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以后,走过的人还是下意识地望坦桑德拉桥下一眼,目光落在城市的排污口,五颜六色的液体涌出,几秒钟的观望,流出的东西没变化,然后走开。
“尸体,人的胳膊。”报案人神色慌张,语无伦次,他比划着,“这么长一段胳膊……还连着手。”
十天前,蓝磨坊街派出所接到报案。
“慢慢说,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人的胳膊?”所长问。
“河里,唔,桥下。”报案人很难镇静下来,他给见到的尸块吓坏啦,“两只胳膊,还连着手。”
“哪座桥?”所长问。
“坦桑德拉。”报案人说。
民间管穿过市区河流的一座桥叫坦桑德拉,非典时期有一个病人从那个本没名字的桥上跳下去自杀,看过一部电影的人竟叫这座桥坦桑德拉,既定俗成,后来官方也有人叫了。据说有人提议,就叫此桥为坦桑德拉,也是对本市那场抗击非典的一种记忆。
坦桑德拉在蓝磨坊街派出所辖区内,出现碎尸便是大案,所长一方面命人向上级报告,一方面带上警察随报案人赶到现场。
两只手臂放在河边草丛里,上面遮盖一个方便面纸箱子,当地风俗,死人不可见阳光,报案人是个拾荒者,不缺少纸壳子类,随手盖上一块,是对死者的尊重。
警察揭开遮盖物,见到两只胳膊,正如报案人描述的,连着两只手,经过水浸泡膀张(膨胀),仍见人手的形状,但已经高度腐烂。
“在哪儿发现的?”所长问。
报案人指着桥下的排污口,说:“在那里边露出一只手,我用钩子钩住一拽……”
所长跟一名警察走下桥,来到排污口的上方,脏水汩汩流出,城市的颜色从这里外泄,从多个场合流出的东西汇聚到一起,应该是一本书,有爱情有仇恨有血腥,这两只胳膊是其中一个细节吧?
“我用一下你的钩子。”所长说。
报案人的钩子有几种,长的短的,铁的钢的,用途较广泛,所长挑选一种像炉钩子的钩子,探进排污口,没寻找到任何东西。
“有吗所长?”岸上的警察问。
“什么都没有。”所长再次使用钩子,弄上一只黑塑料袋,大概有人将塑料袋丢在下水道里,冲到排污口来。
刑警赶到,法医首先检查尸块,取样、照相,然后带走两只手臂。按惯例,6月16日发现尸块,定位“6·16碎尸案”。杀人碎尸属于刑事大案,市局成立了专案指挥部,由刑警支队长明天罡具体负责。
再次勘查坦桑德拉的现场,可以肯定此处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从下水道流出,城市地下网管哪一个口都可以投下尸块,各户的下水口都可能撇尸体,还有无数的下水井可以投尸。
“明队,我们应该去水务局。”刑警欧阳志学说,他的建议很合理,即被支队长采纳。
三江水务局管城市的供排水,有地下管网的详细资料,配合刑警拿出图纸,寻到坦桑德拉桥,以它为中心方圆一公里范围内,是居民、学校、医院和一个街道办事处。
“天哪,一万多户!”欧阳志学惊讶,他没想到人口密度竟然这么大,加上机关单位,使用这段地下管网的人更多,寻找到尸块从哪儿投下去的,无疑大海捞针。
“如果真的确定针掉到大海里,捞,一定捞!”
“捞针?”欧阳志学摇头。
“是啊,捞针。”明天罡说。
这就涉及一个问题,能否捞到。
“一个人不只有两只胳臂吧?其他部位呢?”明天罡认为既然是碎尸,其他的尸块还要抛弃,抛弃到哪儿?如果丢到地面上呢?坦桑德拉桥周围应是侦察范围,寻找尸源放在首位,确定死者身份,顺着线索查下去。他说,“居民住户的下水道口很难放下去胳膊,需要较大的下水口。欧阳,你想想这还是大海吗?”
“噢!”欧阳志学幡然道,“明队的意思,杀人的现场在某公共场所。”
明天罡相信尸体其他部分也会出现,至于以什么形式出现──直接抛尸或继续扔进下水道──最终要出现,技术鉴定结果出来也许会出现重要线索,譬如死者的年龄、性别、指纹、血型等等,他说:“我们摸清坦桑德拉周边的单位情况,等一等技术鉴定结果。”
坐在一张三江市政地图前,坦桑德拉已经给刑警队长用红笔圈上,寻找它的周边单位,工厂只有一座,夕阳红福利厂,是一位退休干部为该区残疾人创办的企业,利用三江的特产蒲棒草编织草垫出口,三所学校,一所小学,一所中学,一所大学──省中医学院三江分院,一所医院,一家足疗馆……
“我们分头行动。”明天罡将上专案六个人分为三个小组,到这些单位走访,熟悉那里的情况,说拉大网也可以,具体能否网上什么无法确定,缩小范围将大海变成江河,目的寻找那根针,“两天后,大家集中碰情况。欧阳,你这一组重点是鞑子香医院。”
“是!”
“欧阳,你爱人是那家医院的护士长吧?”明天罡问。
“消化内科。”欧阳志学说得更准确。
管它消化内神经内,支队长明天罡觉得有熟人在里边,情况了解更方便。他说:“当然是外科护士长更好。”
医院外科跟动刀子的手术有关,是否跟肢解命案有联系,随便想像,刑警需要一定的想像力。欧阳志学也准备利用方便条件,对鞑子香做提前了解。
“今天你早些回家,表现一下。”明天罡说,半公半私的话令部下感到亲切,“你做顿晚饭。”
护士长黄倩倩曾向刑警支队长抱怨过,说告状也成,她语言有些尖刻道:“你们刑警还有家?还有老婆?结婚五年没吃一顿他做的饭。”
显然夸张,饭还是做过的,少了些罢啦。
“我回家做晚饭。”欧阳志学说。