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教学楼估计建造的年头有些久了,结构与现在的新式教学楼不太一样。走廊两边都是教室,即便是大白天,如果不点灯,也会昏暗得如同黑夜一般。而照明灯都是声控的,有时走没几步路就会自己暗下去,非要人用力跺脚或者拍手才能重新亮起来。
沈千秋走到一半,就觉得人越来越少,许是不远处的地方通向另一个出口,走着走着还觉得远近有冷风拂过。
拐过一个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侧脸——白皙的面容,漆黑的眉眼,有些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沈千秋。”
对方直接叫出她的名字,而且不是一般陌生人会用的疑问语气,让沈千秋不禁愣了愣。她再次看向那男孩子,那股令人熟悉的感觉……
“你真不认识我了?还是不敢跟我相认?”
沈千秋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叫出那个名字。
对方见她露出些许怅惘的神色,不禁笑了笑:“看来你还没忘。”
“你真的是……”沈千秋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那个名字含在唇齿之间,或许正是因为过于珍视,反而不敢轻易吐露出口。
“白肆。”对方替她把最难的那两个字说出来,语气却有些冷然:“沈千秋,我是该说你记性太差,还是该说你太没良心?”
沈千秋沉默着垂下眼睫。她今天把头发都盘起来掖进警帽,身上深蓝色的警服几乎融进周边的暗色之中。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她垂下眼睛的样子几乎与小时候一模一样,有点倔强又有点好强,总显得有些浅淡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刚被谁欺负了似的。
白肆一见到她这个样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总算把哽在喉头那口气咽了下去:“待会儿下了课,你在学校门口等我。”
说完这句话,他强忍下再看她一眼的冲动,攥着拳头越过她的身畔,朝着教室的方向踱步而去。
上课铃声响起,沈千秋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走到饮水机前,用水卡打了两杯热水,端着水走回教室。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沈千秋和赵逸飞换了位子,坐在距离黑板不远的一张椅子上。
骆杉多数时间都是针对幻灯片讲解,在黑板写字的次数少之又少,与上半场相比,此时她的工作简直不能更轻松。再加上赵逸飞这家伙故意把椅子放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又有桌子挡着,坐姿随便一点也没人会注意到,可沈千秋依旧觉得如坐针毡。
上半场大概是因为专注在一件事上,又或许那时还不能确定之前遇到的男生就是记忆里那个沉默固执的小男孩,她也就没太注意学生中的动静。可此时她已经彻底闲下来,沈千秋不用刻意去分辨,就能感应到学生中有好几道专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她能分辨出来,那些望着她的目光里,为首的就是白肆,其余几个应该是他在校园的好友。
掐指算来,距离上一次两人见面已经过去整整十一年。沈千秋突然记起,离开平城的时候,她似乎忘记与白肆好好告个别,可这个念头旋即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比起父亲的事,比起十一年前发生的那场惨剧,与儿时玩伴的道别,怎么都算不上一件重要的事。更何况,早在许久之前,沈千秋已经清楚地知道,白肆的亲人根本不想她与他再产生任何瓜葛。
想到这点,沈千秋更头疼了。她从小就有贫血的毛病,其他时候还好些,只是每个月生理期的时候要遭些罪。别的姑娘要么肚子疼,要么腰酸,唯独她是头疼得要命。按理今天已经过了头三天,并不是疼痛最厉害的时候,可女孩子经期这个事,永远跟情绪挂钩。前一秒她才觉得与白肆的重逢堪称开年以来最不可思议也最惨痛的历史性事件,下一秒就明显觉得太阳穴和后脑开始一突一突地疼了起来。
这样头昏眼花地一直坐到下课,她几乎在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顾不上骆杉朝她投来问询的目光,她三步并做两步奔到赵逸飞面前,把手里那张校园一卡通递了过去:“刚才那热水你也喝了,这卡你去还!”
说完这句话,她拎着大衣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很快就湮没在散去的人群中。等到真正出了校门,她几乎在一瞬间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觉得整个天地都豁然开朗起来。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令她终生难忘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她吼道:“沈千秋,你敢再跑一步试试!”
沈千秋确实听到了这句警告,然而这道声音的出现,只会让她脚底抹油般溜得更快。
不过一个错眼的工夫,那个穿着深蓝色警服的窈窕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大门外的滚滚人流之中,不见踪影。
身后,那个身穿银色棉服的年轻男生站在拥挤的人流中,眉心紧蹙,脸色阴郁,眼圈影影绰绰地还有点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