼如斯,淘气如斯。三毛宛若一株独特的白莲,秀美清雅,远观可将美景尽收眼底,但近处把玩,定会被那层恶作剧的璀璨光芒,迷了眼睛。
初生的白莲,稚气未脱,惹人怜爱。长在黄角桠,陈家不过是寻常的知识分子家庭,但幼年时代的三毛,身体和心智都在不断成长,不断绽放对生命的想象与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