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民币汇率市场化程度的不断加深,汇率双向波动弹性也随之不断增加,大家越来越关心人民币汇率的走势。对于这个问题,分析框架比结论更为重要,因为这意味着他人可以外延拓展,自己做出分析和预判。
鉴于内外部不确定、不稳定的因素,做预测是一项非常危险而艰难的工作。为此,有必要设定不同的情形,分析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经历了2015年8月和2016年年初的外汇市场震荡后,目前央行基本明确了以参考篮子货币调节人民币汇率走势为锚,稳定市场预期的政策。2016年2月13日,央行行长周小川在接受《财新周刊》采访时明确表示,汇率市场化的改革方向不变,但改革要讲求艺术,有窗口就果断推进,没有就耐心等待、创造条件。人民币汇率改革对内要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对外要做负责任的经济大国。
由此,市场解读中国的汇率政策进入维稳模式,只不过这次不是稳在一个点而是稳一个区间,不是稳中间价而是稳市场价。在这一背景下,未来可能面临以下三种情形。
第一种情形是,未来没有更多的负面消息,而鉴于过去多年来央行已建立的市场声誉,市场依然相信央行有决心和能力维持任何水平的汇率,或者因相信一篮子货币而预期分化,那么贬值压力就可能一定程度上得以缓解。“8·11”汇改后,2015年9~11月的人民币汇率一度重新企稳,剔除银行自身结售汇后的境内外汇供求失衡状况明显改善,同期月均供求缺口为582亿美元,远低于8月的1784亿美元。
第二种情形是,将来会有一些经济基本面的利好消息,如国内经济企稳,国际美联储加息步伐放缓、美元走弱等,这将有助于改善市场前景和市场预期,央行维稳工作能够获得基本面支持,进而提高货币保护战的胜算,甚至人民币可能重新走强。2012年第二、第三季度,我国曾经历了连续两个季度的资本净流出,其中第二季度还出现了外汇储备资产减少(剔除估值效应后)112亿美元的情况。但从2012年第四季度起,随着欧债危机的暂时平息,国内经济初步企稳,我国又重现资本回流、储备增加,人民币汇率重回升值通道。2013年外汇储备余额增幅创下5097亿美元的历史新高,2014年年初人民币兑美元市场汇率一度欲破六进五。
第三种情形是,市场处于消息面真空,甚至还陆陆续续出现坏消息,贬值压力和预期挥之不去。而随着外汇储备的继续消耗,市场也在不断地质疑央行汇率维稳的能力,央行外汇调控将面临巨大挑战。
要素分析方法的关键是梳理出影响以往人民币汇率走势的主要因素,然后预判这些因素未来会如何发展演变,哪些是短期的、临时性的因素,哪些是长期的、结构性的因素。
(一)国内经济运行
国内经济下行是导致当前我国面临资本外流、汇率贬值压力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市场并不期待中国经济增长回到过去10%的水平,而是希望中国经济能够尽快企稳。
如果中国经济能够实现L形的复苏,那么经济稳、货币稳,跨境资本流动和人民币汇率走势都会回归经济基本面。如果在今后3~5年的时间里能够顺利实现经济的转型升级,那么经济强、货币强,人民币在未来仍将是有潜力的世界强势货币。另外,简政放权、降息减税(包括提高出口退税率)等“降成本”的“稳增长”措施,本身相当于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变相贬值,有助于改善企业出口价格的竞争力。
(二)货币政策走势分化
中美货币政策走势分化,也是造成2015年我国面临资本流出压力、汇率贬值预期加剧的重要原因之一。2016年,一方面要看中国的货币政策取向,另一方面要看美联储加息进程。
当面临“稳增长”和“稳汇率”的冲突时,2015年年底央行货币政策一度有些摇摆。但2016年年初,央行行长周小川在G20上海会议的记者招待会上强调,作为大国经济,中国的货币政策主要考虑国内整体宏观经济状况,而不是基于外部经济和资本流动情况,同时指出当前货币政策是稳健略偏宽松。2016年3月1日,降准降息再次如期而至。
2015年,美联储逐步停止购债计划后,于2015年年底首次加息,这意味着货币政策正常化进入下一阶段。然而,大家对于是否加息存在较大分歧。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货币政策,采取了数据驱动型的前瞻性指引策略,主要看的是国内经济复苏、就业状况和物价走势。但是,从2015年9月起,美联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例会越来越关注海外市场尤其是中国市场的状况。当然,从非常规回归常规货币政策的操作,美联储会非常谨慎。2016年4月的例会会议纪要删除了全球经济带来风险的措辞,有人解读为美联储加息临近。而笔者认为,全球市场稳定与联储延迟加息是相关联的,美联储不可能忽视其重启加息可能带来的溢出影响。
(三)美元汇率走势
按照央行行长周小川接受前述媒体专访时的说法,美元走强也给人民币汇率调整带来了“补课”的压力。而未来美元会不会进一步走强与以下三方面的因素有关。首先,与全球主要央行的货币政策分化程度息息相关,如果美联储加息进程放缓,欧央行和日本银行货币刺激不进一步加码,则美元走强会受到很大制约;其次,大家对于未来美元走势本身也存在很大分歧,比如美联储前主席伯南克就认为美元升值大部分已经完成,当然也有人认为美元升值还只是在中场;最后,现在全球从金融风险积聚期进入风险暴露期,国际金融动荡将取代美元汇率,成为影响国际资本流动的重要因素。
(四)资本账户开放
对中国来讲,理想的国际收支结构应该是“经常账户顺差、资本账户逆差”。未来,在央行基本退出外汇市场常态干预的情况下,必然是贸易顺差越大,资本流出就越多。但资本流出并不意味着人民币贬值。正如美国是“经常账户逆差、资本账户顺差”,但我们既不能简单地用贸易赤字来解释美元的贬值,也不能用资本流入来解释美元的升值。
目前中国出现的资本外流,从渠道上看,一方面是由于境内机构和个人增加了外汇资产或境外资产配置,即“藏汇于民”;另一方面是由于境内企业加速偿还前期借入的美元债务,利差交易平盘,以及境外主体部分减持人民币资产,即“债务偿还”。但无论是“藏汇于民”还是债务偿还,都不可能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对于境内主体来讲,毕竟国内的开支还是以人民币支付为主,即便是跨境投资也有本土偏好。而且,如果国内资产能够提供有吸引力的投资回报,那么境内机构和个人购买人民币资产,也足以对冲人民币汇率波动的风险。人民币国际化尚在进行中,增加人民币资产配置总体仍是进行时,境外主体不可能将人民币资产完全清仓。同时,境内机构的美元债务,一方面可能全部清还,另一方面可能继续持有或者增加美元债务,因此要做好风险对冲。
另外,全球都面临“资产荒”的状况。中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的程度还比较低,无论在股市上还是在债市上,外资占比都较少。自2015年下半年以来,中国加快了境内银行间债券市场和外汇市场的开放,而早已被热炒的境内个人合格投资者(即QDII2)至今仍遥遥无期。这种非对称的开放,在适当的条件下,会吸引国际资本回流,有效地对冲居民资产多元化配置造成的资本流出压力。
(一)基本情况
经历了2015年年底至2016年年初的大幅震荡后,2016年第一季度人民币汇率阶段性企稳,资本外流也暂告一段落。
第一,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升值0.5%,在岸市场汇率(CNY)升值0.7%,离岸市场汇率(CNH)升值1.6%;3月,境内外日均汇季差价94个基点,远低于2015年12月644个基点的水平;中国外汇交易中心(CFETS)、国际清算银行(BIS)和特别提款权(SDR)口径的人民币汇率指数分别下跌了2.8%、2.6%和1.2%。
第二,外汇储备降幅趋于收敛,1~3月分别减少995亿美元、减少286亿美元和增加103亿美元。
第三,即远期结售汇逆差收窄,1~3月分别为734亿美元、350亿美元和371亿美元。
(二)原因分析
早在2015年8月底举行的中美欧经济学家交流会上,笔者就提出了人民币汇率维稳的三种情形。在过去一段时期,大多数人都认为第三种情形是大概率事件。而实际情况却是发生了预期中的第二种和第一种情形的叠加。
首先,2016年国内经济实现较好开局。第一季度,经济同比增长6.7%,虽然相比上一个季度的增速有所放缓,但依然位于国家6.5%~7.0%的调控区间。而且,2月和3月的PMI(采购经理指数)、PPI(生产者价格指数)、用电量、外贸出口、房地产投资和销售等指标先后出现好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6年4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春季报告)中,调低了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值,但提高了中国经济增长的预期。
其次,外部金融环境趋于改善。美联储延迟加息,国际金融市场企稳,第一季度美元指数回调4.3%。国际资本重返新兴市场。根据国际金融协会统计,3月新兴市场资本净流入368亿美元,远高于2月净流入54亿美元的规模。第一季度新兴市场货币普遍走强,摩根大通新兴市场货币指数累计上涨4.4%,摩根大通—彭博亚洲货币指数上升3%。
最后,央行通过公布人民币汇率指数和重申了以参考一篮子货币调节人民币汇率的走势方针政策,加强与市场的政策沟通,在美元回软的背景下,市场预期趋于稳定。3月,反映结汇意愿的收汇结汇率为58.7%,较1月回落2.8个百分点;反映购汇动机的购汇付汇率为74.4%,较1月回落15.3个百分点;结汇率和付汇率之差为-15.7个百分点,较1月收窄12.4个百分点。
(三)前景展望
相信如果能够准确预见到现在的结果,前期可能就不会有人再去争议是守汇率还是守储备。因为应对临时性的资本流动冲击,用外汇储备干预市场,本身也是持有外汇储备资产的应有之义。
当然,现在还不能认为中国已安然渡过资本流出的冲击。因为无论是国内经济复苏势头,还是美联储加息节奏和美元汇率走势,未来都可能存在较大变数。
第一,权威人士指出,中国经济短期内有可能呈L形的复苏。而且,各界对于投资信贷过快增长、房地产价格重新升温也非议颇多,担心改革被延误、发展难持续。
第二,如果美联储加息预期重启、美元重新走强,那么人民币汇率就有可能面临下调压力。同时,在宽流动性、低利率环境下,世界经济复苏持续低迷,国际金融市场逐步进入风险暴露期,也将对我国外汇市场的稳定带来挑战。
第三,人民币汇率参考一篮子货币调节机制才刚刚推出,市场需要有一个学习和认知的过程。同时,这种汇率调节机制还需要经过市场震荡的检验,方能真正取信于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