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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蹊跷的死者

午后,几路人马陆续回到天意杠房后院,汇总侦察结果,五位同志被敌人杀死后割下头颅,躯体用木材浇煤油焚烧掉。就是说,只能从敌人手中夺回头颅。

夜晚只有两名警察看守东门,113团白天设卡,晚上关城门后撤回兵营。头颅夜间仍然悬挂在城门楼上。

“是最佳的时机!今晚行动。”康国志决定道,“文清,你马上返回驻地,向三号首长汇报,派人过来。”

具体的行动方案是,东北人民自治军等在城墙外,康国志和猛鹜从城楼内侧进人门楼,制服值班的两名警察,摘下挂在城楼墙壁上的头颅,墙外接应。

“你们两人力量弱了些,”朱汉臣说,“我们参加……”

“你们不能参加这次行动。”康国志传达三号首长的指示,敌人占据着亮子里,地下交通站对东北人民自治军掌握敌情很重要,不久还要解放三江县城……他们要参加行动的心情可以理解,他说,“你们不能暴露。”

“六号,确定行动时间吧。”常文清说。

王瑞森从萧大炮的嘴里探知,天黑后113团的人撤岗,城门关闭拴牢锁死,警察再关上通向城楼的一个铁门,躲进城楼里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出来,和外界的联系靠一部电话。他说:

“夜深就没人到城门附近去了,正好行动。”

“老朱,你觉得呢?”康国志征求朱汉臣的意见。

朱汉臣却觉得在夜深人静时候行动并不好,如果开火,枪声会惊动驻军,三江有夜市,如果在街上行人多,吵吵嚷嚷时刻行动反倒好些。

“我认为朱汉臣同志说得对,夜深人静声音传得远,对我们不利。”常文清说。

“猛鹜,你的意见呢?”

“我赞成行动时间别太晚,下半夜还有月亮。”猛鹜说,月光不受欢迎,城楼上有机枪,有光亮东北人民自治军靠近门楼很危险,“天黑,机枪就是瞎子。”

“大家都赞同不宜行动太晚,十点钟吧!”康国志说,“文清马上出城吧。你们要在十点钟前赶到,等我和猛鹜解决了值班的警察发出信号,你们就到城楼下,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你们迅速撤走,万万不要攻城。”

“是!”常文清准备动身离开亮子里。

“我送你出去。”王瑞森说。

杠房经常在城外雇用杠夫,出出进进很正常,需要一个道具,一根榆木杠子。杠房了事的送某人出城十分正常。没有人护送,侦察员也能出城去。为确保今晚行动成功,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包括出城这一细节。万一常文清没能顺利出城,带不来部队,行动将前功尽弃。

“瑞森你送常文清出城门。”朱汉臣说。

“我走啦!”常文清道。

康国志目送战友出屋,眼含期冀和祈祷。

“电话线得割断。”朱汉臣说,切断城门楼对外联系,为行动增加一道保险。他去准备铁钳子和刀。

“还有绳子,我们需要绳子。”康国志说,他打算完事后从城楼下去,从两丈高的城墙下到地面,要靠绳子。

“我去准备。”朱汉臣说。

“我们也出去。”康国志和猛鹜再一次去东城门侦察,一切都是为了今夜的行动。

城门前仍然围着很多人,大都冲着示众人头来的,姑且不揣度他们的心理,至少有人一天来看几遍,不然没有这么多人围观。这一次康国志挤到人群最前边,接近城墙根儿,仰角更大。他仰头望过去,依然看不清面目,头颅颜色发黑。拴筐的绳子拇指粗,猪蹄扣(自行收紧的绳扣)系得相当结实。需从上面解开绳子……他想今晚行动时应该这样做。

城楼上的两名警察不像站岗,倒像没事儿聊天,肯定是有两只凳子,他俩坐着,嘴里嚼着什么,大概是糕点类。一挺机枪架在身边,枪口对着城门下面区域。

“躲开它很难!”康国志心想。

机枪的职能就是封锁城门,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这挺机枪,计划也是这样考虑的。猛鹜去了通向门楼那扇门,借的因由十分巧妙。门的上方长出一棵榆树,某年风吹来榆钱落到雨后潮湿的城墙上,竟然发了芽生了根,如今已是一棵小老树,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有一只狸猫,正打麻雀的主意。

“喂,你站在那儿!"一个士兵端枪过来,制止他往前走,“别往前走啦!”

“我……我。”

“我什么,军事禁区。”

猛鹜现出笑脸,说:“我有点事儿。”

“什么事儿?”士兵问。

“找我们家的猫。”猛鹜说。

“猫,猫在哪儿?”

“在那儿!”

猛鸳手指的方向是那棵树、麻雀和猫。士兵看见那幅图景,猫捕鸟的场面,他也发生了兴趣,放下枪说:

“你别惊动,让猫抓家贼(麻雀)。”

“我家的猫贼能耐,抓住过大雁。”猛鹜见士兵对猫捕猎感兴趣,编造捕猎故事,“经常叼回来鸟,有时叼活物回来。”

士兵对这只猫兴趣浓厚了,问:

“郎(公)猫乳(母)猫?”

“抓鸟可不论公母。”猛鸳说。

“不是,要是乳猫,下怠送给我一只。”士兵说。

猛鹜说你一个当兵的,部队里让养猫?士兵说他的表舅是糕点铺老板,先寄养在他家里,等打完了仗到他家抱走猫,说不定那时它长大了,也会抓鸟了呢!

他的话引起猛鹜的注意,面前这个士兵充其量也就十八九岁,士兵童心未泯自然而然。

猫捉鸟的好戏突然给打断,先是麻雀飞走,继而是猫逃掉,铁门开了,走出来一名警察,他搅了局。呕哪!开门声很沉闷,说明铁皮很厚。侦察员曾想过破开这扇门到城楼上去,门门在里边,铁皮又厚破拆几乎不可能。

夜晚来临,朱汉臣做了顿小小的道别宴,弄一点儿荤菜,叮嘱伙计不准外人进到后院来。他说:“你们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来。”

“会经常来的。”康国志说。

道理如此。三江是敌占区,大量的情报需要从这里获得,侦察员时常要来城里,落脚的地方交通站。但不是每次都是侦察处长亲自出马,康国志这次任务特殊,从敌人手里夺回牺牲同志们的头颅,还有一个任务未完成,他说:“老朱,告密者尚未找到,我们走后,你继续调查,发现狗驮子立即告诉我们。”

“只要他在亮子里,跑不了他。”王瑞森说。

“一定找到他。”康国志道,他说了半句话,下半句是: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朱汉臣暗暗发誓一定要惩罚这个败类,他的告密导致五位同志牺牲。游手好闲的狗驮子,他得了奖金后,定在城里挥霍,必定在妓院、赌场出现。他说:

“我们尽快找到他。”

告别的饭吃得很快,心想晚上的行动,侦察员心里长了草似的。距离十点钟还有些时间,他们再次议论行动的细节。猛鹜说:“那扇铁门由里边插着,外边很难打开。”

通向门楼唯一的门,不走它只能攀墙了。到了夜晚铁门拴上进不去,砸它又不行。

“最理想是骗开。”朱汉臣说。

如果骗过来一个人开门,进人就不成问题。可是,有什么理由叫门呢?两个警察守城楼,警惕性不会放松,轻易不能给开门,尤其是夜晚,龟缩在城门楼里才最安全。

“这个恐怕不行。”猛鹜说。

“攀墙是否绝对把握?"王瑞森问。

康国志始终低头沉思,他抬起头来望猛鹜,看看这只鹰的最后表态。制定行动方案之初,他也盯上那扇铁门,想法弄开它进到门楼上去。经过侦察否掉,觉得不可行。

“门不行,怎么办?”他问。

猛鹜说:“门是不行,我也看过了。”

“你打算?”

“攀墙。”

猛鹜徒手攀墙本领了得,一两丈高的墙他如走平道。牡丹江来的他真实姓名叫什么没人知道,人伍时只说自己叫猛鹜,大家就叫,觉得名副其实,飞檐走壁,像一只凶猛的鹰卑。他还有一个本领,水性好,长期下河摸蛤蒯练就的本领。往上找两辈,父亲、祖父职业采珠人——打珠子的。北方江河中产珠子,慈禧太后头戴的珍珠就是吉林产的东珠。潜人水中捞河蚌要冒极大的危险,前辈都死在牡丹江中。猛鹜从小在河水里泡,捞到一只三盆子大的蛤咧,拿到家里用沸水烫开壳,获得一颗手指盖大小的明珠,藏在身上,被日本宪兵队长得知,抓他浮浪(无职业游民)送国境线(山海关一带)修工事,后逃出劳工营……珠子被宪兵队长夺去。

这次康国志指名要他同自己来亮子里,考虑到高高的城墙,没他不行。登上城门楼,唯一通道铁门进不去,只有攀墙。当然如朱汉臣说骗开那扇铁门最好。

编个什么理由,去叫门?朱汉臣仍动脑筋想辙,叫开门比攀墙风险大,可是城墙很光滑,没有抓手跳蹬不好抓挠(攀附)。他说:“城墙不好上!”

“猛莺没问题。”康国志说。

门进不去,剩下攀爬一条路。朱汉臣准备了绳子,线麻绳很结实。侦察员检查绳子,度 量出两丈半,城墙垂直地面高度两丈,去掉系扣部分足够。

康国志和猛鹜各带上一根绳子及一把刀,他们趁着夜色来到城门附近,隐身在一处破房框子里,等待十点钟到来。

门楼里的两名警察准备吃夜宵,一个问:“门插好没有哇?”

“瞧你那蛆子胆儿,像是谁要进来似的。”另一个说。

“城墙上挂的是什么呀?”

“死人头啊!你以为它们会跑?”

“它是不能跑,可是你想想是什么人的首级?八路,他们就在河北沿,眨眼之间就能过来。”

“你别吓唬自己了,两丈高的墙上得来呀?他们又没长翅膀。”

两名警察一个十分警惕,一个满不在乎。铁门拴牢了,城门楼架着机枪,枪一响,城里的兵、警就赶来增援。

“来块萨其玛?”

“不,太甜,椒盐核桃酥吧。”

“要芥菜疙瘩吗?酱缸腌的。”

“给我一小块。”

两人糕点就咸菜,吃起夜宵,生命中最后一次晚餐。二斤糕点需要一些时间消磨掉,大长的夜,慢慢吃。

“你说八路会不会来……”

“你做病啦,老是想不着边儿的事情,他们要是来夺早夺了,人头示众两天了。消停吃你的吧!”

“我胆儿突的,总像有人盯着我们。”

“操!猪尾巴你没少吃。”

当地迷信说法,吃猪尾巴后怕后惊。实际是大人糊弄小孩的伎俩,一头猪只长一条尾巴,你吃了大人吃什么?于是为独占美味编造出这样说法吓唬孩子。还有吃鱼籽不识数什么的。时间充裕,他们尽情扯闲片儿,斗斗嘴,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城墙之外的人神经紧绷,二十几双眼睛盯着城门楼,他们在常文清带领下,利用夜色的掩护,来到城门楼下,护城河边上长满篙草,正适合藏身。

“我们等康处长信号。”常文清说。计划是见到发出的信号迅速到城墙下,接应康国志他们。

椒盐核桃酥、萨其玛是好东西,一般人吃不到讲究的“京八件” ,给他们些时间多吃两块。

猛鹜在那个夜晚是一只鹰了,三江地区有鸟鹰、鹤鹰、海东青(猎鹰)……他飞上两丈高的城墙,结果了那两名警察的性命,返身回来打开铁门,康国志进去,重新拴好铁门。

五颗人头竖下去,下面有人接应……很快,康国志和猛鹜从城墙上下来,意外收获一挺机关枪。

夜已经很深了。

“睡吧,肯定成功了。”朱汉臣说。

呕!呕!王瑞森在炕沿上磕去烟灰,习惯地吹吹乌木的烟袋杆,将烟口袋缠在烟袋杆上,掖到枕头下面,躺下说,“没听见枪声。”

“说明很是顺利。”朱汉臣吹灭灯,说。

后院寂静时刻来临,月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院子里来,谁也说不准它来做什么,也不招惹谁,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不过寂静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大烟鬼刘发宝每天后半夜像准点报时一样准时折腾,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喊叫,骨头在皮里挣扎的声音骇人,咔嚓声像撅断什么,又重新组合到一起。人到这个份堆儿(地步),对谁都构不成任何威胁,一个残酷的词汇在昔日兴隆的杠房里行走,如今已经很疲惫,风中残烛一样随时都可能被刮灭。

朱汉臣没忘记老掌柜,交通站的建立,安全运行到今天,杠房这个壳借用得好,这种地方通常被官府忽略。三江的日本宪兵队两届队长,角山荣和林田数马都是顶级狡猾的人物,十四年里丝毫未察觉。丧葬业总给人不祥的感觉,平常谁愿意到这种地方来?特务们亦如此。说刘发宝给日本人害的恰如其分,他们不强制乡下种大烟,城里开烟馆,杠房掌柜染不上毒瘾。落魄掌柜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同情他,雇了一个保姆伺候他,做到人至义尽……天意杠房这个牌子继续挂着,有利于交通站的工作。

“这次杀害我们的同志,警察参与没有?”朱汉臣说,他始终想着这个问题,组织交给他一个任务,查清五位同志牺牲经过,到底是谁杀害了他们,“安凤阁是伪满的警察局长,本应是除奸的对象,可他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警察局长。”

“安凤阁当警察局长,还不是113团的扶持。”王瑞森说。

三江县虽然成立了所谓的国民党县政府,县长没有什么实权,驻军掌握权力,大权握在俞团长的手中。

“这个俞团长善于笼络人,伪政权的人他基本没动,个别换了汤还是没换药。”朱汉臣说,“有迹象表明,他要说降胡子。”

“要说降哪个给子呢?”

“目前我们还不清楚。”

牛身上有多少毛,三江地区有多少土匪。有名有姓的络子十多股,不出名的小塔子数十股。伪满洲国时期,兵、警剿匪,没见土匪少,反倒是愈剿愈多。

“我听说眼下在县城附近活动的主要有旋风络子,还有什么络子。”王瑞森说。

“我们要建立根据地,隐患除了国民党正规部队外,就是这些土匪了,必肃清之。”朱汉臣清楚,伪政权时期如何剿匪,民间有一首歌谣云:

兵荆匪,

瞎胡闹。

围村庄,

放空炮。

百姓哭,

土匪笑。

土匪来了吓一跳,

土匪走了不知道。

哪个敢睡安生觉?

东北人民自治军建立的辽西根据地动了真格的,根据地内大部分土匪已经肃清。几络土匪窜到敌占区来,旋风络子就是,他们的老巢原在西大荒。

改编、收编土匪从张作霖时代就这么做了,后来是日本鬼子,再后来是国民党,113团已经这么做了。此前朱汉臣到西满军区送情报,三号首长指示他密切注视113团动向,他们可能勾结土匪和伪政权人员,对我们进行报复和破坏。果真有了这方面的苗头。

“过去日本鬼子收编土匪,多是派警察去说降。”朱汉臣分析道,"113团从外地调来,对三江不熟悉,同土匪勾结,必然让熟悉他们的人出面。安风阁做过伪满警察局长,对三江土匪熟悉,一定派他跟土匪打交道……我盯住他。”

“应该如此。”王瑞森赞同他的分析。

“萧大炮是安凤阁身边的人,我们在他身上下功夫,通过他搞情报。”朱汉臣说。

萧大炮同天意杠房越处越近,王瑞森说:“萧大炮喜欢钱。”

“抓住他这一弱点,时常送钱给他。”朱汉臣说,拉拢一个人不可操之过急,给猎物甜头,让他吃上瘾,再控制他,“萧大炮喜欢钱,我们就有机会。”

“没问题。”王瑞森把握十足地说。

“你跟萧大炮接触,躲开安凤阁,这家伙眼睛毒,别让他觉警生疑。”朱汉臣叮嘱道。

“见面地点我精心挑选,一个保措(保险)的地方。”王瑞森说萧大炮缥妓,躲着他们的局长,“地方肮脏一些,可是保措,安风阁不到那种地方去。”

“瑞森,六号他们这次行动结束,我们重回原来的工作上,在没有得到组织新的指示前,注意力还是放在113团跟土匪的勾结上。”

“但愿他们行动顺利。”王瑞森说,城门的方向没什么动静,时间过了十二点,表明康国志他们行动成功。

“明早你到城门去看看,瑞森。”

王瑞森来到城门,这里的气氛一夜骤变,兵警明显增加,用草绳子拉起警戒线,不许围观者靠近。

“了事的先生!”

王瑞森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见是糕点铺老板,停下脚步等他走过来,拱手道:

“袁老板,一向可好!”

“好,好……”袁老板寒暄道。

“这是怎么啦?围了这么多人。”王瑞森问。

“出事了,出大事啦。”袁老板凑近王瑞森,带过来奶油的腹味,说,“昨夜门岗两个警察给人杀啦。”

“噢?”

“像杀鸡一样扭断脖子……”糕点铺老板说话像做一种糕点,果仁、枣泥、青丝玫瑰,“他俩临死前,还在吃我家的糕点。”

“喳,你家糕点受欢迎。”王瑞森打理戏,问,“什么人做的案子呢?”

糕点铺老板用鞋尖在沙土上歪扭一个“八”字,说:“人头给摘走了,他们真厉害!”

“不叫八路了吧?”

“东北人民自治军。”糕点铺老板消息灵通人士装到底,说,“我外甥在113团当兵,他们班白天守城门,现在调到门楼上去了,他在现场看到门岗警察狗抢屎姿势……”

五颗人头摆放在干净的白布上,请熟悉的同志辨认,康国志在辨认的行列里,他的心像压一块大石头,即将看到自己的恋人,想想他此时的感受。

昨夜,他和猛鹜将悬挂的头颅用绳子系下来,城墙根儿下的人用事先准备好的布将其包裹好,连夜带回西满军区所在地,放在桌子上,已经很难辨认出本来面目。

“分清他们哪个是谁。”三号首长命令道。

明天开追悼会,瞻仰遗容,战友告别后埋葬,要分出谁是谁,于是组织这次辨认。辨认的结果大出所料,没有柳砚冰和李秀娟。

“三位男同志确定,只是没有柳砚冰和李秀娟。”负责辨认的同志向首长报告。

“没有她们俩?”

“是,没有。”

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三号首长亲自来到辨认现场,命令道:“再仔细看一遍。”

看的人报告结果——

“没有?”

“没有!”

参加辨认者都十分肯定,没有两位女同志。

“国志,你确定没有李秀娟?"三号首长问,如果康国志确定没有,那就是肯定没有了。

“是,没有。”康国志十分肯定道。

五个头颅已经确定三位男同志,是随柳砚冰到三不管村的东北人民自治军的战士,另两位没人认识,面孔很陌生。

“这两位是谁?”

“不认得。”

没人认识他俩。奇怪了,两个陌生人的头颅跟牺牲的东北人民自治军战士放在一起,敌人这样做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人?柳砚冰和李秀娟哪儿去了?她们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人现在哪里?

三号首长决定再次派康国志到亮子里,调查事情真相,“查清她们是否牺牲,还有那两颗人头是谁……”

康国志恨不得一下子飞回三江县城,马上查清真相,她们没有牺牲,这无比重要。即使她们被敌人关押,也有营救她们出来的希望。

“此去侦察不同于上一次,我们的行动虽然没留下什么痕迹,敌人也会想到我们,会加强守城和城内搜查。”三号首长讲到严峻形势,“因此你们要万分小心,尤其是不能暴露交通站。”

“明白。”

“你们刚从亮子里回来,休息两天。”三号首长关心道。

“我们明天就进城去。”康国志说。

特别侦察队还是三人,康国志和常文清、猛鹜,他对他们俩说:“我们去查他们牺牲真相。”

“敌人耍的啥诡计呢?”猛鹜疑问道。

一起抓去五人,砍头示众也是五人,有两个陌生人的头颅在里边,不说他俩是谁,敌人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示众时说他们都是八路,我倒觉得像是凑数,因为抓了五名工作队员。”常文清见解有些与众不同,“欲盖弥彰,掩盖着什么阴谋。”

“她们俩呢?”猛鹜问。

“或许还活着,押在113团兵营内,或许……”常文清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眼望康国志咽回到了嘴边的话。

康国志捕捉到常文清顾虑什么的神情,完全因自己,他说:“文清,说你的推断。”

常文清支吾道:“我是没根据的猜测。”

“说说你的没根据的猜测。”康国志坚持道。

常文清沉默片刻,说:“柳砚冰和李秀娟幸存不大可能。”

这是令人心碎的判断了,康国志和他们俩的心情不一样,常文清、猛鹜去寻找战友、同志,他呢?要加上恋人,生死对他意义重大,活着将有一枝爱情花朵盛开。

“道理呢?”猛鹜想得简单一些,五颗头颅没有柳砚冰和李秀娟,敌人就可能没杀害她们,因而推断道,“掺进两颗人头,表明杀了我们五个人,如果她俩牺牲,干吗用别人的头代替?”

“蹊跷就在这里。”常文清深谙三江风俗,处死女人一般不砍头,多勒死捅死或枪毙,“敌人可能直接处理了她们的遗体。”

康国志不希望是常文清推断的结局,但心里承认他的判断合理。敌人捉去恨之人骨的工作队员,一个都不会放过,柳砚冰是队长,职务一旦被知晓,更不能放过她。至于为什么她俩的头颅不在这里,一时难以解释。然而解释不了的东西,并不影响悲惨事情的存在。

猛鹜觉得没什么蹊跷,只是真相没有大白,事情可能出奇的简单也说不定。他问:

“康处长,我们什么时候走?”

“今晚。”康国志说。

“进城的路线呢?”

“上次的路线,翻墙进城。”康国志说。那条路线隐蔽而安全,进城后去天意杠房也方便,他说,“我们还在那里落脚。”

三位战友和两位无名者被埋葬在土岗上,白榆树下的三座坟墓,实际葬着只是头颅。当地人讲究全尸,单葬一颗头颅不行,村民用林秆扎成人形——肩部以下,摆放棺木中接上人头,算作一具全尸。另两位不知姓名的亡者,人道加尊重村民也这样做了,不过他俩没穿军服。三位东北人民自治军战士穿着军装人硷。

康国志独自一个人来到坟墓前。虽然确定李秀娟不在这五人中,牺牲的概念却始终挥之不去。朱汉臣讲113团的人在废料场里焚烧遗体,其中会不会有李秀娟和柳砚冰?如果是这样,敌人连见一眼头颅的机会都没给自己。

“秀娟啊!"他心里不止一次呼唤,滴血的心在呼唤这个名字,曾几何时,此名字对他是种呼唤,像报晓鸟——黎明即起,用歌喉报告新的一天来临——鸣啼,他深信,解放了的呼声一定是她喊出的,站在洒满曙光的高坡上,手持太阳花……一切都是想象了,李秀娟晨露一样突然消失。

“一定找到你,哪怕是一个噩耗。”康国志暗暗发誓道。 it8h7NOIFIWonmcnvg9Zu31g+0cFT/4iKRObTb4YxLLNmSOzrkaj3tHJg9Y0M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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